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當一群警察,拎着六個罪犯從電梯裏走出來,出現在醫院一樓的大廳中,這很難不引起轟動。
不知是誰一聲高喝,“不得了啦,警察來抓殺人犯啦!”這一嗓子,令整棟樓都聽到了動靜。
所有病人家屬和值班護士們,全都跑到了北邊病房的窗台邊趴着,踮腳探首地朝樓下張望。
果然,他們瞧見了一群警察,以及被警察用手铐抓住,試圖用手捂住臉的罪犯。
“那個不是朱主任嗎?”都是一個醫院的人,朱袁文又是心外科的大佬人物,醫務人員一眼就認出了朱袁文的身份。
“那個不是沈醫生嗎?”
“那個是劉醫生!”
“那個是麻醉科的張醫生!”
“那是心外科手術室的護士,好像叫張靜...”
認出這些人的身份後,衆人心裏都是一個大寫的感歎号!
這是怎麽回事?
朱主任他們犯了什麽事?
“你們看,後面還有一個!”被押在隊伍最後面的人,是個身穿黑色高定西裝,身材中等的男人。
因爲背對着衆人,大家看不清楚他的模樣。隻是那背影,瞧着有些眼熟。“這個人...”
一個住院醫生偷偷地跟身邊的同事說:“你有沒有覺得最後面那個人,有些像咱們醫院的穆董事長啊?”
本來不覺得,經對方這麽一提,那同事也覺得有些像了。“别說,還是挺像。”衆所周知,董事長的女兒心髒病發住進了新橋醫院,穆董事這兩天也的确在醫院。
是他的話,也說得過去。
“可穆董事他們這是犯了什麽事啊?警察大張旗鼓來帶人,一定是罪證确鑿,才敢這麽嚣張啊!”大家面面相觑,有些害怕的同時,又莫名的興奮。
“看什麽,都回到自己崗位去,這裏是醫院,不是劇院!”護士長動作慢了一步,窗邊已經沒了她看熱鬧的位置。
她看不見,那大家都别看了。
見護士長發脾氣了,心外科的小護士們趕緊從窗邊散開,回到各自的崗位工作。
這時,一陣車轱辘摩擦地面的動靜,引起了護士長的關注。她停下腳步,擡頭朝心外科住院部外的走廊入口瞧去。
當看見來者是一名警察,護士長趕緊三步并作兩步小跑過去。她先是看了眼警察身前病床上昏睡着的女孩子,接着才擡頭,疑惑地跟林隊問道:“警察同志,這是怎麽回事?這位病人不是我們科室的病人。”
病床上的女孩子雖不是他們心外科的病人,卻穿着新橋醫院的無菌手術服。“是别的科室轉過來的病人嗎?”
林隊搖頭,又說:“她體内被注射了全身麻醉劑,還沒有恢複意識。麻煩你們給她安排一個窗外,照顧好她,這人極其重要,不能有半點閃失。”
護士長自然不會收不明不白的病人,她大着膽子問林隊:“這位病人是什麽情況?”
“她是一個身體健康的無辜者,差點被你們醫院的朱主任活剖了心髒...”林隊威嚴的視線掃過護士長的臉,問她:“她是受害者,明白這人的重要性了嗎?”
護士長心頭一凜!
朱主任他們竟然打算活剖了一個身體健康的女孩子的心髒!
這還是人做的事?
難怪會被抓!
真是該!
護士長嚴肅地點了點頭,并承諾道:“警察同志你放心,我一定會看護好病人,病人絕對不會出現一點閃失!”
“嗯。”
“45号床鋪空着,我把她送去45号床。”
-
韓湛與龍雨并肩站在小酒店房間的窗台後面,從這裏,可以将新橋醫院大門口發生的每一幕都盡收眼底。
瞧見穆冕一夥人被押上了警車,龍雨冷哼了一聲,罵道:“喪盡天良的畜生,就該把牢底坐穿!”
韓湛:“這還不夠。”
龍雨狐疑地望着韓湛,虛心請教:“那下一步我們該做什麽?”
