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綏:“我慈愛,他孝順。極好。”
中文在旁邊憤憤,欲言又止,被德語拉了好幾次衣襟,日語晃來晃去,聞言發出一聲冷笑,英文呵呵,無聲用口型道:“作死。”
也不知道在罵誰。
果然燕綏立即道:“和日語相處得不甚好,你看他現在還禁不住冷笑。”
日語:……主子你要不要臉拖我出來擋箭!
文臻不上當,轉頭看中文:“中文,我不要聽他說,我要聽你說。”
中文:“夫人。主子說的自然都是對的。主子待小主子确實是極慈愛的。主子背後愛稱小主子‘白眼狼’,小主子背後愛稱主子‘僵屍’。主子十分倚重小主子,一開始吃飯換藥端菜洗手推輪椅乃至修車都交付給小主子,主子也十分喜歡小主子,第一次見面就用梅花把他吊在了門頭上。主子還給小主子安排了早起五更夜睡三更的并不繁重的功課,并愛屋及烏地對小主子的夥伴們也安排了同樣的功課,兩人經常發生友好的甜蜜的充滿智慧和人身攻擊的對話,令聞者傷心見者落淚。您放心,這都是感動導緻。當然,小主子對主子也十分具有孺慕之情,小主子總計給主子下過三次毒,五次蠱,兩次機關,都以失敗告終。然小主子充分繼承主子和夫人的勇者精神,屢敗屢戰,屢戰屢敗,令人感佩。最終小主子十分睿智地選擇了正确的愛撫方式,每日照三餐對主子進行言語插刀,爲此榮膺我等衷心評選出的‘插刀教教主’稱号。小主子在此基礎上再接再厲,爲了表示自由獨立的精神,打算當掉魚骨玦。萬幸未果,但成功将插刀最高成就點亮。綜上所述,因爲彼此建立的無比美好的父子關系,最後主子詢問小主子是否要去天京的時候,小主子跑得比兔子還快。”
文臻:“……”
林擎:“哈哈哈哈哈哈。”
蘭旖:……他在說什麽?爲什麽每個字都明白結合在一起就不懂了?
半晌文臻歎口氣,哀傷地道:“我甜,你這輩子就别指望那小子叫你一聲爹了。”
燕綏平靜然而微帶得意地立即道:“他進天京時,喊我了。”
日語又呵一聲,燕綏道:“日語你喉嚨癢便去自己抓藥。”
日語:“我去了。”
看不下去!
德語溫柔地道:“主子,不得不提醒您一下,小主子那時候是回頭做了個口型,并沒有發出聲音。那個口型我們以爲,可能是爹,也可能是,對。”
燕綏:“隻有白癡才會認爲那口型是指‘對’”。
被立即怼回去的德語憤而閉嘴。
文臻搖頭,笑着給燕綏舀湯,歎氣:“莫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兒了。”
燕綏唇角微微一勾。
他斜斜掠過來的眼眸流光飛水,滿滿漾着喜悅與欣慰。
這世上,從來隻有蛋糕兒最懂他。
于是便把蛋糕兒舀過來的湯吃了,卻發現裏頭是内髒,肝腸等物,但此刻正處于對蛋糕兒的無限喜歡和感動之中,自然不願意煞風景,也便咬牙吃了。
文臻溫柔地又舀過來一勺湯,燕綏剛要也溫柔地拒絕,就聽文臻更加柔情款款地道:“放心,随便兒自幼,我便教他你有難處,他不會記恨你的,他素來也是個大度的孩子,那一聲口型,喊的一定是爹。”
燕綏眼底的笑意漫了上來,這一碗湯也便拒絕不了了。
然後他就咬着了他最痛恨的肺髒。
咯吱咯吱,各種洞洞,洞洞還不均勻!
燕綏臉色忒不好看。
被不對稱支配的恐懼……
忽然想起當初随便兒給他吃内髒然後被他分了半碗的事兒。
蛋糕兒這仇報的……
他痛苦地把肺髒咽下去,如同當初随便兒也不敢吐出來一般。
語言護衛們到一邊嘎嘎笑去了。
現世報,來得快!
