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綏忽然道:“你這些算什麽?你大舅的小舅子的叔叔的隔壁的鄰居是個太監吧?最關鍵的秘辛他可都不知道,要我說這個才是最要緊的,這關系到宜王殿下對整個長川百姓的态度,你們要不要聽?”
他一開口,文臻便停了下來,對那些被打斷八卦一臉不滿的百姓介紹:“各位各位,這話不假。我那大舅的小舅子的叔叔的隔壁的鄰居也就是個倒夜香的太監,離貴人們遠,這位可是德勝宮德妃娘娘坐下首席大丫鬟的拜把子哥哥,聽他的準沒錯。”
林飛白的部分護衛也在場,聽着這話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以前好像殿下譏諷過他家小侯爺是德勝宮首席大丫鬟來着……
燕綏整了整他的倉鼠面具,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心形石頭,石頭上還有一個火鍋圖案,火鍋熱氣騰騰,盤卷成祥雲形狀,文臻認出這好像是她的連鎖店江湖撈的标志,這個玩意是江湖撈曾經做過的某種周邊之一,平常送給吃客玩的,燕綏也不知道從哪拿的。
燕綏道:“哪,這個,是廚神文大人的江湖撈的标志。文大人你們知道的吧,是宜王的愛侶。”
文臻坐在小闆凳上,托着下巴看他,聞言将面具往上托了托,露出唇邊笑渦,而眼眸流光溢彩。
“天京現在流行這個。挂着這個,意味着你喜歡廚神的手藝,并且是江湖撈的貴客,宜王殿下愛屋及烏,對喜歡文大人手藝,照顧了江湖撈生意的人也會客氣三分。”燕綏一本正經地說着瞎話。
他說到這裏就不說了,立即就有人鑽過來道:“你一說我記起來了,是有這麽回事。據說有次有人狠狠得罪了殿下。本來該是死罪的,但因爲那人身上挂着一個這個玩意,殿下便隻賞了一頓闆子。”
又有人遠遠地插一嘴道:“我也有親戚在天京,聽說還有次是有人沖撞了殿下的護衛,也因爲有這個東西,護衛直接就放過了他。”
一個少女滿臉懵懂地舉起手中的一個石頭吊墜,也道:“是說這個嗎?我舅舅請人大老遠帶給我的,說是說不定能當個護身符用,我還想着呢,一個石頭,有什麽稀罕的,原來是這樣啊。”
衆人本來将信将疑,都嘩啦一下湧過去看那吊墜,那少女護着吊墜,大聲道:“哎哎哎,隔遠點看,别搶啊,我還要靠這個保命呢!”
當即有人大喊:“你這個賣錢不?十個錢賣給我中不?”
這一句頓時提醒了所有人,更多人大聲嚷嚷起來,“這麽好的東西,這麽精美别緻,十個錢虧你說得出,姑娘,我出一百個錢,賣給我吧!”
“呸,你們都是不要臉面,說什麽精美别緻,一個石頭精美什麽?還不是怕朝廷大軍打進來,想靠這個保個心安?既然是關乎性命的東西,拿大子兒算你們虧不虧心?姑娘,别理他們,我給你出三兩銀子!拿來拿來!”
“我出五兩,給我!”
“我出八兩!”
“我出十兩!”
層層加碼,氣氛熱烈,文臻笑嘻嘻看了一眼托兒耿光,托兒陳小田,托兒厲笑,對托兒們愛崗敬業,靈活機變的表現十分贊賞,決定等會回去要給他們包大紅包。
這幾日在城中散布的朝廷大軍滅金麒軍,即将打入長川的流言已經發揮了作用,今日大家上集市,其實也有交聯打探消息的準備,百姓渴望安定,長川即将易主,眼看風雲将至,内心難免惶惶,尤其對于已經被妖魔化的燕綏,更有一種發自内心的恐懼,此刻聽見居然還有這樣的護身符,自然都渴望緊緊抓住。
便是假的,也沒多少損失,何況如果是真的呢?
還有什麽比性命更重要?
再說宜王殿下和那位文大人的事兒,全東堂如今還有誰不知道?
這邊搶得不可開交,眼看就要打架,忽然有人奔來,大叫道:“你們别搶了!别搶了!那邊有個江湖撈的宣講攤子,正在賣這玩意兒呢!一大堆!”
