林隊并沒有一口答應穆冕的要求,隻說:“看你配合程度。”
穆冕點點頭,安安靜靜的坐在椅子上,手铐将他铐住,竟也無損他的風度。
林隊這才認真地審視起穆冕這個人來。
穆冕有一副英俊顯得溫柔的好皮囊,哪怕年近半百,看着也很年輕從容。他穿着杜婷婷托人送進來的衣服,幹淨的毛衣長褲,外面套着看守所統一發放的馬甲。他靜靜的坐在那裏,竟給人一種寬厚慈善的錯覺。
可就是這麽一個人,卻身背着多條命案。
見慣了各種刑事案件的林隊,在見到這樣形象的穆冕後,又一次想到了那句話:人不可貌相。
“嫌犯穆冕,你是否對跨國綁架宋翡女士,妄圖将她殺害,盜取她心髒救自己女兒一案,供認不諱?”林隊負責審訊,記錄員在一旁拿着筆,靜等穆冕答話。
穆冕耷拉着眼皮,沒什麽強烈的情緒反應,隻冷淡淡的應道:“我認。”
“坦白你的犯罪經過跟犯罪目的。”
穆冕像是說書人一樣,冷靜且有條不紊的道出整件事的犯罪經過。“從宋翡啓程去金沙薩那天開始,我便萌生了想要趁着那邊局勢混亂,制造出她死亡的假象,将她偷運回國的念頭。”
“真正促使我去做這件事,是因爲我愛人的流産。愛人流産後,心情陰郁,我害怕我們唯一的女兒心髒病發去世後,愛人也會跟着一蹶不振。所以,我決定涉險...”
穆冕面無表情地講述起犯罪經過,林隊他們三人聽的頻頻皺眉。“所以,你承認你用金錢勒索朱袁文,以及陳康、黃倩倩等人協同你犯罪作案?”
稍作沉默,穆冕還是點了頭。“我承認。”
林隊點了點頭,話鋒一轉,又道:“十八年前,你的同鄉徐湘湘,在我市蝶衣大廈墜樓身亡。當年她的死亡被判定爲跳樓自殺,但近日有人報案稱,徐湘湘并非是跳樓自殺,而是因爲與你有感情糾葛,被你蓄意推下蝶衣大廈,墜樓身亡。”
“嫌犯穆冕,你是否承認故意殺害徐湘湘?”
陡然聽到徐湘湘這個名字,穆冕的腦海裏浮現出了一個纖細的倩影,但對徐湘湘的模樣,他竟然記不起來了。
還挺有能耐,這樣的陳年舊事也能挖出來。
穆冕微微搖頭,說:“我沒有。”答完,穆冕還反過來問林隊:“誰報的案啊?這是無中生有,是污蔑我。”他似乎還挺憤慨,将一個被污蔑的無辜者的形象扮演的入木三分。
“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林隊冷笑着,伸手從兜裏掏出一個密封袋,那裏面裝着一個黑色的U盤。
将U盤推到穆冕的面前,林隊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問他:“你看看,這個U盤是不是十分眼熟?”
從林隊拿出這份U盤開始,穆冕臉上的從容之色便不在了,他褐色的瞳孔縮成了兩個極小的點。
盯着那個U盤,穆冕那張能說會辯的嘴巴,突然失去了講話的能力。
林隊又問:“嫌犯穆冕,對謀害徐湘湘一案,你可認罪?”
穆冕梗着脖子,盯着林隊瞧了許久,才屈服地點了點頭,啞聲說:“我認。”U盤裏面有他跟蘇不忘的通話錄音,在錄音裏他承認了謀殺徐湘湘一事,再狡辯也是枉然。
“你的作案動機是什麽?”
像談論起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樣,穆冕語氣平靜地說道:“她是我的初戀情人,從高中開始我們便在一起了。高考她沒考上好大學,便辍學去打工,找了一家工廠,當文員。”
“雖然分隔兩地,但我們并沒有分手,還保持着異地戀的關系。那時候電話沒普及,電話費也貴,她與我靠寫信聯絡。”
“後來,大二的時候,我遇到了我現在的愛人。遇見我現在的愛人,我才明白什麽叫做愛情。盡管知道腳踏兩隻船是不對的,但我還是不可自拔地愛上了我的妻子。”
“大學畢業後我就迎娶了我的妻子,婚後不久就有了我們的女兒。這期間,我一直瞞着徐湘湘有關我愛人的存在,也瞞着我愛人徐湘湘的存在。”
林隊皺着眉,問穆冕:“爲什麽不跟徐湘湘分手?那麽多年,你總能找到一個合适的時機。”
穆冕神情顯得苦惱,他很是感慨,他說:“徐湘湘爲了吃了很多苦,她是那種自己有一百塊錢,會爲我花九十九塊錢的人。她對我情深義重,我...”