蘭旖看着這幾人互動,忽然覺得眼前好像隔開了一堵透明的牆,自己和那群人,是另一個世界的人,看得見,摸得着,走不近,連說什麽,都永遠不明白。
想起當年燕綏十來歲的時候,比現在遠,比現在冷,比現在空,像山崖連接着的那一片青天,仰頭去看,被炫花了眼,心裏明白難以企及,可還是有機會去夠一夠的。
如今他比當年近,比當年暖,比當年真,但那片青天,已經亮着了獨屬于他的星月之光,再容不下另一個人伸手來摘。
她并不能準确描述這種感覺,卻明白那失落感受,不甘心地起身走開,卻還順手抓走了一塊咖喱餅。
她回到自己房間,不一會兒便有門敲響,卻是文臻帶了成衣店的婆子來,讓她選些衣裳,她昨晚衣裳都收了,現在也就沒興趣再矯情,無可不可地指了一件白色的,文臻卻和她大力推薦時下流行的花田彩衣。
花花綠綠的衣裳也便收了一堆,蘭旖啃着餅,心情慢慢好起來,卻還是不說話。
過了一陣子,又有首飾店的人來,文臻說要買首飾,找她參考。她指着那些白珠水晶之類的說女人便當用這些,冰清玉潔,氣質出塵。文臻卻拿着一串琉璃璎珞鑲嵌碩大紅藍寶的金項圈,說這個色彩絢麗,燦爛明媚,瞧着便心情好,隻是自己一張娃娃臉,壓不住這貴氣,不如你來試試,說着便往蘭旖脖子上挂,蘭旖阻止不及,低頭一看隻覺得華麗得令人心跳,不習慣地便要脫下,文臻卻已經一臉驚豔地拍手道:“這項圈和蘭門主才是天作之合!再沒有比你更壓得住這首飾的了!”
首飾店的掌櫃也連連稱贊,感歎再無人有這位姑娘這般契合這首飾,這話倒也不是假話,眼神誠摯得很。蘭旖自己對鏡中一看,那七彩色澤,襯上她銀白長發冰雪肌膚和湛藍眼眸,将她本有些寡淡的顔色瞬間提亮許多,顯得那些鮮明的更鮮明,清麗的更清麗,項圈上的藍寶石與她的湛藍的眼眸交相輝映,她幾乎要爲自己迷醉。
蘭旖幾乎立即便喜歡上了,隻是也知道這項圈定然貴重,自己卻是沒有錢的,也不說話,默默要脫下,文臻卻按住了她的手,誠懇地道:“好馬配寶鞍,鮮花贈美人。這璎珞項圈和門主如此相配,不拿實在可惜,我便狂妄一回,爲門主要了它了。”
蘭旖生硬地道:“我不想再接受你的恩惠,你也莫指望我拿了你的東西,得了你的救助,就肯那般護法。女兒身何等精貴?我幾十年苦修的功力何等精貴?”
文臻笑:“這怎麽能叫恩惠呢?這是還你之前的恩情。當初在小島火山上你便護持過燕綏,這次又爲他千裏奔波,這些欠的情還沒還呢。”
蘭旖也不說話,起身出去了,文臻對采桑努努嘴,采桑會意一笑,将那裝項圈的盒子塞在了蘭旖枕頭下。
采桑一邊笑,一邊歎小姐用心良苦。觊觎自己夫君的女人,也肯這般籠絡着。
文臻卻笑道:“都是可憐人。”
求而不得,不可憐嗎?
