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崗上,燕綏眼底掠過一絲困惑,轉頭緩緩看了一眼周邊地形,附近的矮小山坡樹林非常多,如果想要找到什麽埋伏,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底下卻确實沒有任何異常動靜,事态在向着他希望的方向發展。
他最終緩緩轉身。
曾不凡目光從底下糧庫收回,欣喜地道:“可好了,這回糧庫一燒,馬場一亂,唐家損失慘重啊。”
他忽然目光一凝。
然後揉了揉眼睛。
前方,黑夜裏覆滿薄霜的山林灌木間,忽然歪歪倒倒,飛來一隻……蝴蝶?
這種天氣哪來的蝴蝶?
在場的人都以爲自己眼花,燕綏回身,正看見那隻蝴蝶,慢悠悠停在他掌心。
那蝴蝶薄薄的翅膀在寒風中顫顫,瑟瑟仿佛馬上就會因霜凍死去。
冬季有的蝴蝶會成蟲越冬,但是也隻會藏在溫暖避風處,絕不會在這寒冷的夜裏飛行。燕綏目光一閃,轉頭看向糧倉,那隻蝴蝶忽然掙紮着飛起,歪歪倒倒向西邊去了。
燕綏稍稍沉默,然後跟了上去。
一行人自然都跟着,曾不凡不解地看着燕綏背影,終于忍不住走上一步,道:“這蝴蝶來得詭異,這種季節怎麽會有蝴蝶出來,莫非……”
中文心中一跳:“馭獸!”
他想到了某種可能,頓時看向燕綏背影,曾不凡已經絮絮道:“馭獸?那不是唐家六小姐的絕技嗎?可是她好久沒回川北了……”
中文頓時更緊張,莫非是文大人?畢竟唐慕之的哨技,就傳了文大人一人!
燕綏并不回頭,隻跟着那蝴蝶疾掠,沒多久,又有幾隻顫抖的蝴蝶加入了隊伍,後來又來了一隻瑟瑟發抖的小鳥,這隻寒酸的引導隊伍就這樣帶着燕綏和他的屬下們,穿越一條小河,幾裏平原,最後在一座小小山丘的背面停下,燕綏擡着頭,看着那幾隻蝴蝶在冰冷的空氣中最後顫了幾回翅膀,便直挺挺地跌落在地面的薄霜之上。
短暫的引路之途,耗盡了這些美麗的生靈,最後的生命。
他再擡頭,就看見山崗上漆黑的樹木間隐約閃亮的刀尖,聽見已經裹了棉布的馬蹄不安地踏在凍土上的細微的蹄聲。
看清了那掩藏在山體之上的幢幢黑影,黑影最前方的唐孝成,和那一個俯沖就能沖下去直達糧倉的巧妙位置。
那位置對着糧倉最後方的一間最大的倉房。
燕綏立在暗影裏,注視着唐孝成的背影,一伸手。
日語會意,從袍子下取出各種小零件,飛快地組裝,片刻之後便送上一架非常小巧的弓弩,通體漆黑,箭尖銀白。
燕綏彎弓,搭箭。
在坡下,對準了坡上的唐孝成的後心。
刹那間唐孝成似有所覺,霍然回首,目光散漫地搜尋一陣,并沒有看見人,卻隐約看見山下一片幢幢暗影裏,隐約一點銀光一閃。
他已經十分警覺,下意識便把身邊謀士往身後一拽!
“咻!”
銀光似月色刹那飛渡山崗,穿越這夜的霜甲衣的寒光,穿越精銳頭盔上的紅纓,穿透謀士的前胸和謀士的馬脖,最後穿透唐孝成剛剛扭轉過來的胸膛。
銀白箭尖變成鮮紅的那一霎,他臉上的警惕和震驚之色猶自未去。
或許他本該有機會逃脫,然而斷臂的重傷和一夜的苦等,終究消耗了他最後的精力。
唐孝成艱難地最後扭轉了身體,看向那一片濃重的黑影,他的手慢慢擡起,似乎想要做一個手勢。
于漸漸阖起的命運的黑幕之下,他看見那片黑影裏,緩緩走出高颀的人影,看見那人手中黑弓白箭幽然閃光,看見他目光穿透自己的胸膛,再往下,延伸向那片一個俯沖即可到達的火場。
遠處忽然傳來隆隆震動之聲,聲響劇烈,連這山崗上的駿馬都驚跳而起。
唐孝成漸趨混沌的思緒猛然一醒,轉頭看向那個方向——那是唐家的軍備庫所在!