穆冕有些爲難,呢喃道:“我不知道該怎麽對她提起分手的事,就一直拖着。”
“所以你是念舊情咯!”林隊覺得可笑,譏諷她:“你這種人,竟然也有念舊情的時候。”
穆冕沒反駁林隊。
“既然念舊情,那你又怎麽忍心殺了她?”在林隊看來,這穆冕就不是個東西。那麽好的女孩,你不愛,就請别傷害。
“我本來沒打算殺她,我是想要補償她一筆青春損失費的。”當時穆冕想着,自己雖然沒有碰過徐湘湘的身子,但也耽誤了人家女孩子幾年的青春,便打算賠償徐湘湘十萬元的青春損失費。
但,徐湘湘不同意。
“她威脅我,要破壞我的家庭。”穆冕眼裏沒有一絲溫度,他說:“我要保護我的家庭,我的愛情,所以,她隻能死。”
輕描淡語間,穆冕便給徐湘湘定了生死。
林隊沒在穆冕的臉上瞧出一絲一毫的愧疚之意來,他便知道,這是個真正心狠手辣的人。
“我再問你。威脅朱袁文,指使他往蘇不忘夫婦的茶水裏投放迷藥,導緻他們在開車時昏迷,發生車禍墜入禦龍淵大河,雙雙溺水身亡一案,你可認罪?”
聽到林隊準确指出朱袁文在蘇不忘那起案件中的作用,穆冕便知道他們把一切都調查清楚了。
穆冕沒什麽表情的點了下頭,“我認。”
“爲什麽那麽做?”
穆冕的回答,差點令林隊暴跳如雷。他說——
“他總跟我對着幹,還拿徐湘湘死亡這事威脅我。看他不爽,心煩,所以就殺了。”
何其令人憤怒的答案!
兩條人命,他說殺就殺了!
林隊已不願再跟穆冕這種貨色多聊,需要的證據跟口供已經收集好,林隊站了起來,轉身就要走。
見林隊說走就要走。
這時穆冕突然用雙手捶打桌子,沖林隊轉身的背影,急迫問道:“你答應過我,準我去見我妻子一面的!你不能出爾反爾!”
聞言,林隊腳步一頓。
他轉過來半個頭,餘光瞥見穆冕那憤怒的模樣,譏諷地翹了翹唇,說:“我說過,看你表現,但你的表現令我很不滿意。”
穆冕氣得脖子上的青筋都跳了出來。“你騙我!”
“我沒騙你。”林隊徹底轉過身來,他望着氣急敗壞的穆冕,突然說:“辜負徐湘湘,弑殺蘇不忘夫婦,你壞事做盡,真以爲天老爺不會懲罰你?”
林隊比了個手勢,監控室内的人便将審訊室的監聽設備跟錄像設備都關了。
林隊走到穆冕的面前,他譏诮一笑,說:“你女兒年紀輕輕便遭受着疾病的折磨,你妻子病重垂危都沒法見你一面,這就是老天爺對你的報複。”
他不是深愛自己的妻子嗎?
那老天爺就讓他見不到妻子最後一面!
他不是要維護家庭幸福嗎?
那老天爺就讓他的女兒受盡疾病的折磨!
“穆冕,人壞事做盡,是要遭報應的。”其實幹警察這一行業,林隊見過太多壞事做盡依然逍遙法外,日子過得滋潤紅火的例子。
但林隊還是堅信,一個人壞事做盡是不得善終的。
林隊走後,兩名下屬将穆冕送回了拘留室。穆冕頹喪的坐在鐵床上,腦子裏反反複複回響起林隊說的那句話。
當真是報應嗎?
穆冕隻能祈求杜婷婷能夠撐過這一關。
-
下午杜婷婷突發腦溢血倒地後,便意識不清。
第一看守所位于東山區的南端,距離東山區的第三人民醫院,開車需要三十分鍾。
等待救護車到來的過程中,杜婷婷嘴裏開始噴出嘔吐物來,那病發的樣子十分駭人。
一名警察見這病狀嚴重,趕緊将看守所的醫生叫了過來。醫生趕到時,杜婷婷已經停止了嘔吐,細聽還能聽到打鼾的聲音。
一看這情況,醫生就判定出杜婷婷是腦溢血了。“快,就近側卧,扳開她的嘴給我看看!”