自己都占盡上風了,燕綏又是那種絕不會出軌的人,何不大方一點呢。
她回頭想想自己那些情敵,很有趣地發現,喜歡并敢于追逐燕綏的女子,大部分竟都是性情冷硬獨特的那一款,想來冷清特别的人也容易被同樣特别的人吸引?畢竟燕綏雖然美貌,但是高遠矜貴,平常女子還多半是可遠觀不可亵玩的感受。
誰又能想到,他自己喜歡的,竟然是如她這種最普通的,嬌小甜美溫暖随和的那一挂呢。
緣分啊,就這麽妙不可言。
蘭旖出去了一陣子,便準點回來吃文臻親手做的午餐,燕綏對此很是不滿,覺得文臻貴爲刺史,又是他夫人,還要親手操持這一大堆路人甲的飯食,很是不該。文臻卻恨不得把他這三年來缺失的夥食都給補上,哪裏理會他的抗議。
吃完午餐便上路,蘭旖帶着自己的小包袱,默默跟上了。其餘人也都不以爲異,沒一個人問她怎麽不走了?态度都自然得很。
車隊一路往西北,特制的馬車走得很快,文臻怕不利于燕綏傷口愈合,時不時便要檢查一番,卻發現燕綏的傷勢雖然還是愈合得慢,卻比當年情況要好,心下也不禁覺得安慰。
晚間沒能趕上宿處,便在山野間的一處舊祠堂休息。
蘭旖正想展示一下自己并不嬌慣不怕吃苦的優秀品質,就見燕綏手下的護衛根本不用人吩咐,不僅打掃幹淨祠堂,還早早燒好一壺熱水送給文臻,燕綏将熱水沾濕了布巾細細給她抹臉和手,完了還取出一個精緻小瓶子,說是普甘那裏的魚油制作的護膚霜,給文臻塗在手上,而文臻不知何時也燒了水,親自給燕綏洗衣服,洗衣服的水裏滴幾滴綠色的液體,文臻說這是一種草藥,洗出來的衣物更幹淨且微帶清香。蘭旖詫異地說燕綏穿衣很少穿第二次,沒想到和你在一起後如此儉省。燕綏卻道:“這衣服隻要是她洗的,她洗一次我穿一次,洗破了我也照樣穿。”
蘭旖被強制性塞了一嘴狗糧,氣得起身出去找吃的了,感覺到冷冷的寒風在臉上胡亂地拍,自己也想不通爲什麽就這麽自虐般地跟着,撒手就走不忍心,放棄要求救人不甘心,哪怕怪那兩人逼迫呢也沒這回事,人家沒留她,沒逼她,護法的事一句不提,還救了她,她這是又算哪樣?
一轉眼看見那對居然也出來了,大抵是撿柴外加弄些新鮮獵物,或者就是久别情侶總要膩在一起,蘭旖目光卻被燕綏穿的衣服吸引住,那是一件有點古怪的一口鍾一樣的白色衣服,短短的,隻到腰部,看起來毛茸茸的十分暖和。戴着一個精緻的貂皮圍脖,純黑色,扣子是一粒珍珠,微微垂下點毛尖油亮的尾巴,俏皮又精緻,襯得那張臉越發的精美如玉雕。下頭是一件馬褲一般的長褲,藏藍色比較硬挺厚實的布料,裁剪得十分貼身,包裹着燕綏細腰長腿和……那什麽的臀。身形漂亮得讓人眼睛不知道往哪看好。蘭旖盯着那腰看了一陣,又忍不住瞟那優越的大長腿,末了眼珠子又悄悄往上滑……忽然文臻遙遙對她揮手,笑臉可人,蘭旖立即心虛地将目光收回去,咳嗽一聲,轉身走開。
那邊文臻吸吸鼻子,心想逼着燕綏換上這套衣裳,褲子還是在湖州仿着牛仔褲式樣做的,這麽個細腰長腿翹臀天使臉蛋的絕色神顔,女妖你舍得他香消玉殒嗎?
燕綏瞟她一眼,對她的小九九心知肚明,然而男色這種事,對誰不是迷?沒瞧見這女人自己先直了眼嗎?