那震動……
他不敢置信地再次轉頭看燕綏,卻見那遙遙的人影,指了指那軍備庫的方向,冷酷地做了個斬首的姿勢。
唐孝成心中轟然一聲。
中計了!
正如他以糧庫爲餌想要誘燕綏入套一般,燕綏也是以糧庫和他自己爲餌誘了他入套!他根本就不是要燒糧庫,他的根本目的是軍備庫!
他假作全力對馬場糧庫出手,親身督戰,絆住自己和唐家精銳,實際上卻派了高手,不知道用什麽辦法,真的去炸掉了固若金湯的軍備庫!
今夜爾虞我詐,諸方算計,算人者人恒算之,到最後,唐家依舊敗了!
而他,更是慘敗得,連重來一次的機會也沒有了。
唐孝成急促地喘息一聲,手指在空中痙攣幾下,似乎想要抓撓住那些散去的生機,又似乎還想挽回今夜錯失所導緻的那些越發不可預料的将來。
他心中湧起濃重的悔意,悔之前沒有聽唐羨之的建議,守在軍備庫之前,妄圖以馬場少量馬和一糧倉陳糧誘殺燕綏,到頭來卻賠上了唐家最重要的軍備。
悔不該……
最後一個念頭未及轉完。
砰一聲,唐家第三任家主,四大刺史之首,統治川北三州垂二十年的唐孝成,墜落馬下。
那一聲墜落聲響沉悶,仿佛在昭告一個時代的終結。
他至死眼眸睜得很大,那裏永久停留一個他始終想不通的問題。
燕綏爲什麽會突然出現在他背後?
他是怎麽在這片布滿大小山坡的平原上,準确地找到他的?
……
山坡下,燕綏緩緩收弓。
他身後,曾不凡神情激動,一步跨上前,驚歎道:“好箭法!竟然真的一箭射死了唐孝成……”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燕綏持弓轉身,手中黑弓白箭,箭尖不知何時,已經對着他的胸口。
曾不凡眼神震驚,退後一步,皺起眉頭:“殿下,你在做什麽!”
站在他背後的中文忽然上前一步,一扭他的胳膊,當啷一聲,藏于肘下的一柄匕首落地。
猶自蒙在鼓中的德語等三人神色震驚。
中文冷冷道:“不凡,你在做什麽!”
曾不凡瞪着那刀,怒道:“怎麽,我是武人,帶把刀防身也有罪?我們曾家兩代爲殿下舍身事敵,到頭來就被這樣對待嗎?”
他神情坦然,态度激憤,毫不心虛,四大護衛神色不禁都有些松動,曾不凡越說越憤怒,竟然頂着燕綏的箭尖上前一步,燕綏卻并沒有退,也毫無愧疚不安之色,手臂穩定宛如鐵鑄,甚至還将原本對着他胸口的箭尖往上移了移,移到咽喉的位置,好讓曾不凡能死得更快一點。
曾不凡:“……”
宜王難纏,見識了。
他不敢再氣勢洶洶了,放軟了聲調道:“殿下,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方才唐孝成最後,是在和你做手勢。”
燕綏一句話,便讓曾不凡啞了口。
半晌他勉強道:“不……”
“不愧是唐孝成,臨死都還想着算計我一把。”燕綏道,“可惜你城府太淺,一眼見底。”
曾不凡啞口無言。
他以爲理直氣壯便是不心虛,卻不知道在這位面前什麽矯飾都是白費力氣。
半晌他啞聲笑道:“我父已經爲你而死,我兄妹憑什麽還要爲你賣命?”
燕綏淡淡道:“我并未要求你們賣命。”
曾不凡咬牙低頭,燕綏是給過他們選擇的機會,他當時選擇留了下來,是想爲父報仇,但後來被唐羨之發現,他以爲必死無疑,不想唐羨之一席話卻讓他當時動了心。
唐羨之道:“你想過沒有,你父親真正的仇人,真的是我們唐家嗎?”