警察打開杜婷婷的嘴唇,看見她舌頭下墜,明顯是窒息了。
醫生當即用手巾将杜婷婷口腔内的異物取出來,見杜婷婷不會呼吸了,他略作猶豫,還是低下了頭,一口堵住杜婷婷的嘴,對她進行人工呼吸搶救。
一旁的警察看到這一幕,表情各異,都對醫生感到敬佩。
那可是剛吐過的病人啊。
當杜婷婷好歹還是呼吸順暢了。
當救護車趕到,醫生這才松了口氣。“患者腦溢血突發,嘔吐物呈噴射狀,舌根下墜發生過窒息。你們一定要盡快将她送到醫院搶救。”
“好的!”
杜婷婷被送到醫院,已是二十五分鍾以後的事了。她第一時間被推進急救室,做了腦部CT檢查,确認爲左側腦出血。
因爲病情暫時得到控制,主治醫生決定先将她送到病房觀察,得先征得對方家屬的同意,再決定是實施手術救治,還是住院繼續觀察。
将杜婷婷推到病房後,主治醫生找到救護車的随車醫生,跟她詢問杜婷婷的身份信息。
那名女醫生告訴主治醫生:“我們是去第一看守所接的她,剛才我們已經跟看守所那邊取得了聯系。他們告訴我,患者名叫杜婷婷,丈夫是朝陽公司的董事長穆冕,因爲涉嫌殺人已經被拘捕。目前,我們能聯系到的家屬,就隻有杜婷婷的女兒。”
“那就盡快去聯系她的女兒。”
“是。”
-
穆秋醒來,發現杜婷婷沒在病房,她給杜婷婷打了個電話,卻沒有人接聽。
找到護士,穆秋詢問了杜婷婷的去處,護士告訴穆秋:“穆夫人中午一點鍾就離開了醫院,她告訴我們,她大概下午五點鍾回來,至于去哪兒了,我們也不清楚。”
“這樣啊。”
穆秋又獨自回到房間,安安靜靜坐在床邊。
之前病發後醒來,得知穆冕的計劃失敗,人已被警察帶走,穆秋便退出登錄了所有聊天軟件。
她握着自己的手機,卻沒有勇氣打開微信。穆秋怕在朋友圈裏看到昔日那些好友對穆家議論紛紛,怕看到他們辱罵父親畜生不如,更怕面對程硯墨。
墨哥哥知道了父親的所作所爲,會怎麽看他們家?
她徹頭徹尾成了一隻縮頭烏龜。
穆秋猶豫再三,還是點開了微信軟件,登陸了自己的号。令她意外的是,程硯墨竟然一條微信消息也沒有發過來。
他是人在外地出差,不知道穆家發生的事?
還是...
還是知道了穆家的事後,對穆家徹底沒有了好感,想要與她撇清聯系?
想到這個可能,穆秋忍不住用牙齒咬住了寡白的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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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穆秋詫異低頭,看見了一個陌生的座機号。她猶豫了片刻,才在最後半秒接通了電話。
“...你好。”穆秋遲疑開口,以爲是營銷電話。
對方卻問:“你好,請問是杜婷婷女士的女兒穆秋小姐嗎?”
聽見母親的名字,穆秋頓覺不妙,秀眉微微擰着,不安地答道:“我是穆秋,請問你是?”
“你好,這裏是望東第三人民醫院,你的母親今天下午突發腦溢血,目前在我院住院部留院觀察,你現在方便過來一趟嗎?有關你母親的病情,醫生必須跟你商讨...”
聽到這個噩耗,穆秋當時腦子裏一團混亂。她用最快的速度換了衣服,直接打車去了第三人民醫院。
第三人民醫院在望東城的南邊,新橋醫院在望東城北邊,臨近望江山機場,兩所醫院中間隔着整座望東城。
穆秋趕到第三人民醫院時,天都黑了。
她驚慌失措的跑到住院部神經科所在的樓層,跟護士問清楚了杜婷婷的病房,這才去找床位。
當看到床榻之上嘴角抽搐的杜婷婷,穆秋突然就吓得腿軟了。
“媽媽!”