“操控輿論。”盯着龍雨那張膚色黝黑的臉,韓湛覺得他怪可憐的。“你好好去休息,接下來的事我來處理。”
“好。”
輿論是把刀,能砍死人。
這晚,微博上一條視頻不胫而走,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那段視頻的發送者是傅寒深研究團隊的一個女研究院,叫秦月。
秦月有些想念曾經的同事宋翡,閑來無事翻看手機時,翻到了一條之前團隊聚餐的視頻。
秦月将視頻剪切,配以文字解說,發到了自己的微博主頁。
在視頻中,傅寒深及他團隊的成員圍着一鍋麻辣燙在聚餐,地點是金沙薩的出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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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的人是顔江,顔江捏着手機,默默地攝影,一句話都沒有說。因爲偏愛宋翡,宋翡在鏡頭裏出現的頻率特别高。
視頻中,秦月詢問傅寒深:“傅老師,你跟你愛人長期分隔兩地,想對方了怎麽辦?”
病毒專家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傅寒深将一塊土豆塞進嘴裏,吃的腮幫子圓鼓鼓的。等吞下土豆,傅寒深才說:“我的右手也不是隻會捏試劑管,它也會點兒别的。”
都是成年人,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并不冒犯。聞言衆人哄堂大笑,都誇傅老師是個人才。
一名男研究院注意到角落裏悶頭吃飯的宋翡,就拿起筷子對準宋瓷,“采訪一下咱們研究所最年輕的宋天才。”
宋翡放下筷子,擡起頭來。
一頭黑色短發下,女孩的臉蛋昳麗精緻,目光如傲雪冰冷,雙唇似櫻花粉嫩。她靜靜看着男同事,輕啓紅唇,“你問。”
男同事咳了一聲,說:“小天才,想問問你,當天才是什麽感覺?”
出乎意料,宋翡竟說:“天才都是孤獨的。”
大家都靜了下來。
傅寒深扭頭對宋翡說:“你也知道寂寞?”
宋翡點點頭,“當然,我小的時候就愛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我們小區的鄰居都背地裏稱我是小怪物。我以前都沒有朋友的。”她端起飲料,喝了一口,說:“但現在,遇見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事,我很幸運。”
傅寒深笑了笑,對她這番回答很滿意。
秦月舉起手,等宋翡注意到她,秦月這才說:“宋翡,傅老師說過,你在化學方面也有着驚人的天賦,很多化學界的大佬都想收你做弟子。你爲什麽拒絕了他們,選擇了病毒學?”
宋翡放下飲料,“我的父親是醫者,一名中醫。”提到父親,她冷漠的臉頰上難得的浮出了一抹柔情,“我爸爸說,這世界上最痛心的事,就是眼睜睜看着一個人痛苦死去,而他卻無能爲力,隻能看着。”
“救死扶傷,心懷天下,是我爸爸留給我最大的遺産。”宋翡很少說這樣肉麻露骨的話,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紅了耳朵。
視頻到了這裏便戛然而止。
視頻的後面,是蘇月親自打下的一段話——
【救死扶傷、心懷天下是你父親留給你最大的遺産,也是你留給我們最大的遺産。宋翡小妹妹,天堂無戰争,願你安息。】
因視頻主人公是剛離世不久的年輕天才病毒專家宋翡,視頻很快就被人注意到,并互相轉載走紅。
吃過晚飯後,網友們都無事可做,習慣性打開微博刷了起來。
刷到這條視頻,大家都對宋翡的去世感到惋惜。但也有一部分人把注意力放在了宋翡那遠高于一般人的逆天顔值上。
可可君:【這是什麽女神!高智商也就罷了,還是高顔值!我等凡夫俗子隻能跪服。】
中二少年:【天啊,這麽漂亮,這麽年輕,還是個高智商天才!也太A了吧!該死的戰争,害我們失去了這樣一個優秀的病毒專家。願世界和平,永無戰争!】
破了的玻璃杯:【小姐姐長得有些眼熟啊,大家有沒有覺得?】
顔江家的小九:【這位小姐姐長得好像宋瓷美人啊!】
顔江家的大水:【對!樓上說了我想說的,我也覺得宋翡小姐姐跟宋瓷美人長得很像。不是一點像,是非常像!】
戰野:【宋瓷,宋翡...都姓宋,她們難道真是一家人?】
也不知怎的,評論區的關注點越來越歪,大家都在猜測宋瓷與死去的病毒專家宋翡是不是親戚關系。
她們長得那麽相似,不是親戚都解釋不通。抱着求證的态度,宋瓷的粉絲還特意私信宋瓷問了這事。
韓湛晚上要加班,宋瓷一個人在家無所事事,也抱着手機刷微博。她打開微博,瞧見自己又有上萬條私信沒有讀,她打算挑幾條私信回複一下。
打開私信界面,看到很多人都在問她跟宋翡是不是親戚,宋瓷還有些意外。網友怎麽知道她跟宋翡是親戚?