這話一出,轟地一聲,人潮都卷到那邊去了。
文臻險些被人們奔跑的風帶翻了凳子,從地上爬起來,看着那邊擁擠的人群,認出人群中央攤子的主人好像是易人離,旁邊幫忙的幾個人,是她帶出來的準備在長川開江湖撈的掌櫃小二們。
這些人也混進來了。
此時衆人正在分發江湖撈的各種周邊和宣傳冊,忙得不可開交。文臻回頭看燕綏,她聚衆談論燕綏八卦本是臨時起意,但燕綏忽然來的這一手便顯得意味深長。
燕綏對她笑笑,手指一捏掌心的心形石頭,啪的一聲石頭開了,裏頭藏的是一張她的小像。
這石頭其實不是石頭,隻是木頭做了石頭紋理,中間是中空的,可以放點小東西,這靈感本就是文臻在現代那世盜來的,以前很流行一種裏頭可以藏照片的雞心項鏈,景橫波還曾經收到過這樣的禮物,來自研究所的一個助理研究員,那位除了科研哪哪都和時代脫節的真金白銀書呆子,送了她一個雞心吊墜,裏頭放了他自己的照片,景橫波被這樣惡俗又老土的禮物震驚得花容失色,當即就把這件美妙的禮物請進了垃圾堆。
文臻記得自己當時笑了好久,後來做江湖撈宣傳,設計周邊贈送的時候,便剽竊了這個創意,做了外形像石頭的中空雞心,可以佩戴,也可以挂腰上,一度很受歡迎。
她拿着那小像看了看,古代可沒一寸照片,而且古代畫像一般都比較抽象,難得燕綏這副畫像竟然是寫實的,畫得細膩逼真,乍一看真像個照片似的,甚至還模仿了她3D畫法,略有一些陰影,顯得人物更加立體,很明顯這隻能是燕綏自己畫的。文臻明明記得燕綏并不愛畫,但這人天資太高,一學就會一會就精,還能用狼毫大筆畫一寸寫真。
她回頭看易人離的那個攤子,易人離有江湖撈的股份,對江湖撈一貫上心,帶着這些東西也不奇怪,但是燕綏很明顯要在這雞心裏做文章。
隐約聽見那邊易人離大聲用長川當地方言,和百姓們唠嗑,說他前陣子去了天京,見識過江湖撈的紅火,連小禮物都無比别緻,人人瘋搶,轉手來賣就是錢,所以運了許多過來。
便有人争相掏錢去買,卻也有人心思細密,問道:“便是宜王的人對江湖撈有關的人都禮讓三分,但是咱們是長川人,明擺着沒吃過江湖撈,何來情分?而且什麽東西多了便不值錢,人人都佩一個,那宜王殿下還能人人都饒過?”
那邊托兒們便笑道:“是這個理,但是我且說個道理你聽。殿下在門外被拒了好幾日,想必肝火正旺。雖說守城拒人的是易家,但殿下可不會把易家和百姓分開來算,這萬一殿下一怒之下真帶了大軍來攻城,城門一開,裏頭的在殿下看來都是拒絕他的人。你說易家要保自身榮華也罷了,咱們老百姓又何其無辜,要承受殿下的怒火?若是咱們能對殿下展示一個不抗拒的态度,想必殿下火氣也能消弭一些。隻是咱們也不能去開這個城門,也沒接觸殿下的機會,莫如換個别緻的方式。”
衆人一聽有理,雖說易家這些日子不斷妖魔化朝廷來使,衆人抗拒抵觸,但是歸根結底,自己身家性命重要,真要給朝廷帶兵沖進了城,萬一來個屠城怎麽辦?
便有人發愁如何展示這“接納歡迎”之意?總不能跑到城樓上對着底下的朝廷來使隊伍說句新年好歡迎殿下來長川?
托兒易人離便滿不在乎地道:“瞧你們一個個一臉精明相,腦子卻不開竅。等會不是要放懸空燈?”