穆秋扶着杜婷婷病床的欄杆跪了下去。“媽,你能聽到我說話嗎?”穆秋跪在地上,握住杜婷婷的手。杜婷婷在發燒,手非常灼燙。
穆秋感到恐慌。
确認杜婷婷聽不見自己在說什麽,穆秋這才想起來要去找醫生。
她抹掉眼淚去找醫生,醫生見她瘦得不像樣子,臉色也不正常,擔心她随時會倒下去,還關心問道:“穆小姐,你還好嗎?”
新橋醫院心外科的主任朱袁文夥同新橋董事長穆冕,對病毒專家宋翡做的那些事,已經傳遍了全國。
身爲第三人民醫院神經科的主任,張主任自然也是知悉的。知道面前這個姑娘有心髒病,張主任都擔心她随時會倒下去。
穆秋搖搖頭,“我沒事。”
穆秋一顆心緊緊揪着,她坐在主任旁邊的空椅子上,焦急的跟張主任詢問杜婷婷的情況。“醫生,我媽媽的病情怎麽樣?能控制住嗎?能治愈嗎?”
“你母親左側大腦出血量比較嚴重,我的建議是盡快安排手術,謹防她腦部繼續出血。若再次出血,情況不可控的話,你母親極有可能...”
醫生看了穆秋一眼,暗示的很足。
穆秋慌了。
“會死嗎?”
醫生點了點頭。
穆秋一把抓住醫生的手,直接給他跪下。“醫生,你一定要醫治好我母親啊,她、她什麽壞事都沒有做過,她必須健康長命百歲啊!”
聽到穆秋這話,張主任也對杜婷婷的遭遇感到唏噓。明明是丈夫做的孽,報應卻應驗到了妻子的身上。“穆小姐,你母親是突發的腦溢血,情況嚴重,你考慮好,是做手術,還是保守治療。”
怕穆秋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張主任又說:“保守治療不一定有效,而手術治療也不一定就能成功,它也是有後遺症的。”
“我、我考慮一下。”
穆秋用手機查了一些有關腦溢血手術後遺症的資料,看完了網上那些科普資料,穆秋終于意識到了母親的情況有多嚴重。
她拿不定主意,可又聯系不到穆冕,她急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若是以前,她還可以打電話跟宋瓷商讨,但現在,她又哪裏敢給宋瓷打電話!
穆秋靠着牆,又一次無比深刻的感受到絕望無助是什麽滋味。
醫生收拾東西準備下班了,走出辦公室,卻看見穆秋站在門口。“穆小姐。”醫生停下來,溫柔的注視着穆秋,等穆秋主動開口。
“醫生。”穆秋手指捏着自己的衣角,惴惴不安的模樣叫人心疼。“醫生,我同意給我媽媽做手術。”
哪怕手術後杜婷婷癱了,不能說話了,但她好歹還活着這就夠了。
醫生拍拍她的肩膀,說:“那行,你跟我進來簽手術告知書。”
穆秋簽了手術同意書,這才回病房陪杜婷婷。熬到十一點鍾,精神疲憊的穆秋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不知睡了多久,穆秋突然聽到了一陣動靜,她擡起頭來,就看到杜婷婷的嘴巴抽動的有些厲害,緊接着,整個人都開始癫痫抽搐起來。
穆秋吓壞了。
“媽媽!”
“媽!”
穆秋按了按呼救鈴,不知道護士是沒聽到還是在忙,沒有接。穆秋趕緊跑出病房,站在走廊上沖護士台大喊:“護士,你們快來看看,我媽這是怎麽了!”
護士與夜裏的值班醫生趕緊跑了過來,見杜婷婷渾身都在抽搐,忙推着她往急救室走。
邊走那醫生邊說:“懷疑病人是顱内再度出血,準備做個腦CT檢查!”
“通知張主任,病人極有可能需要手術!”
“去血庫準備調取RH陰性血過來!”
“是!”
穆秋小跑步跟在救護車的後面,到了搶救室,護士将門一關,穆秋就被攔在了外面。她等了一會兒,看見護士拿着兩三袋輸血袋跑了過來。
又過了十多分鍾,張主任腳步匆匆地跑了過來。穆秋趕緊站起來,直接給張主任跪下。
“張醫生,你一定要救好我媽媽啊!求求你!”