宋瓷順藤摸瓜找到了那段視頻,當看見視頻裏與同事有說有笑的宋翡,宋瓷本還算平靜的心情突然翻騰起來,心裏一陣發酸。
這夜九點二十分鍾,半月未更博的宋瓷,終于更新了動态。
宋宋宋宋瓷V:【宋翡與我,是同卵雙胞的親姐妹。從小,她就表現出了超乎常人的智商。我很崇拜、很敬仰她,尤其是在我死記硬背也就考個八十多分,而她随便考考就全拿滿分的時候。
正如這世界上不可能有兩片一樣的樹葉,我與宋翡的性格也存在着天壤之别。她喜靜,寡言,成熟而睿智。我鬧騰,話痨,幼稚又傻缺。
但這麽傻的我,卻被宋翡護在懷裏保護了一輩子。
猶記得十四年前在碧江市,當地震來臨的那一瞬間,宋翡放棄了可以逃生的機會,拉起仍在睡覺的我一起逃生。在房屋坍塌的那一瞬間,她将我丢進了承受力更強的洗手間。而她卻與房屋一起墜入了廢墟,受傷成了八年的植物人。
我這條命,是宋翡給的。
她總叫我小蠢貨,小傻子,小慫貨,小笨蛋,看我的時候眼裏永遠都寫着嫌棄二字。但在危急關頭,将我護在心尖尖上的人,正是那個愛欺負我的宋翡。
至今仍覺得宋翡的離世就像是一場夢,接受不了她已離世的事實。
但我必須清醒了,我不得不接受你離開的事實。你走以後,這個世界我就成了孤兒,再也沒有人會一邊叫我小蠢貨,一邊護我如心肝。
宋翡,天堂一定沒有戰争吧。
你在天堂,一定要安好。】
宋瓷本就是微博紅人,這條微博裏提到的另一個主人公恰好是前些天,剛在微博上引起過關注的援非已故病毒專家宋翡。
她這條微博一發出去,便在神秘公關部的推動下,以最快的速度爬上了微博熱搜。
當宋瓷發現自己又上了熱搜時,還覺得詫異。她什麽時候有這麽高的人氣了?
不再多想,宋瓷關了手機,躺在床上努力入睡。可她怎麽也睡不着,她糾結要不要起床看個電影,突然聽到樓下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宋瓷吓了一跳。
她忙輕手輕腳走下床,打開韓湛的保險櫃,從裏面拿出一把槍。
這是韓湛備在家裏的。
韓湛他身份敏感,也遇見過幾次殺手,他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備着防身武器。韓湛特意叮囑過宋瓷,如果在家裏真的遇到了危險,危急時刻可以用它保命。
這話,韓翺宇同樣也對宋瓷說過。
宋瓷捏着那把冰冷沉甸甸的槍,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摸黑走到房門旁的牆根前,宋瓷靠着牆,學韓湛教她的那樣,打開保險拉開套筒。她雙手持槍,食指貼在扳機上面,做好了射擊的準備。
第一次這麽幹,宋瓷緊張的呼吸都粗重起來。來者的腳步聲很沉,宋瓷仔細辨聽,想要從腳步聲辨别出來者的性别。
是男是女還沒琢磨出來,倒是覺得這人的步伐頻率跟聲音有些熟悉。
那人擰開房門鎖,走了進來,是個身高近一米九的大個子男人。
見房間裏沒有人,韓湛微眯藍眸。他下意識伸手去拿手機,想要打個電話給宋瓷,問問她的下落。
就在這時,門後面突然走出來一個人。那人舉起槍,人還沒有靠近韓湛的身邊,就見韓湛驟然轉身,直接擰住了宋瓷的胳膊,并反扣在她的背後。
宋瓷手臂一麻,手槍直接掉在了地上。“嗷嗚,疼啊韓哥!”宋瓷臉都疼白了。
韓湛壓着宋瓷的手臂,他俯身在她耳旁說:“你韓哥玩槍的時候,你還在泡泡機。”
宋瓷繼續嚎啕:“快松開我,手臂要斷了!”
