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玉似乎有點累，拿着和離書的手垂下去。
“殿下聰慧，看不懂麽？”甯玉笑了笑，道：“凡事，總該有舍有得。”
李陌看着甯玉，“若本宮不同意呢。”
甯玉一笑，朝後退去。
周圍的大姜将士紛紛圍過來，立于甯玉身後。
大姜将士如此舉動，大靖将士自然紛紛移到李陌身後。
李陌身前立着青峰等侍衛。
甯玉身邊左右分立着盧陵春和沐左。
兩方泾渭分明，李陌和甯玉爲首。
兩人相對而立，間距隻有三步之遙。
甯玉嘴角微微彎起，似乎笑着，又似乎沒有。
她聲音淡淡，聽着有氣無力：“殿下不同意啊，今天便是你我夫妻共赴黃泉之日。”
“大姜将士雖不足四萬人，但若死戰到底，想必也能撕下你們一層皮。到時候，殿下所掠的大燕疆土，想必會被燕軍重新奪将回去。”
“不過不重要了，那時殿下已随本宮共赴黃泉，也看不到了。”
“殿下想好了嗎？”
甯玉看着李陌，晃晃手中和離書，“能與殿下共赴黃泉，本宮心底也挺高興。”
李陌抿着唇，沉沉看着甯玉。
似乎在考慮甯玉所言。
許久後，李陌開口：“你一定要這樣嗎？”
“不是本宮要怎樣，是殿下想要本宮怎樣。”甯玉聲音裏似乎含着笑，“可是啊，本宮從來不喜歡别人要本宮怎樣本宮就怎樣。”
北地風烈，女子身上的白衣黑袍，被風吹得搖搖擺擺。
勾勒出女子纖細的身形。
她比他以爲的，還要消瘦啊。
李陌眼底有心疼。
這份心疼，甯玉并不會在意。看到趙平屍體的那一瞬，她的心也跟着空了。
她對面前這個男人的些許情愫，也随着她空掉的心一起消散了。
她望着李陌，脊背挺的筆直，烏黑的發絲随風飛揚。
此刻，她恍惚還是以往那個張揚飒然的女子。
如春光明媚，如夏花璀璨。
“殿下決定好了嗎，是同歸于盡，還是二選一呢？”甯玉再問。
李陌道：“你就不怕死麽？若兩軍對戰，大靖十數萬人，本宮未必會死，而你，甯安和，一定會死。”
甯玉：“殿下會在這個當口，開戰嗎？”
李陌看着她，眸色深深：“你無非就仗着本宮不會在這個當口開戰，你知道本宮不舍得殺你。”
“不，殿下說錯了，殿下不是不舍得殺我，隻是殿下覺得，此時殺我，不值。”甯玉道，“便是殿下要殺本宮，也無妨啊。本宮，從不怕别人殺我。以前沒怕過，現在也不怕。”
“怕死的從來都是殿下，而不是我。”
“本宮敢說，便做好了應戰的準備。殿下，可敢開戰？”
甯玉這話，妥妥是引戰。
而李陌，他還真不敢動手。
如甯玉所說，他們若此時交戰，燕軍極有可能卷土而來，而他們也勢必得罪大姜。
若姜燕轉頭聯合，兩國之力，即便沒了趙清安與甯安和，他們也未必扛得住。
孰輕孰重，真的很好抉擇。
他也早做好了準備。
李陌彎唇笑了：“人死了，的确該魂歸故裏，便依太子妃所言，着大姜将士，護送趙将軍英靈，回往大姜！”
甯玉低眸，将那封和離書裝起來，遞給盧陵春，屈身朝李陌一禮：“多謝殿下成全。”
甯玉身邊的湧湧：“王姬您怎麽辦？”
甯玉笑：“本宮是大靖太子妃啊，殿下在哪裏，本宮就在哪裏。”
雖然她說她做好了應戰的準備。可是，那也是非戰不可時的下下之選。
若能不動手，她當然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回到大姜。
他們信她服她，将自己的生命，親手交于了她。
她既已肩負起他們的生命，如何能肆意妄爲？
因爲爲首的兩人談和，兩人身後的人手漸漸散開。
甯玉朝李陌再次一禮，“本宮要去處理些事情，等會兒再來看望殿下。”
說完不等李陌回答，便轉身朝前方走去。
黑色的袍角飛起又落下。
黑色戰袍将女子包裹的嚴實，她肩背挺的筆直，步伐悠悠慢慢。
偶爾會原地停頓片刻，接着繼續行走。
李陌看着她一步步走遠。
她從來風風火火，步子邁的又急又大，如今……步子雖然不算太小，可她走的極慢。
她的确是病的要死了啊。
他看着她在馬車前停下來。
盧陵春上車，從車内捧了一隻楠木盒子下來，雙手呈給甯玉，态度十分恭敬。
甯玉雙手接過盒子，繞過馬車，繼續前行。
——朝大姜将士所居的營帳走去。
病成這樣，也要把趙清安送回大姜。
或者，也有大姜将士。
不過也沒關系，趙清安已經身死。而她，在他身邊。
大姜那邊，若運籌得當，要不了多久，也會亂成一鍋粥。
李陌望着女子漸漸的身影，唇角勾起一點點笑意。
他轉身，由青峰扶着，緩緩往主帳走去。
天下，會是他的。
她，也會是他的。
……
早在嘉鳴谷時，他們便已經奉甯玉爲主。
對于甯玉的決定，沒有任何人遲疑。
既然王姬讓他們護送将軍的英魂歸姜，那他們便遵從。
進入大姜這邊的營地，有将領靠近甯玉，低聲道：“王姬，經過排查，給将軍下毒的人已經找到了，末将怕打草驚蛇，并未抓獲他，隻着人看着他，就等着王姬的到來。”
甯玉望着前方，目光平平淡淡，沒有戾氣，也沒有歡喜。
面上表情木然，沒有半分笑意。
仿佛剛剛在外面笑容滿面的人，不過是假象。
“把他帶來主帳。”甯玉道。
那人抱拳高應一聲是，轉身離開去抓人了。
盧陵春扶着甯玉，朝主帳走去。
主帳原本是趙平居住的地方。
盧陵春身爲副将，也時時進入這裏，與其他副将一起，被趙平招過來商議戰策。
營帳裏面的沙盤、輿圖，甚至弓弩，都還是那天早上他們進來時的模樣。
可惜已是物是人非。
盧陵春眼睛忽地有着酸澀，她微微仰頭，将忽然湧出來的酸澀逼退回去。
再看甯玉，她微微笑着，輕輕撫摸着牆邊的弓弩，滿目柔情。
盧陵春不知怎麽，眼淚忽地就流了出來，她喊道：“王姬……”
甯玉看向她，手指豎在唇邊，“噓”了聲，“不許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