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玉這般的人物，突然和她說話，那人有幾分不可思議，遲疑片刻，不确定地問道：“您……是在和我說話嗎？”
“是。”甯玉又耐心問一遍，“姐姐，你在這裏見過這畫像上的姑娘嗎？”
女人循聲看向甯玉手中那幅畫像，“這位姑娘……見過的見過的。”
好看的人總是讓人記憶深刻。
那姑娘雖然也是一身髒污，卻和他們不一樣。
她皮膚卻很白，眉眼如水如畫，泥污也遮不住她的美麗，她臉上永遠挂着淺淡的笑。
她仿佛天生一種氣場，可以安撫人心般，任誰看到她，都會覺得安定，沒有什麽過不去的難關。
女人覺得，那位姑娘，大概也是天上的仙女吧。
“你真的見過她？”甯玉蹲下來疾聲問道，“她現在在哪兒？”
“是……”女人猶豫了下，又看看甯玉，覺得甯玉這般美麗的姑娘不像壞人，才開口道：“她前天就走了，我好像聽見她跟人說她妹妹去哪裏了，她要去找好像……”
“她去找妹妹了啊……”甯玉拿着畫像站起，支着額頭有些失笑，阿姐竟然去找她了。
前天走的，步行的話估摸着今天晚上就能到啊。
她竟然完美地和阿姐錯過了。
阿姐那般聰慧，王宮突然認了個王姬，祭天大典又那般浩大，總會有些風聲傳出，阿姐定然猜到了她是王姬。
這樣的話，便也應該知道這次出行去宜城的是她。
若是阿爹與阿姐也走散了，阿姐一個弱女子，定是不敢孤身去王城的，去了也未必能進城進宮。
所以，聽到她去宜城了，肯定會去找她。
她真是……傻啊！
“王……姑娘，怎麽了？”沐左看到甯玉拿着畫像支着頭笑，忙走過來問。
“沒事，沒事。”甯玉笑着擺擺手，“本……我是高興，高興啊。”
沐左也微微露出些笑：“姑娘有許姑娘的消息了？”
“是。”甯玉笑道：“阿姐去宜城找我了。”
“原來姑娘與那位姑娘是姐妹啊。”女人笑道，拄着樹棍站起來，身子有些佝偻，“怪不得都好看的像仙女似的。”
“是啊。”甯玉很高興，笑着伸手握住女人的手，幾顆金豆子滑進女人手中，女人詫異地看她，“姑娘這是？”
甯玉笑着道：“謝謝你姐姐，這是謝禮。”又問她：“你知道阿姐走的是官道還是什麽小路嗎？或者阿姐和誰說過她要去宜城？”
“我不知道。”女人搖搖頭，指指營帳那邊倚坐着打盹的老婦，道：“姑娘可以問問那位婆婆，她或許知道。”
甯玉點頭又道聲謝謝，往那邊去。
“婆婆？”甯玉蹲下，輕搡了下老婦，老婦一個盹打下去，猛然睜開眼睛，擡頭乍一看到甯玉，渾濁的眼中迸出亮光，嘴角漸漸彎起來，越彎越大，最後哈哈大笑着開口：“我死了是不是，你是菩薩派來接引我的仙女嗎？我老伴兒呢？是不是也是被菩薩接去了？”
形狀瘋癫。
甯玉：“……”
甯玉眼中漸漸露出悲憫的光。
老婦眼中希翼太強，她都不忍打碎。
“姑娘？這婦人……”瘋了吧？
甯玉擡手揮斷士兵的話，靜靜看着老婦一時沒再說話。
家破人亡，無處可歸，不知明日幾許，這絕望的确能把人逼瘋。
如斯絕望，她也曾經曆過，不過她比許多人都要幸運，她有自保之力，她還有阿爹阿姐，雖然失散分離，但她知道，他們定然也在某處等着她找着她。
他們是她茫茫路途中唯一的光亮，因爲前方有光有念想，她才能一步步走下去，走到現在。
她經曆了山重水複，迎來了柳暗花明。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有她這般運氣。更多的或是餓死路途，或是被家人遺棄，又或被如同貨物一般變賣，爲奴爲娼，惶惶不可終日。
她知道，在這天災面前，在家破人亡面前，她說什麽安慰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還不如不說。
甯玉望着老婦許久，開口道：“讓婆婆失望了，你沒死，我也不是菩薩派來的仙女，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姑娘。我過來，是問婆婆問題的。”
她目光悲天憫人，說的話卻幹淨利落，沒有絲毫憐憫，打碎老婦的希翼。
老婦眼中的光漸漸散開，又變的渾濁，她笑的有些勉強，“這樣啊……”又喃喃道：“我還活着……我竟還活着啊……”
聲音裏透着無盡的失望。
甯玉靜靜看着她，也沒再說話，等着她緩過來。
好一會兒後，老婦才擡起頭來，看向甯玉，目光混沌蒼老：“姑娘說要問老婆子問題，要問什麽問題。”
甯玉抖開畫像，道：“婆婆見過這個姑娘吧。”
老婦眯起眼睛仔細瞧一會兒，臉上露出些笑容來，“阿慈啊……”
“婆婆果然和阿姐熟稔。”甯玉笑起來。
“你就是阿慈的妹妹？”老婦仔細看甯玉兩眼，笑道：“果然如阿慈所言，長的很俊呢。”
甯玉微微一笑，并不否認。
“阿慈去找你了，你卻來了……”
“所以我來問婆婆，阿姐是從哪裏走的，走的哪條路。”甯玉道。
“阿慈走的官道。”老婦說：“阿慈是個聰明的姑娘，雖然官道遠一些，但相對來說安全一些，阿慈長的漂亮，如今世道不太好，小道上容易遇到土匪禍事。”
“官道啊……”甯玉有些懊惱，又有些想笑，果然和阿姐擦肩而過了，早就該給士兵們每人分發一張畫像的。
“謝謝婆婆。”甯玉道。
“姑娘客氣了……”老婦擺擺手，臉上露出滄桑的笑：“阿慈是個好姑娘，也受了不少苦，隻要你們姐妹團聚就好了。”
“嗯！”甯玉笑起來，臉頰生出淺淺的梨渦，“阿姐是個好姑娘，我會好好照顧阿姐的，也會找到阿爹，一家人團聚。”
老婦點點頭，蒼老的面容上露出蒼老的笑。
甯玉看着心底有點不自在，猶豫了下開口：“既然婆婆不想活，爲何不自裁？一了百了。”有時候死的确比活着容易，也比活着自在。
沐左：“……”
士兵：“！！！”
哪有讓人自殺的！這個王姬是魔鬼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