韓湛終于大發慈悲,松開了宋瓷。
宋瓷揉了揉隐隐作痛的手臂肌肉,眼含熱淚的望着韓湛,忍不住控訴他:“你怎麽這麽粗魯啊?你都猜到是我了,也不讓着我點兒。”
“我對你已經夠溫柔了。”她是沒見過他真正兇狠的模樣,他曾被譽爲西南的餓狼,找到了目标就會一口咬死對方不松手。
韓湛的狠,在西南那邊是出了名。
韓湛彎腰撿起地上的槍,對宋瓷說:“這東西少碰。”将東西放回保險箱,韓湛轉身盯着宋瓷看了一會兒,突然說:“睡裙脫了。”
宋瓷一愣,下意識說:“想要了?”她頗爲意外,很少見韓湛這麽主動直接。
聽到‘想要了’這三個字,倒是輪到韓湛震驚了。
回過味來,饒是韓湛也忍不住扶額失笑。“你要笑死我嗎?”韓湛笑了半晌,才說:“我是讓你脫了睡裙,換衣服,我們要出去。”
“你也不一句話說清楚,故意惹人遐想...”宋瓷不覺得自己腦子污,要怪就怪韓湛說話直說一半。
換了外出服,宋瓷這才問韓湛:“出去做什麽?吃夜宵?”
“出去見個人。”韓湛故意賣弄玄虛,并不說那人究竟是誰。
“見誰?”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宋瓷被韓湛拉着離開了家,走進電梯裏,宋瓷問韓湛:“你工作不是挺忙?怎麽突然回來了?”
“因爲那個人很重要,必須要帶你去見一見,所以翹班了。”
“到底是誰啊,這麽神秘。”宋瓷眼珠微轉,開了個幽默的玩笑,“你不會還有一個牛逼轟轟的幹爹吧?比墨謠更厲害的那種。”
“不是。”
“那沒意思。”
一路上宋瓷都沒再盤問韓湛要去見誰,有韓湛陪在身邊,宋瓷就覺得安心。
“到了。”
宋瓷在車裏打瞌睡,聽到這話,她睜開眼,扭頭望向窗外。當看見醫院大樓二層平台上面挂着的‘新橋醫院’四字時,她目光倏然凝固住。
這是上一世宋瓷去世的地方,她一靠近這附近,心裏就有一種抵觸感。“來這裏做什麽?”她胸口隐隐作痛,感到窒息。
韓湛:“我說了,來見一個重要的人,一個你最想要見到的人。”
宋瓷被韓湛鬧得有些煩,“你不說我就不上去了。”她讨厭這種被反複戲弄的感覺。
韓湛将車熄火,解開安全帶,他透過前擋風玻璃,注視着斜上方6樓的位置。“宋翡在上面,你還要不要上去?”
聽到這話,宋瓷當場怔住。
她呆坐在車椅中間,眼睛睜得有些大,裏面布滿了被心愛之人愚弄的憤怒。“韓湛,你不能騙我!”宋瓷聲音很冷,臉上的表情卻是一碰即碎的脆弱。
“今晚九點,有人舉報新橋心外科的朱主任,與新橋的董事長穆冕合謀欲要非法解剖活人,偷取活人心髒。警方很重視這件事,立即派人來到現場探查,确認舉報屬實,朱主任跟穆冕已經被帶去了警察局。”
韓湛擦掉宋瓷臉上的熱淚,告訴她:“宋瓷,那個差點被穆冕殺害的人,正是宋翡。”
“怎麽可能!”宋瓷淚眼婆娑的盯着韓湛,她用雙手捧住嘴,哭着說:“宋翡明明死了,她的骨灰還在安息堂呢,我親自從傅老師手裏接過來的!”
“韓湛,你不能騙我!”
