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外國人，突然拖家帶口南下重慶，還跟唐城做了鄰居，局座怎麽可能不做調查。唐城這番半真半假的解釋，倒是也勉強糊弄過去，畢竟局座看重的是唐城，而非漢斯這個外國人。“這怎麽可能！”面對局座開玩笑般的打趣，唐城一副智珠在握的反應。“漢斯的老婆孩子還在重慶，他如果敢跟我玩花招，他這一家子就不用離開重慶了！”
唐城用漢斯的家人說事，卻并未引來局座的反感，執掌軍統多年的局座，可不是什麽良善之輩。“說到底，漢斯也隻是一個被國家抛棄的棄子！德國開戰之後，還在上海的漢斯就斷了情報黑市的買賣，因爲他擔心情報黑市裏的英法情報人員識破他的底細！後來日本人掌控上海的時候，他也多次申請調回德國，可德國情報部門卻遲遲沒有給出答複！”
“當時他主動聯系我的時候，德國情報部門都已經中斷了和他的聯系，漢斯那會還不死心，還派了人去南京聯絡德國大使館！結果你猜怎樣？上海特高課差點把他當成美國人的情報人員抓起來！幸虧漢斯反應不慢，搶在特高課動手之前逃出了上海，就這樣，德國大使館那邊也還是什麽都沒有做！”唐城的言語之中，滿是爲漢斯的打抱不平。
“他現在就是一個純粹的商人，香港的事情，算是我跟他的合夥生意！您也知道英國佬是個什麽德行，就算我拿着錢去找英國人合作，他們也不會高看我一眼。有漢斯出面就不一樣了，他明面上畢竟是個美國人，而且香港律政司裏，還有他的幾個熟人。他在明，我在暗，這種合作方式，我覺着挺不錯的！”
“你看好香港？”局座從唐城的話語中聽出些端異來，随即出言打斷了唐城的話語。自從緬甸戰事重新開始，随着遠征軍部隊的連續獲勝，局座已經覺察出國府中，有不少人開始蠢蠢欲動。這次刺殺委員長的事情，局座感覺這裏面有自己人參與其中，否則那些日僞特務手裏，怎麽可能有南岸别墅的地形圖！局座執掌軍統多年，對局勢的變化最爲敏感，所以他這段時間，也有計劃退路的想法。
局座的這個問題看着簡單，看着隻是詢問唐城是否看重香港，可實際上，這個聞言卻不好回答。如果唐城給出明确的回答，說自己看好香港，那唐城就是不看好國府和延安之間的 争鬥。唐城聞言隻是掃了一眼局座，便馬上開口言道，“沒錯，我很看好香港！英國佬雖說不如美國，可一旦國内局勢出現變化，作爲自由港的香港，就會變得異常重要！”
唐城似乎絲毫不擔心自己的回答會觸怒局座，他一邊說話，一邊伸手沾着茶水，在局座面前的桌面上，畫出一副地圖。“香港現在還不算重要，可如果我說的局勢變化出現，香港的水運就會變得重要起來。因爲通過香港，走水路可以輻射南亞和日本越南甚至是印度。英國人占據香港，其實也是爲了錢，他們不可能一直占據香港。”
不等局座開口說話，唐城又在桌面上畫出台灣的位置，“這裏隻有咱們兩人，所以不管我說了什麽，隻要出了這門，我都不會承認。這裏是台灣，一旦國内局勢出現大的變化，我猜測，南岸别墅裏面住着的那位，很可能會借助外國勢力，最後退守到這裏。延安方面的部隊，地面戰可能略勝一籌，可他們沒有水上力量，所以無法對台灣構成威脅。”
唐城這番話，已經算是大逆之言，還好局座并沒有當場發作，隻是用一種莫測的眼神看向唐城。唐城卻隻是呵呵一笑，對着局座雙手一攤，表示這些話都是您老人家逼着我說的啊！唐城故意做出的這幅無賴樣子，令局座氣不打一處來，可他還是強忍心中的暴怒，耐着性子詢問唐城做出這種推斷的理由。唐城也看住，局座今天是真的準備和自己敞開心扉了，便沒藏着掖着繼續開口言道。
“您跟美國人打過交道，應該知道，他們所謂的軍事援助，并不是白給的！南岸别墅裏面住着的那位，現在還以爲能借助美國人的援助，真的平定全國。您之前也說了，國府原本隻給了延安三個師的番号，可你算算，國共合作這才多長時間，延安那邊就已經有了十個師的主力，就這還不算那些二線三線部隊的兵力。”