張主任冷靜地拿開穆秋的手,對她說:“我一定盡力,這是我的職責所在。”張醫生走進手術室,門關上,許久都沒有再打開。
穆秋如熱鍋上的螞蟻,急的在手術室門前團團轉。
深夜三點鍾,手術室的門終于被打開了。
張主任第一個走出來。
穆秋精神高度緊繃着,見張主任出來,她蹭的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張醫生,我媽...”
張主任沒說話。他摘了口罩,靜靜地注視着穆秋。
穆秋被那雙深沉的雙眼吓得忘了說話。
“穆小姐,很抱歉,你的母親顱内出血不止,手術搶救無效,她時間不多了。”
穆秋踉跄兩步,直接坐在了地上。“搶救無效,時間不多了?”穆秋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聽到車轱辘的聲音,穆秋擡頭盯着手術室的大門,看見護士們推着杜婷婷走了出來。那床上,染了很多血。杜婷婷就那麽躺在床上,頭上流着血,嘴巴還在哆嗦。
穆秋跪着爬到杜婷婷身邊,她哭着,顫抖着雙手握住杜婷婷的手。“媽,我是秋天兒,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杜婷婷轉了轉眼珠子,瞳孔微顫,注視着穆秋的臉蛋。她嘴唇翕動了幾下,像是有話要說,但又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穆秋心如刀割,哭得肩膀都塌了下去。
“媽媽,是不是很痛?啊?你别怕,秋天兒在這裏陪着你!”穆秋哭着伸手去擦杜婷婷腦袋上的血,卻怎麽也擦不幹淨。
她慌了,心亂了,直接趴在杜婷婷的肩膀邊上痛哭起來。
護士見穆秋哭得這麽傷心,饒是見慣了生死,仍然不忍。
她勸穆秋,“穆小姐,你快别哭了,你媽媽時間不多了,你看看你家還有哪些親人,你打個電話将他們都喊過來,興許還能看到你媽媽最後一面。”
“我爸...”穆秋想到什麽,突然站了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地朝着醫院外跑。
-
夜裏,看守所内外一片寂靜,因爲地處郊區,還能聽到草地裏那些蟲鳴聲。
坐在值班亭裏的警察忽然聽到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他詫異地擡起頭,就看到一個神色慌亂,身形清瘦的女孩子跑到了看守所門口。
那女孩子跑到看守所的高大森嚴的鐵門前,用力将雙手拍在鐵門上,在這個夜裏發出驚人的聲響。
穆秋手貼在鐵門上,嘶聲裂肺地沖看守所裏面大喊大叫:“爸!爸你出來,你出來啊!”
“爸!你快出來,媽快不行了,你出來,跟我去見她最後一面,好不好!”
值班警察回過神來,忙跑到穆秋身邊,阻止她大喊大叫。“姑娘,這裏是看守所,你不得胡來!”
穆秋抓住警察的手,對他跪下了。“警察叔叔!我求求你們行行好,你們放我爸出來,讓我帶他去醫院見見我媽!”
“我媽就快死了,你們行個方便,讓我爸去見我媽最後一面,行嗎?”
換班的時候,值班警察已經聽同事說過下午發生的事,知道有個罪犯的妻子突發腦溢血進了醫院。
聽穆秋這麽一說,他就問:“你父親是穆冕嗎?”
穆秋趕緊點頭,“對,我爸爸是穆冕。”
警察搖搖頭,他告訴穆秋:“姑娘,你父親若是犯的其它小事,上面興許還會對他網開一面,允許他去見你母親最後一面。”
“但你父親,身背多條命債,是重點關注對象,我們是不可能放他出去的。你回去吧,陪着你媽媽吧。”
穆秋并不知道穆冕還有别的命案在身,突然聽到這個消息,穆秋也有些蒙。“你說我爸爸身上背着幾條命案?”
“是啊,他以前就殺過三個人。”
穆秋愕然不已。“怎麽可能...”她爸爸那麽善良的人,怎麽會是個殺人犯?
穆秋眼裏的穆冕,是個疼愛妻子,呵護女兒的好丈夫跟好爸爸。他做的最出格的事,也不過就是差點殺了宋翡!
他怎麽會是一個殺人犯!
見穆秋不信這事,警察不得不說:“你以爲你媽爲什麽會突發腦溢血,她今天就是聽說了這事,急的!氣的!”
“怎麽會是這樣...”穆秋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面前這個警察與她素昧平生,他真沒必要欺騙她。
父親在穆秋心目中高大的形象,瞬間坍塌!