不能給了她希望,又讓她陷入絕望。
“我不騙你。”韓湛試着将宋瓷的雙手從臉上拿下來,他緊緊握住宋瓷冰涼的手,像哄小孩子一樣哄宋瓷:“瓷寶,宋翡真的還活着。她就在樓上的住院病房,我帶你去看看她。”
宋瓷流着淚,用力點頭。
宋瓷是疾步跑進新橋醫院的住院部大樓的,上樓的過程中嫌棄電梯緩慢,急得宋瓷直跺腳。
等電梯停在6樓,門一開,宋瓷就不管不顧地跑了出去。宋瓷在走廊上狂奔,邊跑邊尋找床位。當看到45号床鋪後,宋瓷猛地停下了腳步。
她邁着小碎步走到病房門口,手放在門把上,卻失去了開門的勇氣。
她怕打開這扇門。
要是裏面沒有宋翡,隻是空歡喜一場,該怎麽辦?
“瓷寶。”韓湛将手放在宋瓷手背上,他微微用力,便打開了門。門被打開一條縫,病房裏的光線溜了出來,宋瓷緩緩擡頭望向内部。
随着門徹底被推開,病房内的全景也展現在宋瓷的視線裏。
房間裏,擺放着四張床,床與床的過道之間放着陪睡小床,那些病人家屬就躺在小床上打瞌睡。在靠窗戶的那張病床上,孤零零的躺着一個女子,她身上還穿着無菌手術服。
女子短發長過耳朵,臉頰過分瘦弱,突出顴骨,膚色憔悴而蒼白。她昏睡着,呼吸很輕緩,有種不谙世事的純真。
宋瓷盯着宋翡的臉,熱淚再度奪眶而出。
她疾步奔向靠窗的床,緊緊抱住宋翡的肩膀,埋頭在宋翡的頸窩裏放聲痛哭。“姐姐...”一聲姐姐叫出口,宋瓷當場崩潰大哭。
宋瓷情緒太激動,把兩個熟睡中的家屬都吵醒了。家屬們一臉迷茫的坐了起來,看看崩潰痛哭的宋瓷,又看看宋瓷身後的高個男人,他們表情有些懵。
韓湛放低姿态跟這些家屬和病人道歉,“對不住,我愛人有點太激動了,吵到大家了。”
都是被病痛折磨得絕望到喘不過氣來的人,他們都能理解宋瓷的失态。“沒事,人之常情嘛。”
一個身材略肥胖的男性家屬問韓湛:“你們跟那個小姑娘,是什麽關系?”一直沒看到宋翡的親屬來陪伴,他們還以爲宋翡是個孤兒。
當了八年的植物人,宋翡身材癟瘦癟瘦的,胸前不比胸後大多少。她靜靜躺在那裏,一眼望上去就像是個未成年的高中女生,也不怪他們把她稱作小姑娘。
宋瓷一直埋着頭在哭,大家也看不清她的模樣,若看得清,就能猜出她跟病人的關系了。
“那是我愛人的親姐姐。”韓湛靠在宋翡病床的床位欄杆上,他告訴這些家屬們,“别看我大姨子年輕,雖然才22歲,但她可是病毒專家!”
“前段時間,我大姨子跟咱們國家最頂尖的病毒專家傅寒深去非洲那邊,研究那個埃博拉病毒,沒想到那邊發生了戰亂,我大姨子不幸遇難去世。”
韓湛回頭看了眼床上昏睡的宋翡,搖搖頭,神色複雜的說道:“傅先生把她的骨灰帶回國,我妻子親自将骨灰罐放到了安息堂。我們都認爲大姨子已經死了,哪想到,她竟然沒有死,還活着!”
“我愛人哭得這麽失态,就是太驚喜太開心了。”韓湛一看就是個正直善良的三好青年,什麽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都讓人信服,不容置疑。
一個年輕些的男病患突然說:“媽啊,這位大哥,你大姨子不會是叫宋翡吧!就那個,病毒專家宋翡!”
這男子也就二十出頭,也是個網蟲,前些天病毒專家宋翡去世的事,還曾引起過一陣不小的關注。
他剛好就看到了。
韓湛還沒應聲呢,男子的母親就扭頭朝宋翡的住院身份信息單瞧了一眼。瞧見那名字,她告訴自己兒子:“是叫宋翡。”
男子又驚呼了一聲。“竟然有這種事!”