隻是這女人竟然舍得把自己家男人的色相送給别人分享,晚上少不得床上要好好懲罰她。
蘭旖回到祠堂不久,那兩人也回來了,采了好些山菇野果,還打了兩隻松雞。兩隻雞一隻做了三杯雞,所謂三杯,便是一杯麻油,一杯醬油,一杯米酒。不加一滴水,成菜醬紅油亮,雞肉柔嫩。另一隻雞選最嫩的三叉胸脯肉做雞片炒醬瓜,成菜白綠相間,清鮮好看。雞皮炸脆了串成小串。雞雜伴小米椒青椒快炒,其餘雞肉一半做宮保雞丁,一般伴作料做手撕雞。并将手撕雞拌宮保雞丁裏的花生米和醬瓜、臘肉小粒炒飯,而雞骨也不浪費,油炸得幹脆酥香食髓知味……
而燕綏和林擎兩個傷員面前各有一盅白魚湯,那魚冬季肥美無鱗,油脂極厚,便配上雪菇野菜吸油,湯香得整座山的野貓都在嚎叫。
蘭旖看見一隻雞能做出那許多花樣不禁目瞪口呆,卻又不以爲然,道:“烤着吃也便罷了。怎麽吃不是吃?這般耗費功夫,有這時間還不如多練一會功。難怪你武功平平。”
她話一說完,就能明顯感覺到四周的氣氛一冷,包括燕綏的那些認識她也很多年的語言護衛,蘭旖有些難堪,也有些心驚,卻并不打算道歉。實在是因爲眼看着文臻連雞皮也要做菜,燕綏那麽個講究的人,竟然也慢慢地幫她穿着雞皮,他串出來的雞皮串,完整講究大小如一,像朵花似的,她卻瞧着刺眼。因此心裏決定這麽惡心的東西炸出來絕對不吃。
但等到雞皮串串炸出來,蘭旖立即忘記了先前立下的誓言,那東西金黃油亮,脆香酥美,尤其燕綏串的那幾串,更是舒展精緻,她的手忍不住瞅準了那幾串伸過去,冷不防燕綏手一擡,早已将那幾串都收攏在掌心,塞給文臻,道:“我串的,自然隻有你能吃。”
文臻便笑着微微側頭,她正忙着給燕綏碗裏的魚剔刺,燕綏便慢慢喂她吃,還不忘記把竹簽的簽頭給折了,生怕簽頭戳着了力可砸鎖鏈,蠻可撞皇宮的嬌嫩的文大人的嘴角。
蘭旖看得嘴角抽搐,咯嘣一聲,嘴裏的竹簽被咬斷了。
她吐出嘴裏的竹渣,看看那個被人伺候着連竹簽尖端都有人給先折了的女人,忽然悲從中來。
然後衆人就目瞪口呆地看見蘭旖吃着吃着,抽抽搭搭哭了起來。
一邊哭一邊還不忘優雅地咬着雞皮,并将一隻雞腿給夾到自己碗裏。
燕綏似乎又想毒舌了,文臻拍了一下燕綏。林擎嘿笑不語。日語傻乎乎地想問,被中文用雞翅堵住了嘴。隻有采桑,給蘭旖遞過手絹,隻道:“哎,蘭門主啊,嘴角有油,擦擦先。”
蘭旖也就接過擦油順便擦淚,也不解釋爲什麽哭,采桑擠在她身邊,悄悄地道:“哎,蘭門主,奴婢理解您,說真的,奴婢也很想哭。”
蘭旖便愕然看她,采桑聲音更低:“不瞞您說,奴婢本來也對殿下……那個……有幾分想法……本來嘛,奴婢這樣的身份……在小姐身邊……您也懂的……我們小姐也不是不大度的人……奈何咱們殿下啊,直接把奴婢給拒了……哎……奴婢攀不上高枝兒,後來也就想通了,這人啊,強扭的瓜不甜,便是強留了他,他對你不假辭色,和别人卿卿我我,咱們這種有情的人瞧着,豈不是自己找虐?就這麽遠遠瞧着他也挺好……這女人啊,就該多愛愛自己,找個愛自己比自己愛他更多的人,未來的日子才叫享受啊……”說着便假惺惺用手絹抹她那不存在的淚水。
她聲音雖低,但在座的大多都耳聰目明,林擎忽然下筷如飛,滿滿夾了好多菜端着碗說出去吃更暢快,其實是找地方去笑了。
日語埋頭吃,什麽都沒聽見,中文臉色陣青陣白。英文和德語兩個面面相觑,又瞅采桑。
文臻忍住笑,正色低聲問燕綏:“我還不知道采桑那丫頭對你有意,這個,人家都誇我大方了,我也不好意思小氣,怎麽樣,這就給你開臉收房?”
燕綏擡眼淡淡看了采桑一眼。
這丫頭,給她主子慣得膽肥,連他也敢坑。
“把我給你的賞賜退回來。莫要強扭了我這瓜。”
采桑:“……”
心内尖叫。
什麽!
聽見了?
這也能聽見!
