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玉吐出一口氣,身形忽地踉跄一下。
李陌下意識要去扶她,但終究因爲自己身體也不好,錯失了一步,被沐左扶住。
甯玉也懶得看身後扶她的人是誰。
抓住沐左身前的衣服,聲音低低的:“本宮累了……”
說完便閉上了雙眼。
抓在沐左胸前的手也松垂下去。
李陌上前,伸手欲截甯玉,卻被沐左護着避開。
他一把抱起甯玉,朝李陌微微颔首,道:“殿下身體有恙,就不有勞殿下了。”
李陌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
甯安和是他的太子妃!
但是在人前,李陌也不好讓三軍将士看笑話。
他攥在身側的拳頭微微松開,按在胸口咳了兩聲,擡眼對沐左道:“那就有勞沐将軍了。”
沐左也不拂他顔面,再一颔首,抱着甯玉轉身離開。
占曉初就直白多了,看也不看李陌一眼,轉身跟上沐左。
李陌身子側轉,目光追随着那片雪白裙角。
雪白的裙角飄飄晃晃,很快消失在烏泱泱泛着冷光的甲胄之中。
許是在風裏站的久了,李陌面色漸漸蒼白下來。
蕭統伸手扶他,滿目憂慮:“殿下,這裏風大,回去吧……”
“不礙事。”李陌掩唇低咳兩聲,轉身朝營中走去。
夕陽将男人的身影拉得老長。
北地寒朔,九月的天氣,已經萬物蕭索,樹木花草枯枯。
李陌穿過層層密密的将士,走向軍營深處。
背影顯得寂寥、蕭索……
一如北地此境。
蕭統扶着腰間佩刀,輕歎一口氣,跟随上去。
李陌站在營帳門口,遲遲不進去。
蕭統并幾名将領以及青峰等侍衛,便站在李陌身後,靜靜等候着。
良久。
蕭統扶刀上前,低低喊道:“殿下?”
李陌側目看向蕭統。
蕭統低聲道:“殿下要是擔心太子妃,不如去看看……”
李陌随口“嗯”了聲,又靜立片刻,轉身看向将領們,攏着手道:“半個月後,攻打泗水,你們都下去準備吧。”
将領們眼裏瞬間放光,十分激動!
“是,殿下!”
将領們抱拳一禮,邁着老大的步子,風風火火走了。
蕭統在原地站了片刻,朝李陌抱拳一禮,也轉身走了。
衆人散去,隻有青峰等侍衛伴在李陌身側。
李陌在原地停頓了一會兒,最終轉身朝甯玉暫居營帳走去。
青峰一人跟随,其餘侍從留在了這邊。
甯玉領着她那五千嫁妝軍,住在姜軍原先居住的地方。
甯玉住進了趙平原先的營帳。
此刻甯玉沉沉睡着。
盧陵春走後,軍營裏沒有女人,沐左和占曉初兩個大老爺們站在床邊,顯得有些局促。
李陌進來時,就見這二人站在床邊,大眼瞪小眼,并沒有人去碰甯玉。
被子也是亂七八糟蓋在甯玉身上的。
顯然,這兩人沒有照顧過人,更别說女人了。
李陌緊抿的唇角微微舒展。
兩人站在床邊,防備地看着李陌。
毒害趙平的證據指向了大靖,身爲大靖太子的李陌,怎麽看也不會無辜。
李陌走到他們面前,“讓開。”
兩人遲遲杵着不動。
“這裏是靖營,你們大姜人馬也走的一幹二淨,本宮若真有歹意,憑你們,是護不住她的。”
占曉初握着拳頭,怒瞪着李陌,向前橫了一步,隻要說話,被沐左攔下。
他抓着占曉初,後退幾步,讓開了床邊的位置。
沐左如此知進退,李陌展唇。
李陌在床邊坐下,看着沉沉睡着的甯玉。女子睡顔恬靜,他忍不住彎了彎唇。
從此,她隻會屬于他。
李陌擡手,輕撫了撫甯玉的眉眼。
他偏頭,吩咐人準備熱水來。
熱水很快端來,李陌親手洗了帕子,幫甯玉擦拭手臉。
臉上脂粉被拭去,露出一張雪白的臉。
臉色如雪,唇色如雪。
李陌唇角的笑滞住,他沉聲朝青峰道:“宣禦醫!”
青峰就在邊上站着,自然也看見了甯玉面色有多蒼白。
李陌吩咐一下,青峰立即抱拳一禮,轉身出去。
沐左和占曉初看到女子脂粉掩藏之下的臉色竟如此差勁,也吓了一跳!
甯玉這幾天一直描畫着淡妝,他們知道王姬身子不好,化妝也是爲了遮掩憔悴,但沒想到,她的面色,竟如此之差!
李陌看向愣神的兩人,沉聲道:“太子妃這幾天一直這樣嗎?”
兩人愣愣,沐左最先回過神來,稱是。
難怪盧陵春臨走時那般擔憂。
他們是男人,并不近前伺候,隻知道王姬一天要睡好幾次,他們隻當是因爲甯玉身子不好,多睡是要養身子,并不太過擔憂。
可自從獅圖嶺那次醒來之後,這都已經過了十天多了,可王姬這臉色,卻還和剛醒來時一樣,尤其是這會兒……
李陌看着沉沉睡着的甯玉,眼底風雲湧湧,手中的帕子被他攥的變形。
甯安和,你爲了趙清安,果真連命都可以不要麽……
禦醫們來的很快。
有幾名禦醫之前一直獅圖嶺照看甯玉,對于甯玉的病情,也知道了不少。
此時再看李陌,心中難免有幾分忐忑尴尬。
太子妃給太子殿下戴了綠帽,這種事,他們要不要提醒太子一下呢……
罷了,這種事,他們還是不參與爲好。
心裏念頭轉了幾轉,幾人背着藥箱上前,恭謹地朝李陌行跪拜禮。
“免禮吧。”李陌起身,讓開床頭的方向,語氣平靜:“爲太子妃診脈吧。”
禦醫們道謝起身,來到床邊。
幾人中資曆最高的老禦醫上前,拿了塊帕子,蓋在甯玉手腕上,開始診脈。
聽脈許久。
老禦醫收了帕子,轉身朝李陌拱了拱手,道:“回殿下,太子妃傷了心,又傷了身,切不可再憂思傷神了,否則……隻怕有早逝之相呀!”
李陌抿唇,眸中浪濤翻湧滾動。
喉頭滾了幾滾,他問道:“你……說什麽?”
禦醫沒再重複上一句話,隻道:“太子妃需要靜養,不能再勞心勞力。”
李陌滿腦子都是那句——隻怕有早逝之相。
她爲了趙清安,是真的可以把她這條命折騰掉啊。
李陌又不由想到嘉鳴谷那回,她爲他以身擋箭。
與其說是爲趙清安,不如說——
她是從來,都沒把她自己的命,當一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