韓湛搖頭歎氣,他說:“哎,我們都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說,本來被判定死了的人,都已經火化了,結果卻還活着,這怪不怪?”
“姐姐能活着我們當然也開心激動,但一個本該在非洲研究病毒的人,莫名其妙死了不說,又莫名其妙出現在了國内,這事是不是很奇怪?我們是她最親近的人,我們總有資格知道事情真相。”
聞言,那男子突然朝門口看了一眼。“媽,你去把門關上。”他媽真就聽話地将門關上了。
男子壓低聲音告訴韓湛:“我之前在樓梯間抽煙,聽到值班醫生們說,咱院心外科的主任收了醫院董事長的賄賂,差點活剖了一個大活人的心髒。”
“幸好有人察覺到了他們的陰謀,及時報警,才成功阻止了這樁謀殺案。”
“之前還是警察親自護送你大姨子來的病房,他們都說,宋小姐就是那個倒黴鬼。”這件事,在短短一個鍾頭内,已經傳遍了整棟樓。試問現在這棟樓裏,還有誰不知道袁主任跟穆董事的龌龊事?
因此青年說起這事來,有闆有眼的,就跟自己知曉所有内情,親眼見證過一樣。
“竟有這種事!”韓湛很憤怒,他一拳頭砸在床架上,咬牙切齒問道:“他們爲什麽要這麽做!冒着坐牢的風險也要挖了我大姨子的心髒,究竟是爲了什麽?”
那男子面露出猶豫之色,小聲地說:“我聽說,好像是因爲穆董事的女兒得了心髒病,血型特殊,找不到合适的心髒。你大姨子剛好跟穆董事女兒的心髒匹配,就差點成了袁主任刀下的亡魂。”
這些秘辛事,是韓湛故意讓人抖出來的。見随随便便一個病患都知道了這些内幕,他感到滿意。
韓湛非常會演戲。他在聽到男子的話後,卻是大驚失色。“怎麽會...”韓湛擔憂地望向宋瓷。
見宋瓷已經停止了哭泣,正豎着耳朵在聽他們講話,他眼裏閃過笑意。
宋瓷也不蠢,剛才聽韓湛說了那麽多,宋瓷已然明白韓湛打的是什麽鬼主意。見韓湛望過來,宋瓷搖了搖頭,哆嗦了幾下嘴唇,看上去非常脆弱。
她難以置信地呢喃,“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見宋瓷不信,那年輕的男子嗳了一聲,他說:“有啥不信的,那個穆董事的女兒昨晚心髒病發被送到了醫院,這會兒還在樓上的VIP病房裏住着呢!”
宋瓷聽完那男子的話,身子一晃,眼睛翻白,竟是要暈過去了。韓湛吓了一跳,忙扶住宋瓷。“瓷寶!”
宋瓷順勢靠在韓湛的懷裏,她哭得揪住韓湛的衣領。哭訴着問:“韓湛,父親怎麽能這麽對我!就算我隻是一個養女,可我也是他養了八年的孩子啊!他怎麽能這麽狠心,爲了救自己的親女兒,就能殘忍地殺害我的親姐姐嗎?”
“是,我承認,撫養了我八年,爲我姐姐支付了八年的療養費,穆家的确對我們姐妹有恩。可我也已經将這八年裏,穆家爲我們花費的錢都如數還了回去!我知道我們姐妹應該感恩穆家的照顧,可也不用以命相抵吧!”
“穆秋的命高貴,我姐姐的命就卑賤嗎?”
“一個遠在非洲研究病毒的人,他也能給弄回國内來。他穆冕究竟是有多大的能耐!”
“如果沒有成功抓到我姐姐,他是不是還打算殺了我,偷了我的心髒去救她的親女兒啊?”
宋瓷這話,一半是掏心掏肺的真心話,一半也是爲了演戲故意說的催人淚下。
病房裏的一群人,在聽到這個驚天大秘密後,直接傻眼了。
什麽?
那個穆董事爲了救自己的女兒,竟然連自己養女的親姐姐都下得去下手?就像這姑娘說的,如果沒有抓到宋翡,他是不是真能狠心對自己養了八年的女兒下手!
他還是人嗎?
是人嗎?