娘哎,我這不是爲了幫小姐,往蘭門主已經動搖的意志上再踹一腳嘛!
開什麽臉!收什麽房!誰都不能破壞甜文西皮!
采桑也不行!
她立即收手絹,坐離蘭旖身邊,理直氣壯,“少爺,長者賜不可辭。長者賜不可還。”
燕綏又瞟她一眼。
長者都出來了。
這是急着撇清了。
文臻笑看采桑,心想這丫頭跟在她身邊曆練,如今真是個人才。這麽好的姑娘,可萬萬不能耽擱了她,也該開始慢慢爲她物色一門好親了。
自己的身邊人就這幾個最親近的,總得有人幸福一生。
這麽一想她心中一痛,斂了笑容。
燕綏明明沒有看她,卻像她肚子裏的蛔蟲似的,擡手撫了撫她的發。
她便仰首一笑,讓他安心。
蘭旖看着,食欲更猛烈了。
當晚吃撐着了,蘭旖好久沒睡着,祠堂有個隔間,她和采桑睡在裏頭。
朦胧間隐約聽見隔間燕綏文臻那裏有動靜,蘭旖起來一看,便見外頭燈火未點,那兩人睡的也是一個隔開的空間,此刻文臻的手掌正按在燕綏的後心,看樣子竟是要替他護法。
蘭旖算算時日,第二顆藥該到最關鍵煉化末期,然後如果如中文所說第三顆藥也吃了的話,現在就會處于兩顆藥對沖期,很容易承受不住藥力爆裂經脈,這也她這般匆匆趕來的原因。然而這煉藥導氣之法,卻不是尋常真氣遊走一個大周天便可以的。
那兩人都隻穿着薄薄的内衣,竟是要自己嘗試,想必燕綏藥性發作,不能拖延?
蘭旖本不想出去,然而眼看着文臻手掌貼的是常規的後心而不是煉藥導氣的丹田位置,就有點急了。
待再看到文臻掌下忽然輕微爆地一聲,眼看着那一處衣裳上忽然哧哧起了星火,然後文臻臉色煞白往後一倒,燕綏不顧一切轉身回抱她——
蘭旖便沖了出去,先是一掌拍在燕綏丹田阻住了他的動作,另一掌按在文臻心口,掌心凝霜,化了文臻吐息間的熱氣,順勢便坐了下來,伸腿将文臻往外推。
文臻一骨碌爬起來,眼看蘭旖臉上果然立刻紅白相間,看來甚是可怖,立即吭哧吭哧拖了個草匾擋在兩人之間,一邊脫了燕綏衣裳,一邊脫了蘭旖外衣,伸頭看看左邊,彙報:“左肩上凝霜了,是不是手少陽心經有什麽不妥?”過會看看右邊,提醒:“蘭旖你掌心發紅了!”
蘭旖:“……”
不是,這草匾哪裏來的?先前似乎并沒有看見?你臨時住宿弄個草匾做什麽?我是不是又被算計了?
采桑:小姐賽高!