東堂這裏的懸空燈也就是文臻知道的孔明燈,年節許願都有放燈的風俗,易人離建議百姓們将挂件用黏膠黏在燈下方的橫杆上,放燈出城後,黏膠會慢慢被火焰熱力烘烤融化,肯定會有挂件墜落在城外,到時候朝廷隊伍撿起來,就能看出這城中百姓的友好之意了。
衆人聽着覺得心動,反正也不費什麽,就算失敗也不會帶來後患,都積極響應,易人離搬來的一大筐吊墜,很快就賣完了。
文臻一眼就注意到易人離并沒有告訴人這吊墜是空心的,而且開啓的縫隙也已經用膠封住了。
嗯,又要搞事了。
她戴着避宜王面具和戴着倉鼠文臻面具的燕綏,繼續逛街,經過方才那一出,原本有些冷清的集市漸漸熱鬧起來。
整個花燈市,以長川最有名的花田樓爲中心,花田樓的歌舞和菜都名聞主城,聽說這回又推出了年夜飯系列,文臻覺得這名頭竟然有點現代的意味,一時來了興趣,便拉着燕綏去吃年夜飯。
在路上她忍不住問了問花田樓的主人是誰,感覺挺有想法挺超前,長川收回之後開江湖撈,說不定還能和這位切磋切磋,誰知道就連消息最靈通的英文也說并不知道,酒樓真正主人從未露面,衆人隻認得掌櫃。但嚴格說來,這長川所有的産業都和易家有千絲萬縷關系,也不知道和哪位長老有關。
剛到門口,便見人頭攢動,花田樓門口豎着的招牌上一行大字:“廚神文臻親……”
下頭的字被濟濟的人頭擋住,看不見了,但也夠文臻豎起眉毛了。
怎麽,行蹤洩露了?還是被人冒充了?
前方一大群人領了等位的籌子,呼啦一下散開了,文臻才看見後頭幾個字,“……口認輸!長川第一廚花田樓今夜獻技!”
文臻豎起的眉毛落下來了。
又是這種把戲。她沒少聽說,自從自己成名後,東堂遍地都有打着她招牌招搖撞騙的,收斂一點的,冒充個徒弟,假充得了某樣絕藝;膽大一些的,比爲同侪,自稱得了廚神認定雲雲。不過像這樣張嘴就吹她認輸的,相比之下,特别妖豔風騷就是了。
她本無意理會這些,就當扶貧了,奈何燕綏看見這招牌,擡腿就走進去了。她隻好跟着。
屋子中濟濟一堂,吃客很多,花田樓一向有大廚親自介紹菜品的傳統,因此兩人走進去的時候,正聽見那身形高大的大廚道:“……我在天京去吃江湖撈,吃了一口我就扔了筷子,江湖撈的小二橫眉豎目地過來,還說我鬧事,我也不理他,讓叫掌櫃,掌櫃來了,還帶了人來,要将我扔出去,跟我說知不知道這店是誰開的?文臻文大人!廚神!廚神也罷了,知道她後頭是誰?宜王三殿下!一番吓唬,說要将我報官……”
底下立即有人大叫:“哎呀好生霸道,後來怎樣了?”
文臻感覺這波操作好熟悉。
捧哏托兒年年有啊這是。
“……我便說等我說完這番話,你再報官不遲。你這火鍋湯底,人人贊鮮美,吃了還想吃,但有誰知道這鍋裏加了都是些什麽料?哎呀我這話一說,掌櫃的就變了色,打手也遣散了,小二也罵走了,把我請入雅座說要上茶說話,好生讨教,前倨而後恭啊這是。我也不走,不去雅座,我說就在這說清楚,我這舌頭品遍天下食材,你這湯我一口便知什麽玩意,引誘得人欲罷不休,不是加了好東西麽?掌櫃的這才急了,請了他們文大人親自來。哎呀那個文大人,瞧着倒真是年輕,也就十幾歲模樣,聽咱們掌櫃說這女人其實年紀已經不小,那想必很有些秘法養顔……扯遠了說正事,文大人先是還想拿官威壓我,我威武不能屈,文大人又說我是對家請來鬧事的,要和我比試廚藝,我們比試了三場,第一場她沒赢,第二場我沒輸……”
文臻手中筷子敲啊敲,看那廚師滔滔不絕,笑道:“你看,賊喊捉賊就是了,福壽膏這玩意是長川流出去的,他們竟然敢以此來诋毀江湖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