就算他照顧了這對姐妹八年,可人家姐妹倆已經還了錢還不夠,還得賠一條命嗎?
有錢人家的女兒命值錢,人病毒專家的命就不值錢了?
啊呸!
一個病毒專家的價值,可比一個嬌貴小姐的價值大多了!
那年輕男子突然說:“我聽說這個穆董事名下不止這一家醫院,那個朝陽公司跟悅色購物網站都是他的吧!看我不曝光他,讓他破産名譽盡失!”
人都是經不起煽風點火的,青年率先表達出了不滿,其他病人和家屬也都紛紛參與其中,讨伐起穆冕與朱主任的罪惡來。
“呸!就這樣的畜生,還是企業家,真給企業家丢臉!那朱醫生也不是個人,身爲醫生,不救人就算了,還殺人!”
“這小姑娘可是病毒專家!那可是真正爲人類謀福的偉大的人,他們竟然敢罔顧法律謀害她!簡直不是人!”
“我們必須揭發這夥人的惡心事,讓全國人民都來讨伐他們!爲這小姑娘讨個公道!”
“對!把這事鬧大,姓穆的就别想用錢擺平這件事了!”
宋瓷哭着哭着就暈了過去,韓湛擔心愛妻的身體,忙抱着宋瓷就去找醫生看病。任由這夥人義憤填膺,拿着手機就開始爆猛料。
于是這天深夜裏,一條名爲【朝陽公司董事長穆冕不是人,涉嫌謀殺病毒專家宋翡】的爆料貼,在微博、知乎、天涯、豆瓣等多個平台同時出現。
深夜總是不缺夜貓子的,大家看到了這些爆料,氣得都手在抖。他們紛紛轉載評論了這條爆料,試圖把話題熱度炒起來,讓更多人的人看到穆冕的真面目。
知乎網友:【一直知道人心險惡,卻不知道竟能惡毒至此!這樣的大惡人,着實可恨,相信我國的法律,能教他認識到什麽叫做‘人’!】
豆瓣網友:【電影都不敢這麽編劇,這穆冕這真的是心狠手辣,他還是望東城優秀企業家呢!觀他面相,瞧着也像是個正直和藹的男人,怎麽心就那麽黑呢?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微博網友1:【這真是本年度最大的驚天大瓜!】
網友2:【穆冕得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将手伸到金薩沙去?而一群本該救死扶傷的醫生,受人賄賂,就敢取活人心髒。他們手裏的刀,不是救死扶傷的手術刀,而是殺人成魔的屠刀。】
網友3:【你女兒的命是命,我們病毒專家的命就不是命?早就聽說宋瓷與穆家斷絕了關系,現在看來,宋瓷怕是早就察覺出了穆冕的人面獸心。我現在都要懷疑,穆冕收養宋瓷姐妹,到底是一片善心,還是别有所圖。】
網友4:【樓上所言,細思極恐。大家也許不知,宋瓷與宋翡實乃同卵雙生的姐妹,她二人的血型是一樣的,既然宋翡的HLA值與穆家千金合适,同理宋瓷也與她合适。試問,倘若穆冕沒能抓獲姐姐宋翡,他會不會把魔手伸向自己的養女宋瓷?】
網友5:【天啊,看了我們的分析,我都要懷疑穆冕領養宋瓷的真相,到底是想做善事,還是早有所謀了。】
網友6:【這樣心狠手辣的貨,他會做善事?隻怕不是在行善,而是在爲自己的惡行買單!】
網友4:【穆冕心機之深,令人毛骨悚然。】
...
等天亮時,#朝陽董事長穆冕#、#新橋醫院#、#新橋袁主任#、#病毒專家疑似被謀殺#等等熱搜,幾乎霸占了當天微博所有熱搜欄。
所有人,都将穆冕和袁主任罵得狗血淋頭,就差沒拎着雞蛋上派出所砸他們的臉了。
而輿論的施壓,也給警方的辦案造成了不小的壓力。
“這事已經引起了全國人民的重視,必須徹查!”見慣了各種犯案手法跟犯罪動機的陳局,也被穆冕這厮給刷新了三觀。
想到來之前接到的那通電話,陳局表情更冷峻。他提醒精英下屬們:“這被害人身份也特殊,我才知道,她不僅是傅先生的學生,她更是韓老先生的親眷。”
聞言,一名下屬忍不住開口問:“哪個韓老先生?”
