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兩輛車停在一處公寓門口,後面那輛車的車門打開,一對出色的男女走下車,來到前車的後車門邊,前車司機已經打開車門。
“外公,剛剛吃飽了飯,不能偷懶,該下車來走一走,消消食了。”安晨微彎腰,笑眯眯地看着依舊坐在車裏的任韶光。
“誰偷懶了。”瞪了外孫女一眼,任韶光下車。
“我偷懶,我偷懶。”安晨微笑着走向上,扶住外公手臂。
“膽子越來越大,都敢打趣起外公來了。”任韶光枯瘦的大手,在安晨微手背上拍了一下,沒用力,隻是意思意思。
安晨微眸光中閃過狡黠,俏臉上堆滿讨好的笑容,非常誠懇的認錯。“微微知道錯了,外公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我呗。”
第一次見她如此活潑的一面,榮聞欽愣怔住,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看在你這麽誠懇的認錯态度上,外公就勉爲其難的原諒你了。”任韶光嘴裏說着勉強的話,臉上慈祥的微笑,透露了對外孫女的寵溺。
“謝外公大人大量。”安晨微煞有介事的道謝。
“還演。”任韶光又在安晨微手背上拍了一記,看她一副樂此不疲的表情,還演上隐了。
“外公不是也演的很開心麽?”安晨微撅起紅唇,扮委屈。
輕咳了一聲,任韶光老臉上有一絲不自在,剛剛順着她的話說,也是一時興起,不再和她瞎鬧,老先生正色說道“微微,明天跟我回一趟任家。”
“好。”安晨微爽快的應道。
“你送外公進去吧,我在車裏等你。”一直看着祖孫二人玩鬧的榮聞欽忽然說道。
安晨微有些訝異,但還是點了點頭。“嗯。”
她剛剛就想陪外公散一會兒步,礙于他在場,隻能作罷,因爲她知道他忙,陪外公吃飯已花費了不少時間,若她再提出陪外公散步,他可能沒耐心等她。
安晨微可不敢邀請榮聞欽和自己一起陪外孫散步,他主動說出,讓她送外公上樓,她已經很開心了。
任韶光垂眸看着外孫女,精明的雙眸中,隐隐透着擔憂,微微和榮聞欽的相處模式,有些颠倒了,本該是丈夫順着妻子,微微和榮聞欽卻正好相反,是妻子在順着丈夫。
大概,連微微自己都還未察覺,她在和榮聞欽相處時,太過小心翼翼。
安晨微挽着自家外公的手臂,朝公寓裏走,兩人身後跟着司機老吳。
等電梯時,安晨微問任韶光。“外公,您怎麽忽然想回任家一趟了。”
“回去拿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任韶光眸光看向外孫女。“你想從哪兒出嫁?”
“安家。”安晨微回答,想了想又補上一句。“前些天我已經請人去打掃和整理了,明天晚上就和小炐一起回去住一晚。”
“嗯。”點點頭,任韶光說“那裏是你和小炐成長的地方,你們的家,在那兒出嫁,最好不過了。”
“外公,我很抱歉。”安晨微愧疚的看着老先生。
“爲什麽覺得抱歉?”她莫名其妙的道歉,讓向來精明的任老先生有點摸不着頭緒。
安晨微回答說“您那麽疼愛我,我應該從任家出嫁才是。”
“傻丫頭。”老先生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你在哪兒出嫁,對外公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嫁的那個人是否可靠。”
任韶光沒說的是,如今的任家被任英豪,元莉,任靈悅一家三口弄的烏煙瘴氣,微微不從任家出嫁,是正确的選擇,免得沾染了瘴氣。
安晨微知道外公的想法,也笑了,心中暗暗松了口氣,老實說,她真的很擔心外公因自己的這個決定而不悅。
“我能知道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嗎?”一聽是很重要的東西,安晨微的好奇心被挑了起來。
“你的嫁妝。”一句話,簡明扼要。
安晨微卻愣住,她喃喃的重複。“我的……嫁妝。”
她和榮聞欽确定關系到領證,時間倉促,辦婚禮也倉促,加上安陽集團最近又發生那麽多事情,她忙,外公也忙,外公竟然還給她準備了嫁妝,叫她如何不訝異。