好半晌蘭旖收功,臉色發白,也不理會文臻的殷勤,披上衣裳将草匾一踢,轉身就走。文臻也不生氣,天亮了,送去了熱乎乎的酸辣湯和驢肉火燒。
自此一路前行,護法一時就自然轉到了蘭旖這裏,衣裳是脫的,但是總有屏風之類的間隔物,文臻每次都在,實時播報,控制火候,難題完美解決。蘭旖對這樣的解決方式持默認态度,文刺史腦子靈活,她不是對手。
她得到的報酬是每日文臻換着花樣的美食和源源不斷的花衣裳,大寶石,保證赤橙黃綠青藍紫,一天一個色不重樣。蘭旖現在随便賣個寶石就足夠錦衣玉食地回去了,她卻不提了。
也不知道不提是終于放棄了,還是舍不得這難得的廚神親自伺候的夥食。
這一路上,除了趕路實在不方便,隻要有機會,文臻必定親自下廚。尤其住宿之後的早餐,她一向看重早餐,說是一天的精氣神之源,後面兩頓可以草草,早餐不行。無論晚上睡多晚,她都起最早,無論燕綏怎麽抗議,她都必定要弄出一頓色香味俱全的早餐,燕綏先是抗議她起太早,後來見她堅持,隻好随她一起起,指望着她心疼他也就賴床了,結果文臻趁他心軟,回回把他弄睡着。後來他又抗議美食爲什麽要帶那些阿貓阿狗們一起分?可惡的文臻便一邊笑着說是是是,對對對,公舉殿下放心,下次一定不分了,就做你一個人的,然後轉頭就捧一大鍋去了林擎那裏,燕綏默默氣了幾回,最終看她微帶疲憊的笑臉,禁不住心軟,哪裏能生她的氣呢,說到底,如何不明白她是爲了他呢,隻是爲了他更好的補養身體而已,隻是爲了他留住更多知己而已,從頭到尾,都隻是爲了他罷了。
因此燕綏也就堅持白日趕路,中午晚上兩頓絕不要文臻再下廚,每次她下完廚,必定有熱水等着她,燕綏親自替她洗手按摩,隻不過經常按着按着便按到了床上,耽誤了出發。
因此每日晨間現在大家都養成了早起的好習慣,哪怕以前愛睡懶覺的蘭旖也早早坐在桌邊,路過盛産鳗魚的地方,早上便有鳗魚面吃,新鮮鳗魚蒸到骨脫肉爛,剔刺和面,雞湯揉面,擀得紙一樣薄,切得絲一樣細,頭湯清水将滾未滾,面條撈出,另一邊竈火上,雞湯、火腿湯、幾斤鮮蘑菇一大早就炖上炖出的口蘑清湯,加在一起放面條再燒滾,寬湯,擱上碧綠的青菜香菜心,打一個嫩紅流心的雞蛋,湯鮮面滑,每根面都滋味無窮。
到了盛産鴨子的地方,則有新鮮的鴨肉馄饨。馄饨皮擀得薄而小巧,鴨子選一斤以下的嫩母鴨,剔出胸肉,加嫩姜和作料拌過,切入米粒大的最嫩的冬筍尖,再将鮮韭黃擠入一點汁提鮮,皮子裹在掌心,筷子點着餡料,風車般轉得飛快,眨眼桌上便是小鴨子般一大群馄饨,現吃現裹,鮮美又有嚼頭。
或有羊肉出衆的地方,金黃翹底的羊肉鍋貼便上了桌,再過一日,大碗刀削牛肉面軟爛香鮮……原本不喜歡清湯面的蘭旖吃鳗面驚爲天人,以爲世間從此再無能與之比拟者,要求打包。吃鴨肉馄饨再次驚爲天人,要求打包。吃羊肉鍋貼再再次……采桑看着她迅速圓了一圈的臉蛋,現在心中開始憂愁,萬一最後蘭門主放棄了對殿下的執念,卻因爲對美食的執念要求做小,小姐怎麽辦?
這一日到了一處山野,明明離天黑還早,還可以往前到市鎮投宿,燕綏卻吩咐停車,同時護衛們也少了許多。蘭旖不管世事,也隐約感覺到氣氛有些不一樣,而文臻凝視着遠處的官道,神情凝重。
前方三十裏,就要進入唐家勢力中心,川北主城了。
川北比想象中戒備更加嚴格,負責探路的護衛發現前方三步一卡五步一哨,嚴密盤查來往行人,所以燕綏下令暫不前進。
當晚蘭旖卻沒有去給燕綏護法練藥,文臻去問,蘭旖冷笑道:“你以爲你弄個屏風,自己在那左右傳聲便可以把問題解決了?你卻不知這藥煉化到後頭,是非得體膚接觸不可的。否則我又何必枉做惡人,自薦枕席?”
文臻皺皺眉,道:“所以蘭門主你就不肯将那心法傳于我?”
蘭旖有點古怪地看着她,忽然道:“也不是不能。你這些日子沒少讨好我,也算摸着我的喜好。如今即将進入川北是不是?我以往聽說,川北唐家小樓裏有塊寶石,碩大如盤,色呈冰雪,卻在日光下可幻七色光彩。我第一次聽說這寶石,便覺得此物當屬于我,你若能爲我取來,我便将心法傳你。”
文臻毫不猶豫:“好。”
蒼蠅搓手……那個,有月票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