“您也别小看了他們那些遊擊隊，這些遊擊隊都是正面和日本人打過仗的，隻要給了他們正規番号，這些遊擊隊搖身一變，就馬上能成爲正規軍。可國軍這邊，經曆過這幾年和日軍的正面對抗之後，精銳老兵幾乎傷亡殆盡。前線戰事逆轉，那是因爲日軍中，大批老兵被調去南亞戰場的緣故！對八路軍最了解的應該是晉綏軍，您隻需要讓山西的情報站，去晉綏軍了解一下，就應該能得到八路軍現在的狀況。”
唐城話語中提及八路軍的時候，局座的表情并未發生變化，顯然，局座對八路軍的了解并不算少。“我說這些，隻是爲了比較國軍和八路軍之間越來越小的差别！我個人認爲，一旦國内局勢出現大的變化，國軍的優勢并不大！”唐城說道此處，就用手指點着桌面上台灣的位置，輕聲言道，“所以，退守台灣，就會是委員長最後的機會和選擇。”
唐城的這些分析，聽着還很粗糙，可局座心中卻大爲震驚，因爲這跟他心中的猜想不謀而合。國府如何一直這樣下去，内部派系争鬥不算，最後得利的隻能是延安方面。自從國共合作以來，局座沒少向延安方面派遣情報人員，随着情報陸續回傳，局座也對延安方面的情況有了個清楚的了解。就跟唐城剛才分析的那樣，一旦日本人全面退出中國，接下來，或許就是國府和延安之間的争鬥了。
身爲軍統的掌控者，局座對國軍中的派系争鬥和貪腐現象更加了解，這樣的軍隊怎麽可能是八路軍的對手。看出局座這是心有所思，唐城便不再說話，隻是默默的抽着煙。稍頃之後，等局座再次用眼神示意唐城之後，唐城這才開口說話。“我不想去台灣，所以，必須提前找好退路！外國的月亮并不比中國的圓，所以，我不會選擇出國，相比之下，香港和澳門比較适合我。”
唐城一直給局座的印象，就是能力出衆且不喜參合不相幹的事情，尤其是跟政治沾邊的。現在看來，自己還真是不了解，這個一直被自己看好的小子。尤其是唐城之前的那些分析，對國内局勢的敏感程度，局座所有認識的年輕後輩中，絕對沒有能比得上唐城的。就算是委員長家裏的那兩位公子，也隻是占了身份上的優勢，如果論及能力和眼光，怕是還不如唐城。
“香港現在地價不高，我們先提前買好地，等戰事平息之後，就蓋工廠蓋大樓，做個富家翁其實也不錯！您手上若是有閑錢，不如跟我們一起在香港買點地，就算不搞工廠，等日後地價漲起來了，賣出去賺差價就是了！”唐城知道，像局座這種身份，不可能輕易從政府中退出來，不過提前做點投資還是可以的。
隻可惜局座對唐城的建議，并不感興趣，“這些話，在我這裏說說就算了，出去了别亂說，小心給你家惹麻煩！”局座知道唐城不是個喜歡多嘴之人，可他還是叮囑了唐城一番。“那個叫漢斯的外國人，你叫他不要在城裏，跟那些袍哥接觸太多！中統這陣子，在那些袍哥身邊安插了不少釘子，也不知道要搞什麽鬼！”
對于局座的善意提醒，唐城自然是全盤接受，不過在離開局座辦公室的時候，唐城的後背早已經被汗水濕透。唐城選擇跟局座坦白一些事情，是他經過深思熟慮的，現在看來，效果還算不錯，至少局座沒有因爲自己的那些言論，就當場發作抓了自己。從局座剛才的反應，唐城也不難看出，局座對當前的局勢有些迷茫，尤其是對國府和軍隊中存在的一些現象不看好。
不管怎麽說，這也算是自己又度過了一次難關，而且唐城還了解到局座的一些看法。回到軍營的唐城，又被張江和叫去辦公室，他倒是也沒有瞞着張江和，徑自将自己和局座的談話内容，一五一十告知給了張江和。張江和聞言，立刻用一種極其古怪的表情看向唐城，他倒是沒有想到，唐城的膽子那麽大，居然敢當着局座的面說出那種話。
面對張江和的懷疑，唐城隻是很無辜的聳了聳肩，“局座也是個普通人，既然是普通人，就會和咱們一樣，也會做一些旁人覺着奇怪的舉動。是他要我什麽話都可以說的，我那也隻是回答他的提問，并沒有說出過分的話語啊！”唐城這幅裝傻充愣的嘴臉，看的張江和心頭火起，當即抓起手邊的書本，狠狠朝着唐城砸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