“你父親本就是厲家血脈,認祖歸宗本該是他的權利。爲何非要他來唐家做這細作賣命,厲老将軍才肯認回他?厲老将軍和你父親生父子,又怎會如此狠心?說到底,隻不過是上位者需要他這樣做,他便不得不逼迫你父罷了。”
人的潛意識,總是更傾向于血親一些,曾不凡想來想去,确實隻有燕綏逼迫,才會導緻祖父不肯認回自己父親這個私生子,逼得他不得不和親生父親假作反目,冒險潛伏唐家,以求回歸家族的榮光,最後身首異處。
唐羨之是個十分善于把握人心理的上位者,并不要求他做什麽,隻要求他在唐家需要的時候,出手一次。
比如,今晚。
他爲了父親,爲了和他持有不同看法,堅持以婢女身份潛伏唐家的妹妹的安危,最終點了頭。
在看見唐孝成那個手勢時,他的匕首已經貼在了手肘上。
終究功虧一篑。
“殿下如何發現……”
“從你總在暗示唐大公子有問題開始。”燕綏看也不看他一眼,“你以往脫略行迹,雖百無禁忌,卻并非搬弄是非的小人。”
曾不凡歎息。
燕綏卻已經不理他了,示意中文等人将人押起,趁着上頭因爲唐孝成之死還在一團亂,趕緊離開,自己從另一個方向掠去了糧倉。
糧倉的火還沒滅,燒得最厲害的那一間最大的卻因爲火頭最多,已經幾乎都燒完了,還有零星的火焰攀附在倒塌的屋梁上,到處都是騰騰的黑煙,燕綏仿佛并無所覺,踏着滾熱的焦木步入火場。
親自挪開那些斷木焦磚,在一個支起的斷梁下,看見了一具小小的,蜷縮的,屍骸。
他盯着那屍骸看了很久,從沒想過那個身量高挑的姑娘,居然會縮成這麽小小的一團,宛如嬰兒,回歸焦土。
燕綏蹲下身,脫下大氅,将那小小一團包起,随即看見金光一閃,卻是一塊金牌,被壓在唐慕之身下,所以沒有燒毀。
金牌上用指甲刻着小小一行字。
文臻,我要葬在德勝宮的楓樹下。
燕綏看了一會兒那金牌,和屍骸裹在了一起。
遺言選擇和文臻說,是不信任他能做到嗎?
德勝宮的楓樹……是因爲喜歡那楓紅勝火嗎?
他将大氅裹起,小小一團,真像一個嬰兒,他将那團抱在懷中,也像拍嬰兒一般,輕輕拍了拍。
便回溯本源,重回人生的初始吧,唐慕之。
來生不要再遇見唐家。
不要再遇見我。
……
時間回到巨響發生之前。
林擎帶着幾個人,并沒有直接去軍備庫,而是去了軍備庫後頭的一座小山。
山頭很矮,很荒,除了些亂糟糟的灌木,連像樣點的樹木都不長,且道路特别崎岖,所以很少有人去。
也因爲那個山頭一覽無餘,就在軍備庫瞭望塔的視野下,因此也不必派人駐守。
林擎在半路上就換了衣裳,一身斑駁的灰綠色勁裝,人人都穿着那個,用文臻的話說,叫迷彩服。
那衣服一進入那山,簡直人就變成了山的一部分。
林擎軍中也有類似的軍服,隻是色彩配置還沒這個到位,心中又暗贊一回便宜兒媳婦。
他身前一個矮小的人,輕車熟路地在山中穿行,終于在一塊巨大的岩石前停下,然後,掀開了岩石,那裏赫然是個地道。
林擎一群人下了地道,地道底下就是個簡單的密室,裏頭一桶一桶的黑鐵桶。還有一根一根的筆直的似繩非繩的東西,還有一些造型怪異的工具。隔壁還有一間密室,卻完全是一個宿舍的模樣,有床有被,堆着大量的幹糧和水。
密室上方有分出的地道,卻隻是一個小小的洞口,正常漢子根本進不去。
林擎站在洞口等了會,過了一會,便有一個滿身泥土的侏儒,倒退着出來,身後還拽着一根極細極長的螺旋狀杆子。
那侏儒臉色極白,像是很久沒有見過陽光,退出後便慢慢道:“還差三丈,但是方向已經改變,我懷疑那邊地下生鐵得有三寸厚。”
他說話也很慢很艱難,仿佛很久沒有和人對話過。
林擎在一邊接過那杆子,按照侏儒教的,按動機關,那杆子竟然是中空的,啪地彈出一截杆子,又彈出一截,最後整個杆子長度竟然橫貫了整個密室,林擎試了試杆子的硬度,便是最前端如筷子細的杆子,依舊堅硬無倫。