陳局瞥了眼開口之人,沒好氣的說:“你說哪個韓老先生?整個望東城,能被我尊稱一聲韓老先生的人,能是誰?”
劉安全眼皮狂跳,“這...”
那位韓老先生雖然退休了,啥事不管了,但誰也不敢輕視了他。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看到了韓老先生,那也得畢恭畢敬的。
“我們一定會盡快将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給受害人一個交代。”
-
宋瓷‘暈’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從病床上悠悠醒來。
韓湛給她買了溫粥,用保溫食盒裝着。宋瓷醒來後,吃着韓湛買的粥,聽他彙報這一夜的進展。
“現在輿論的力量足以将穆冕父女給淹死,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等。”等警方和法院給穆冕判刑。
宋瓷蹙起眉心,興緻缺缺。“他殺人未遂,判不了很久的。輿論固然可怕,但法律才是根本。”宋瓷不甘隻是走到這一步,區區幾年牢,隻是便宜了那個畜生。
“我姐姐醒了麽?”宋瓷最挂懷的還是宋翡。
“醒了。”
宋瓷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去找宋翡。韓湛卻按住她,“你别去了,顔江在那裏,你去了也别想見到宋翡。”
“阿江也來了?”也對,昨晚的事鬧得那樣轟動,顔江肯定知道了宋翡還活着的消息。依顔江對宋翡的在意程度,他肯定是連夜跑來了醫院。
“顔江什麽反應?”失而複得,顔江肯定是開心壞了吧。
“反應看着還挺平靜。”韓湛覺得顔江的反應不正常,“這個時候,反應越平靜,就越不正常吧。”
“給他一些時間吧。”宋瓷又問:“穆秋呢?”
“昨晚穆冕被警方帶走,穆秋知道後,直接吓得心髒病發暈了過去。但杜婷婷一直守着她,發現情況不對忙将醫生喊了過來,穆秋又被搶救回來了。”韓湛語氣頗爲遺憾,他忍不住感慨,“你哪個妹妹,生命力就像是蟑螂,挺頑強。”
宋瓷冷笑,“禍害總是這樣。”
“我去吓吓她。”宋瓷在韓湛的陪同下,來到了VIP病房樓層。
兩人從電梯裏走出來,就看到穆秋的房門緊閉着,而一個身穿藏藍色西裝的男人,正站在她的病房門前,躊躇着要不要進去。
宋瓷停了下來,看着那人。
這是宋瓷這一世第二次看見程硯墨,在宋瓷的印象中,程硯墨一貫都是強勢且獨立特行的。
他是程家真正的當家主,他的話就是聖旨,在程家那個大家族,所有人都以他馬首是瞻。
宋瓷這是第一次在程硯墨的臉上看見猶豫、不安。
程硯墨在是敲門進屋還是轉身離開之間猶豫不決,最終他還是轉過身來,準備離開。一轉身,程硯墨便看見從電梯裏走出來的宋瓷與韓湛。
見到韓湛,程硯墨瞳孔微微一縮。
他的反應,沒有躲過韓湛的審視。
有意思,這家夥竟然畏懼他。可上一次見面,程硯墨是沒有這種反應的。是什麽讓他對自己産生了這樣的态度轉變?
韓湛沖程硯墨點了點頭,程硯墨也對他颔首打招呼。
韓湛輕輕拍了拍宋瓷的肩膀,“瓷寶,你先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看着宋瓷進了穆秋的病房,韓湛卻沒有離開,而是朝程硯墨擡了擡下颌,發出邀請,“聊聊?”
程硯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道:“好。”
住院樓與科技樓之間,每一層樓都用一條寬敞的走廊連接,晨間風涼,連廊上人并不多。
韓湛與程硯墨隔着七八十公分的距離并肩同行,默契地走到了人最少的地方站定。他們的身下是醫院的小操場,清晨可以看見附近小區的高中生在操場的籃球場練球。
韓湛望着他們,觸景生情,不由想到自己的高中歲月。那時候他住校,每天都要早早起床圍着操場晨跑四十分鍾。
早起的鳥兒,才能看見最美的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