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玉收起身子，小口喝茶，“如此，怎麽是亂嚼舌根呢？”
綠若：“……”
“這是實話實說。”甯玉伸手将茶盞遞給綠若。
她自然知道綠若是擔心刺激到她，可是她從來不願意糊裏糊塗地活。即便真相痛苦，讓也好過什麽也不知道。
況且，一個小小杜氏女子而已，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了，她早已無堅不摧。
看甯玉表情平常，綠若心裏頭卻越發悶了。她倒甯肯王姬會因此想到小阿蓮，爲她傷心。
甯玉目光在綠若面上定了定：“行了，你不要這樣看本宮，去傳膳吧，該用午膳了。”
綠若應聲離開。
甯玉又擡起頭呆呆望着天。
秋千架微微晃動。
素白的裙角揚起又落下。
她緩緩将手中的笛子緩緩舉起，搭在自己唇邊，嗚嗚吹起。
過了這麽久，她的笛子已經吹得很熟練了。
笛聲嗚嗚咽咽，似情人呢喃。
被風吹散，送到宮牆之外。
李陌站在牆邊，聽完一整首曲，甩袖轉身。
耿介的青峰問道：“殿下不進去麽？”
李陌側目看了青峰一眼。
平平淡淡的一眼，卻讓青峰全身發麻。
他閉了嘴，後退一步乖乖跟在李陌後面，不敢再開口。
栖鳳宮雖然守備森嚴，卻也隻是暗中。
甯玉明面上還是大靖太子妃，東宮的女主人。
該給的尊榮和體面，李陌都給了甯玉。
東宮姬妾初一十五都會去栖鳳宮給甯玉施禮請安。
二月初一，姬妾照常來栖鳳宮請安。
那新納的杜側妃自然也來了。
看着年紀不大，十五歲左右，皮膚白皙，五官秀麗。
甯玉淡淡看了眼，便收回目光。
“都免禮吧，賜座。”
甯玉的語氣平靜冷淡，沒有一點波動。
杜側妃借着落座，擡眼悄悄打量了甯玉一眼。
二十歲的女子青絲白發交雜，被挽成一隻簡單大氣的髻，上面隻簪一枚白玉簪，身上素衣如雪。
即便這樣，也遮不住女子絕美的五官。
這樣的容顔，該燦燦笑着才是最好看的，可是她的眼神卻平靜的如一潭死水。
整個人看着死氣沉沉、如同一個垂暮老人，哪裏有半分嚣張跋扈、心狠手辣的樣子？
這和家裏人說的不太一樣啊。
她該經曆過什麽呢？才會變成這幅模樣。
杜側妃奇怪地歪了歪頭，便端坐在自己位子上，鼻觀眼眼觀心。
邵側妃死後，東宮裏的姬妾越發畏懼甯玉了。
往日裏，請過安後，她就讓人下去。
今日卻讓人留下，姬妾們心裏都嘀嘀咕咕地打着鼓。
也隻有卓容平平靜靜。
一時，大殿裏頭十分安靜。
有宮女魚貫而入奉茶，姬妾們抖着手接了茶。
杜側妃也接了茶，她捧着茶，眼睛透過杯沿，悄咪咪觀察着殿中的女人們。
好奇怪哦，所有人都不說話。
杜側妃也不好說話，捧着茶小口小口地喝着。
甯玉看了眼小口喝茶的杜側妃，收回目光，淡淡道：“行了，回去吧。”
姬妾們霎時起身，朝甯玉福身，“妾身告退。”
杜側妃懵懵懂懂地跟着照做。
在衆人轉身要離去的時候，甯玉喚道：“雲側妃。”
雲若兒脊背霎時一僵，身子也忍不住抖了下。
她僵着身子轉身，“太……太子妃有、有何吩咐？”
甯玉道：“你同近日新來的姑娘們講講本宮的規矩，讓她們莫要犯事兒，花朵似的人兒，若是就這麽枯了，本宮于心不忍啊。”
“……是！”雲若兒福身一禮，見甯玉再沒有說話，抖着聲音問：“太子妃……可還有别的吩咐？”
甯玉似乎想了想，“沒有了。”
“那、那妾身告退？”雲若兒問。
甯玉：“嗯。”
雲若兒如蒙大赦，後退兩步，趕緊走了，竟無半點風範！
甯玉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似乎彎眸笑了下。
待莺莺燕燕離開了栖鳳宮，綠若大步走進大殿，面色有些凝重。
甯玉轟然站起來，問道：“怎麽了？”
綠若從袖中抽出一物，道：“王姬，方才杜側妃身邊的宮女塞給奴婢這個。”
甯玉接過來，是一封信，用深色的帕子包着。
她打開包裹，卻見是陳琢渡的筆迹，沒落名姓，隻有四個大字——王姬輕啓。
她微凝神，拆開信封。
站在桌邊看信。
因着她從始至終都是死水一般的平靜，綠若有些猜不透信中寫了什麽，便問：“王姬，陳先生說了什麽？”
甯玉擡頭：“大姜……易主了？”
綠若驚訝地瞪大眼睛，“怎會？！”
說完忙閉嘴，緊緊盯着甯玉，生怕她一個不穩就倒下。
世人常說，苦的多了，也就麻木了。可是，自己裝在心裏的人，一個又一個倒在自己面前，人非草木，又怎會真的無動于衷呢？
甯玉并未倒下，她扶着桌子，緩緩坐下，靠着椅背，緩緩閉上眼眸，似乎累極。
有眼淚從她眼角悄悄滑落。
綠若更加揪心了，她抿了抿唇，隻道：“王姬節哀。”
甯玉攥着信紙，睜開眼，眼中殺氣騰騰。
“本宮如何節哀？”
“又是人禍！又是人禍！”
信上說，靖王利用德恩王姬，帶走了大姜大批良兵強将，甯濤趁機帶人攻入王城，殺了頤王，囚了衛後，太子殿下及幾名王子，四散逃開，六王子被俘。
信上還說，德恩王姬已經率軍攻靖了，請王姬耐心護好自己，林姑娘拿着王印去号令城外衛軍了，林姑娘會攔住大靖信兵，迎大姜将士前來，接王姬回家！
還附着幾封從信兵手中截到的信件。信件上染着血，看上面的信息，德恩王姬已經攻破了半個驷州。日期是正月初八。
綠若見甯玉情緒激動，也不敢多說什麽，隻拍撫着甯玉的背，爲她順氣。
“果然如他心意、天下大亂了啊……”
甯玉攥着信紙，渾身顫抖，眼淚簌簌直流。
綠若抱住甯玉，輕拍着她的背，也忍不住流眼淚。
幻彩笑笑跳跳走進來，一進來卻見甯玉和綠若抱着一起，還有壓抑嗚咽的哭聲，她腳步一頓，笑聲也頓住，忙小跑兩步過來，緊張地問：“王姬怎麽了？”
綠若忙擦去眼淚，朝幻彩笑了笑，道：“沒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