身邊有人道:“這幾年這一批人就吃住在這裏,爲免被發現,幾乎不出地洞,隻由專人每隔一個月才送一個幹糧食水。我們試過了很多辦法,唐家的這個軍備庫,防備非常嚴密,周圍十裏之内,堅壁清野,不允許任何植物和建築物殘留。整個軍備庫生鐵制成,各種設置防水防火。崗哨十裏之外便開始安排,瞭望塔四個方向足有八個。重軍把守。堡壘上各種重型武器就更不必說了。總之便是來一隊重騎兵,也沖不開這鋼鐵堡壘。”
“從唐羨之開始實際接唐家家主之位後,軍備庫再次進行改造,之前軍備庫有專門的設置,用來監聽地下,以免被人挖地道,所以殿下下令暗衛來此,暗衛身軀矮小,挖僅能供暗衛爬行的地道,不易被人發現,我們通過幾年的探聽,終于确定了火藥彈庫的具體位置,且經過精準測量,也一直按照那個路線前行,但是唐羨之來了之後,下令在軍備庫地下澆築生鐵。尤其是我們需要下手的火藥彈庫。”
“而且他的監測地下機關也升級,現在幾乎不可能再挖能供人通過的地道了,再小也不行。而且一旦被發現,幾年的計劃便毀了。”
“我們的計劃到此便不得不停滞。”
“直到殿下從普甘帶回來了這個。”
有人抱過一隻渾身長滿鱗片的動物,尖頭長尾,小小的眼珠子甚是靈活。
林擎未曾見過這種動物,卻看着它滿身的鱗片眼睛一亮。已經明白了這東西的作用。
“這是穿山力士,當地百姓叫它穿山甲。”暗衛将那根杆子綁在穿山甲身上,“這隻已經馴養了一年,接下來,就要靠它走最後三丈了。”
“隻是如何讓它按照我們所想的路徑往前直走,這是一個問題。”
“它吃什麽?”林擎問。
“最愛白蟻。”有人拎出一個囊袋。
林擎接過囊袋,弄出一點白蟻卵,抹在穿山甲嘴上,那穿山甲便伸出細長的舌舔了,林擎又将剩下的囊袋,綁在杆子的前端。
暗衛點頭大贊。将穿山甲放了進去。尾部系上長長的繩子。杆子機關打開,會在撞擊下不斷自行螺旋狀前鑽。
過了一陣,感覺到穿山甲不再前進,再将穿山甲拖出,這回不僅系上白蟻的囊袋,還換了一個鑽頭,是一個前端帶有噴壺狀的東西。
再把穿山甲放進去,這回有人跟着到了能供人爬行的地道最前端,用長棍頂住穿山甲,不讓它很快回來,穿山甲在地洞裏有些煩躁,總是吃不到白蟻,便不住用長長的鼻子去頂那個杆子,每頂一下,那前頭的小壺便噴出一些液體來,噴灑在火藥彈庫底部的生鐵上。
林擎已經對這種手段歎爲觀止,不住搖頭。
再之後便是等,小壺裏的液體,能腐蝕生鐵,但這需要時間。
更漏滴滴答答走過,衆人都有些焦慮,如果不能在天亮之前腐蝕完成,被發現的幾率會更高,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忽然裏頭的人猛然向後退,卻沒有帶出穿山甲,衆人一驚。
果然,穿山甲被發現了!
地面上。
此刻。
一個負責監聽地面的士兵,擡手對着地面狠狠一戳,再一拔,瞠目結舌看着長矛尖上掙紮着長頭扁尾滿身鱗甲的怪物。
“這是什麽東西?”
另一個負責監聽的小隊長走過,見不是人,隻是一個奇怪的動物,頓時放下心來,不以爲意地道:“想必是什麽地下生活的鼠類。放了吧。公子忽然下了急令,要調走全部火藥彈,那東西調起來麻煩,快點幹活吧。不然等會公子到了,看咱們還沒幹完,隻怕就要吃挂落。”
那士兵探頭看看底下,也沒看見什麽通道,一個動物,能翻開多少泥土?還能穿透火藥彈庫下的生鐵?
也便這麽放過了。
……
底下人屏息凝神等了半晌,上頭并沒有異常的動靜,便放下心來。
隻是穿山甲沒了,也不知道到底噴出去多少腐蝕液,能不能成功,就看運氣了。
林擎看着時辰,當機立斷,道:“幹吧!”