她松開了警察的手臂,哭着猛拍大門,邊拍邊喊:“穆冕!穆冕你出來啊!媽媽就要不行了,她就撐着一口氣等你去見她!”
“爸,你跟我去看看她啊!”
看守所裏,很多人都被穆秋的叫喊聲吵醒了。大家都沒做聲,一是紀律不允許他們半夜裏談話,二是想要聽聽八卦,三是覺得這姑娘忒可憐了。
從審訊室回到拘留室後,穆冕心裏總挂懷着杜婷婷的病情,一整夜都失眠睡不着。穆秋喊第一聲,穆冕便聽見了。
他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趴在栅欄口,沖走廊外大喊:“放我出去!”
“我女兒在外面,放我出去!”
“林隊,你答應過我,你同意讓我去見我愛人的!”
林隊是派出所警察,除非提審犯人,否則而是不會來看守所的。穆冕的呐喊聲,林隊根本聽不到。
穆冕搞出來的動靜太大,吵醒了看守所内的值班警察。
兩名警察走過來,沒好氣地問穆冕:“罪犯穆冕,你叫什麽!不知道就寝時間不能喧嘩嗎?”
穆冕趕緊對警察說:“警察同志,你們行行好,帶我去趟醫院好嗎?我愛人就快要不行了,我女兒正在外面喊我呢,我得去見我愛人最後一面!”
“不行!沒這個規矩!未判刑之前你不能見家屬,也不能外出,任何情況都不行!”
聞言,穆冕當場傻眼。
看守所内很安靜,穆秋的喊聲隔着數十米的距離傳進穆冕的耳朵裏,每一聲都充滿了絕望——
“爸,媽就快要死了,你跟我去看看她啊,她那麽愛你,她不看見你,她走的也不安心啊!”
聽清了穆秋的話,穆冕緊緊拽住鐵欄杆,手臂上的肉都繃緊了,脖子也硬邦邦的,上面的青筋在突突地狂跳。
“穆秋!”穆冕嘶聲力竭地吼道:“穆秋,我對不起你媽,我沒臉去見你媽!”
“穆秋,你回去,你快回去,别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走!”
穆秋像是聽到了穆冕的話,她怔了怔,身子沿着鐵門慢慢地滑落坐在地上。值班警察不忍再看,便勸她:“小姑娘,回去吧,你媽還在等你呢。”
如大夢初醒般,穆秋驚醒過來。她撐着鐵門站了起來,又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出租車,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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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獨立病房内,杜婷婷的生命即将走到盡頭。杜婷婷隻有出氣沒有進氣,她盯着天花闆,眼裏含着淚水。
她的氣息越來越弱,卻還硬撐着一口氣,等一個不可能趕來的人。
兩名護士守在她的病榻前,觀察着她的生命迹象。
咚咚咚——
奔跑的步伐越來越近,護士擡起頭,看見了歸來的穆秋。
穆秋來到杜婷婷的床邊,她握着杜婷婷的手,對她說:“媽媽,我去找了爸爸,他們不許他出來。”
杜婷婷眼中的淚光越來越亮,最終形成了兩滴眼淚,從眼尾滾了出來。
穆秋哭着爲杜婷婷擦去眼淚。“媽媽,你别怕,秋天兒陪着你。”
杜婷婷的手指忽然費力地擡了起來。
護士們見狀,都感到不可思議,一個将死之人,竟然還能擡得動自己的手。她們看見杜婷婷的手,指向了床頭櫃上的包包。
杜婷婷的嘴巴顫動,似是要講點什麽,隻是她失去了說話的能力,沒法發出聲音。
眼皮越來越沉,杜婷婷像是一個工作太久的人忽然站起來,撐開雙臂伸懶腰一樣,嘴裏發出一聲喟歎:“哎!”
一聲歎息結束,杜婷婷便失去了呼吸。
穆秋埋着頭在哭,都沒有發現杜婷婷已經走了。還是護士瞧見了,提醒她:“穆小姐,杜女士已經走了。”
穆秋哭聲一頓。
她緩緩擡頭,見杜婷婷微張着嘴沒有再呼氣,她不死心的伸出手去探了探杜婷婷的口鼻。
真的沒有呼吸了。
穆秋心髒鈍痛起來,“媽!你别走啊!”不管穆秋怎麽喊怎麽叫,杜婷婷都不會再回應她。死後,她還睜着一雙眼睛,死不瞑目。
穆秋伸手想要爲杜婷婷合上眼睛,但杜婷婷像是有執念一樣,眼皮怎麽都合不上。穆秋努力了幾回,一直無法替媽媽合上雙眼,她終是崩潰,趴在杜婷婷的身上潸然淚下。
年輕的護士,開口詢問年長的那個護士:“剛才杜女士那手勢是什麽意思?”
