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陵春先是一驚，随後大喜，大步朝床榻走去：“王姬，您醒了？！”
甯玉空洞的目光微微轉動，最後落定在盧陵春的臉上。
她動了動唇，卻沒有發出來一個字音。
盧陵春看她唇形，似乎是——
“水？王姬您是要喝水嗎？”
甯玉微微點了下頭。
她嗓子幹疼的厲害，根本發不出來聲音。
“好、好！”盧陵春十分高興，眼裏湧出來淚花，她一把抹掉，“臣這就去給您倒水！”
盧陵春手抖得厲害，拿了好幾次，才拿出一隻茶碗，倒下一杯水。
“王姬，喝水！”盧陵春扶起甯玉，讓她靠在自己肩頭，将茶碗遞到她嘴唇邊，一點一點喂她喝下。
喝過水之後，嗓子眼的疼痛緩下來。
甯玉掀開被子，下地。
“王姬？”
盧陵春就放了個茶碗，再轉頭就見甯玉下地。
吓得盧陵春立馬撲過去扶住她。
“王姬您要幹什麽，跟臣說就好了。臣可以代王姬……”
甯玉道：“本宮想去看看他。”
盧陵春：“……”
一時沉寂之後，盧陵春按住甯玉的肩，半強迫她在床邊坐下。
盧陵春蹲下去，一手握住甯玉的腳，一手拿起地上的繡鞋，“那王姬要先把鞋穿上，禦醫叮囑過，說您現在不能受涼。”
盧陵春幫甯玉穿好鞋子，又拿了一件厚重的披風過來，将甯玉包的嚴嚴實實。
甯玉站着，一動不動，任由她動作。
“好了王姬，走吧。”盧陵春扶着甯玉，走出營帳。
沐左按着佩劍，端立于營帳門口，占曉初席地坐在旁邊。
營帳周圍密密麻麻，圍的水洩不通。
聽到動靜，衆人刹然掉頭看來。
卻見是甯玉出來。
“王姬——”
所有人眼裏又似有淚光閃動。
将軍已經殁了，王姬不能再有事啊！
甯玉微微朝他們點頭，露出一個蒼白空洞的笑……說是笑，也不過是勉力扯了扯嘴角罷了。
可是至少王姬願意安撫他們了啊……
而不是沉沉睡着，不願理會人世紛擾。
甯玉道：“本宮想去看看他。”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
臉上紛紛露出近似擔憂的表情。
沐左先側身，“王姬請——”
沒人清楚這女子能有多堅毅，他知道。她已經度過了最傷心的時刻，沒有什麽能将她再打倒。
她隻會更加堅強堅毅。
甯玉跟随在沐左身後，由盧陵春攙扶着，慢步而行。
身後大片衛士緊緊相随。
還沒走到停屍之所，便有淡淡的屍臭味兒飄來。
甯玉卻恍若未聞，呆呆直直往裏走。盧陵春努力忽視那股屍臭味，攙扶着甯玉往裏走。
帳篷裏很大，中間隻擺放了一張木床，上面孤零零躺着一……一具屍體。
那是……趙平。
甯玉推開盧陵春攙扶她的雙手，大步走到床邊。
僅僅幾步路，走的她頭暈目眩眼花。
扶着床邊才得以站穩。
他身上的所有東西都被放在床邊。
有她送給他的平安符，有那把黑玉笛子，還有她從張員外那裏順來的小匕首。
七零八碎的東西不少，無一不和她有關。
還有他生辰時，他送他的玉佩。
甯玉随手撥弄翻看。
嘴角帶出淺淺的淡淡的空洞的笑意。
平安符，可惜不保平安啊。
甯玉随手将那枚平安符攥成團，砸到了帳邊。
撐着床沿，看向床上的男子。
屍體已經被清洗過。
身上的甲衣也被換下來。
此刻身上穿着普通幹淨的衣物。
看着沒有之前可怖。
臉……雖然還腫着，看不清模樣，可那輪廓……分明是那個男子該有的。
甯玉望着屍體，忽地笑了笑。
她擡手撫上那張腫脹不堪疤痕潰爛的臉，輕聲道：“他平日裏總是自持貌美，那時候呀，他肯定不會想到，有朝一日，他臉會爛成這樣。”
伫立在門邊的将士們看着甯玉，目露心疼。
王姬一定是愛慘了趙将軍啊。
将軍的屍身已經成了這幅模樣，王姬卻還是滿眼不舍。
甯玉的手從那張潰爛的臉上滑下來，摸了摸屍體的手臂，眉眼漸漸冷淡下來。
她低頭，抓着那截手臂細看片刻，沉聲道：“這顔色是不是不太正常？是不是中毒了？讓風蓮亦來……”
沐左道：“王姬，風先生已經随沈神醫離開了。”
風蓮亦已經離開了啊。
她早上……似乎聽到誰說過。
甯玉默然片刻，再次吩咐：“那就讓禦醫來吧。”
禦醫很快被帶進來。
他們掩着鼻，走到甯玉面前拱手，“太子妃找臣等前來何事？”
目光瞄一眼旁邊的屍體。
總不會是驗屍吧，他們又不是仵作。
甯玉道：“看看他是不是中過毒。”
禦醫：“……”
果然是驗屍。
不過還好，不是解刨屍體，隻是看看有沒有中毒……
幾人圍上去。
有人翻看屍體的眼皮。
有人用銀針刺入屍體胃部。
有人捏開了屍體的嘴巴輕嗅。
忙活了差不多一刻鍾，幾人收手，轉過來朝甯玉常施一禮，“趙将軍是中毒了，這毒有些奇怪，我等并未見過。”
甯玉空洞平淡的眼神登時冷冽如三冬寒雪。
“難怪、難怪啊！！”
甯玉忽然大笑起來，形容癫狂，如瘋人一般。
難怪區區萬人，趙清安就會身死！
當初嘉鳴谷被俘，落入敵軍之手，他都沒死，如今都等不及她來！
甯玉忽然大笑，吓得衆人驚慌不已。
“王姬——”
衆人紛紛圍上去。
禦醫也吓了一跳，忙圍上去就要把脈。
太子妃、太子妃該不會受不了這刺激，瘋了吧？
這又要成他們的罪過了！
甯玉避讓開來，卻還在笑，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本宮沒事、沒事……”
她順手攬過床邊那一堆東西，抱進懷裏，腳步虛浮踉跄往外走。
沐左上前一步，“王姬，那将軍的屍身……”
總這麽放着也不是回事兒。
如今已經有味道了，再放幾日，怕都要腐爛了。
甯玉頭也沒回，聲音低低傳來：“燒了吧，将骨灰裝斂好。”
“趙将軍是國之英雄，等再過段時間，本宮親自送将軍回家。”
沐左答是。
甯玉離開後，他招呼人準備相應東西。
盧陵春并未留在這裏，她大步出去，跟随攙扶甯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