人們便迅速将牆角的細鐵管,一節一節組裝起來,最末端的有把手,最前端的十分尖銳,幾乎像一把圓形鋒銳鋸齒,從侏儒挖出來的地道開始,再引入穿山甲挖出來的通道,一直頂到前頭頂無可頂,估計已經到了生鐵層之下。幾個侏儒鑽進去,按住各關節固定,衆人在地道那頭抓住把手,用力旋轉。
管子很長,很難使力,林擎看了一陣,親自上陣,他内力雄厚,頂住管子,幾下唰唰擰轉,忽然管子微微向前一頂。
雖然隻是極其微小的向前,但衆人還是忍不住發出一陣低低的歡呼。
因爲那意味着腐蝕液确實噴上了生鐵層且噴得很有效果,生鐵層已經被腐蝕,再被鐵管前頭的百煉精鋼的鋸齒旋轉切割,已經破了!
衆人歡呼後繼續使力,管子一點點向前推進,直到忽然毫無助力,向前猛地一沖,衆人也向前沖,林擎在最前頭,一頭紮入地道的泥土中,滿臉泥土,卻暢快低笑。
和燕綏文臻在一起,确實日日有驚喜。
接下來雖然猜到要做什麽,但是看見的時候林擎還是忍不住贊歎。有人拖出那硬挺的繩子,很長,很硬,像是野獸的鬃毛,油光發亮,暗衛道:“這是殿下親自去大荒,在大荒黑水澤捕獲的異獸的毛皮撚成的繩索,一旦點燃,風吹不滅,水澆不滅,燃燒時辰極久。”
繩索被送進了管道,因爲硬挺,所以很好輸送,會從管子裏一路直接伸入到火藥彈庫内。
千般防備萬般小心,被唐孝成視爲天上地下也不可摧毀的武備庫,便在今日,被燕綏一根繩子,送入了最爲可怕的火種。
點燃的,又何止一個軍備庫?
林擎眼看着那點星火慢慢進入管道,不禁唏噓。
燕綏的謀算和心志,真是難以想象。
他能爲了唐家的一個火藥彈庫,從幾年前便開始謀劃,早早地養人于地下,用上千日夜慢慢挖地道,有時候每天隻挖幾寸,他能爲最後那三丈,從遙遠的普甘抱回一隻穿山甲;也能爲了最關鍵的燈芯,親身遠赴大荒。
這樣的人物……燕時行那日景仁宮所做的一切,會是他一生最後悔的決定。
火花在黑暗的管道中緩緩前行,向着既定的方向,最後在漆黑一片的火藥和猛火油庫裏,猛地爆燃出一片燦然的火花。
将最近的一顆火藥彈點燃。
轟然炸響。
正在火藥彈庫中急急搬運的士兵們被掀上半空,還未及反應,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響起。
唐家的火藥彈經過改良,威力非凡,爲了避免碰撞,都是單顆固定存放。此刻炸一顆便是炸百顆,幾乎就在爆炸聲響起的那一刻,整個火藥彈庫便炸翻了。
連帶旁邊的弓箭刀槍庫被炸毀,地面陷下一個大洞,牆壁倒塌屋頂塌落,将刀槍砸壞,木質弓箭被星點火焰點燃,騰騰火焰燃起,在屋脊上飛快蹿起。
蹄聲急響,幾騎破風般沖入,當先正是唐羨之,一眼看見黑煙狂火中的軍備庫,眼瞳一縮。
燕綏真的動了軍備庫!
他是怎麽做到的!
父親爲什麽沒聽他的話,守在這裏!
“水龍!先沖斷西北方向的火星,一絲也不許有!”
倉庫門被打開,直接連接水源的水龍從坡道上沖了下來,速度極快,這也是唐羨之接管唐家之後的改良,将所有梯道改成坡道,此刻水龍車飛速馳至,白亮水柱沖天而起,向西北方向狂澆。
另一架水龍則對着火藥彈庫猛沖。
有将領大叫,聲音帶着哭腔:“公子,南庫軍械傷損更重啊,牆要塌啦——”
“西北方向是猛火油庫!”唐羨之理也不理他,冷然道,“備沙!軍械多少損失我今夜不會追究你們任何損失,但是猛火油庫如果燃起一絲火星,火藥彈庫再起一聲爆炸,你們全部提頭來見!”
将領們噤若寒蟬,狂奔而去。
唐羨之飛快下令:“出兵!周邊三裏之内,給我一寸寸地搜索,着重人迹稀少的矮山河流!附近肯定有地道,牽我們的獒犬來,一寸一寸地聞!”
“是!”
“全城戒嚴,關閉九門。隻留靜安門每天一個時辰出入。封鎖中江,從現在起,中江所有船隻全部停航!”
“是!”
“盤查唐城周邊三裏内所有酒樓客棧店鋪,尤其是能夠觀察到唐城動靜的建築着重盤查!”
“是!”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