年長些的護士繞過床尾,來到床頭櫃前,打開了杜婷婷的包。小護士也走了過來,兩人朝包裏看了一眼,這才将東西都倒了出來。
櫃面上有化妝鏡、口紅、BB霜、手機、鑰匙、錢包...還有一張折疊整齊的A4紙文件。
“難道是這個?”護士有些好奇的打開了文件。
随着紙張被舒展開,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映在兩名護士的眼裏——
中國人體器官捐獻自願書。
人體器官捐獻是拯救他人生命的高尚行爲,是‘人道、博愛、奉獻’精神的崇高體現。我已了解人體器官捐獻的基本常識和有關政策規定,我自願在身後無償捐獻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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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年月:1977年3月25日...
“杜女士竟然簽了器官捐獻書。”兩個護士握着這份器官捐獻自願書,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滋味難辨。
穆秋恍惚間聽到了護士們講話,她渾渾噩噩回頭,望着護士們手裏的文件。猜到那是什麽文件後,穆秋突然站了起來,搶走了護士們手裏的文件。
将文件内容看完,穆秋又看了看杜婷婷。她突然抱住那份文件,蹲在地上痛哭起來。
“媽,對不起...”
誰也不知道,她爲什麽要跟杜婷婷說對不起。
穆秋哭到傷心處,直接暈死過去。暈過去時,她還緊緊地拽着那份捐獻書,像抱着絕世珍寶,不敢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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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瓷得知杜婷婷的離世,是在第二天淩晨五點半。
她從床上驚坐起來,趕緊拉開被子起床,與韓湛一起前往第三人民醫院。
兩人趕到醫院,本以爲會看到杜婷婷的遺體,卻被護士告知杜婷婷在手術室。宋瓷覺得奇怪,她問護士:“我母親已經去世了,還去手術室做什麽?”
望東城無人不知宋瓷乃穆家養女,她是杜婷婷的家屬,自然也有權知曉杜婷婷的情況。
護士告訴宋瓷:“杜女士死前曾捐獻過死後遺體器官自願捐獻書。按照我國器官捐獻的政策規定,當身邊親屬需要器官時,亡者的器官将會優先給親屬使用。”
“今日淩晨穆小姐心髒病突發暈倒,心髒移植手術已是迫不及待,現在,我們心外科的專家醫生,正在爲她施行心髒移植手術。”
聽到這話,宋瓷身形晃了晃。
韓湛趕緊扶穩宋瓷。“我們去手術室外等吧。”
韓湛摟着宋瓷來到手術室,他們等了很久很久,才被告知穆秋心髒移植手術順利結束。
聞言,宋瓷沒有表态,依然隻是靜靜地坐在原位置上。
很快,杜婷婷的遺體被推了出來,因爲她簽了器官捐獻書,她腎髒、雙肺、眼角膜都将被捐獻給真正需要它們的人。而她的遺體,也将被捐獻給醫學院,用作醫學研究。
看見被白布蓋着的杜婷婷的遺體,宋瓷心裏忽然刺痛起來。
她知道,上一世的她,死後也是這樣被推出了手術室。她的器官也會捐給需要它們的病人,她的遺體會被送到醫學院做防腐處理,再浸泡個幾年,供醫學院的學生觀摩學習和研究...
上一世的她的結局,這一世竟然轉換到了杜婷婷的身上,命運真的是在開玩笑。
宋瓷起身慢慢走到杜婷婷的遺體旁,她突然跪下來,對着杜婷婷的遺體,深深地磕了三次頭。
養育之恩,無以爲報。
直到停放杜婷婷遺體的床被送走,宋瓷這才在韓湛的幫助下站了起來。她擡頭看了眼手術室,對韓湛說:“我們走吧。”
對穆秋,宋瓷仍然是心有怨恨的。
杜婷婷的死,穆冕的落網,都無法令她原諒穆秋。盡管這一世的穆秋并沒有向她下死手,但穆秋的狠絕惡毒,已經在宋瓷心裏種下了一顆忌憚讨厭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