“是啊!”任韶光輕笑,歎息道“時間過的真快,不知不覺,我家微微就要嫁人了,想想你小不點似的在我面前轉悠時,仿佛就在昨天,嫁妝本該是你爸爸媽媽……”
忽然打住話語,任韶光心中還未放下喪女之痛,說起女兒,他還是難以面對。
“外公。”安晨微的聲音有些幹澀,她能猜到外公沒說完的話是什麽,外公想說,她的嫁妝本該是爸爸媽媽給她準備,如今爸爸不在了,所以外公給她準備。爸爸媽媽離世,她悲痛欲絕,媽媽是外公唯一的女兒,外公又那麽疼愛媽媽,那麽器重爸爸,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肯定不亞于她。
任韶光回神,對外孫女扯出一抹笑,安慰她說“放心,外公沒事。”
外公沒事,真沒事嗎?安晨微不信,不過她沒有揭穿外公的話,柔順地點了點頭,沒說話。
這時電梯來了,安晨微挽着外公的手走進電梯裏,電梯門關上,狹小的空間裏,三人誰也沒說話,電梯門打開,走出電梯。安晨微本想把外公送回他自己的房間,卻被拒絕了,想起榮聞欽還在樓下的車裏等自己,她也沒堅持,叮囑了外公早點睡,又囑咐老吳好好照顧外公,才離開。
樓下的車裏,座椅中間的可升降小桌闆上,放着一份文件,榮聞欽正聚精會神的看着文件,前方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上,分别坐着司徒慎和羅浮,司徒慎時不時看羅浮一眼。
羅浮被他看的莫名其妙,若不是礙于大少正工作,最忌諱有人出聲打擾,他早就質問司徒慎犯什麽神經了。
就在羅浮考慮要不要拉司徒慎下車去聊聊時,安晨微拉開車門,坐進車裏,司徒慎和羅浮臉上都露出驚訝的表情,還以爲她沒那麽快下來呢!
“怎麽沒多陪外公一會兒。”榮聞欽從文件上擡起頭問她。
“外公想早點休息。”安晨微說道,其實,她心裏很清楚,外公剛剛在等電梯時無意中說起了媽媽,今晚,隻怕沒那麽容易入睡了。
見她心情有些低落,榮聞欽伸出手,輕撫她細緻的臉頰。“外公和你說了什麽嗎?”
離開他視線時,她還一副心情愉悅的模樣,送外公上樓,她這麽快下來,很可能是外公跟她說了什麽,使得她心情沉重,沒有多做停留。
“外公說給我準備了嫁妝,明天回任家去拿。”安晨微低聲說道。
她是因爲這個心情沉重,不至于,忽然,榮聞欽想起她父母已不在人世,輕輕歎了口氣,大手握住她纖細的肩膀,将她帶入懷中。
“你有我,不再是一個人。”他不會說什麽安慰人的話,隻是告訴她,她有他,他會一直陪着她,不會讓她一個人。
靜靜地靠在他懷裏,聽着他有力的心跳,安晨微感動的眼圈泛紅,靜默了一會兒,她忽然看到放在小桌子上的文件,心中打了個突。
如果自己猜的沒錯,這應該就是任英豪說的那份,榮氏和安陽合作案的企劃書,他要在那片土地上……建高級别墅區。
上一世的軌迹不是改變了嗎?怎麽這件事情還是會發生。
輕輕推開他,安晨微的眸光直直落在那份計劃書上。“這是……”
“榮氏和安陽合作案的企劃書。”榮聞欽回答的坦然,不介意被她看見。
“你要在那片土地上建高級别墅區。”安晨微不是問,因爲企劃書上寫的清清楚楚。
榮聞欽點頭,安晨微擡眸看着他,急切的說“那片土地不能建别墅區。”
“爲什麽不能?”榮聞欽擰眉,不明白她爲什麽如此斬釘截鐵的說,那片土地不能建别墅區,榮氏在決定和安陽合作時,他有考察過,無論是地理位置,環境,或是面積,都是建别墅區的不二選擇。
爲什麽不能,當然是因爲那片土地下面輻射嚴重,兩年後被有心人翻出來,成爲了打擊他的最有力證據。别墅區已經快完工,投入的人力和财力都打了水漂,業主要求三倍的價格賠款,他父親爽快的答應了,錢卻要他來出。
那些錢對于别人來說是天文數字,對他來說卻小菜一碟,偏偏,那時候他的生意受到元少華重創,交易接二連三的被破壞,逼得他不得不将貨物銷毀,連續的重創下,他拿不出那多錢來,被業主們集體起訴。
被拘留的那幾天,又是一環接一環的陷害,一項又一項的犯罪證據被找出來,最終讓他在被押往法庭的路上,死于亂槍之下。
見她不說話,榮聞欽的眉頭擰的梗緊,前面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上的司徒慎和羅浮,都不免豎起了耳朵,聽後面兩人的對話。
那份企劃案,兩人都清楚。
“你不給我一個解釋,就一句那片土地不适合建别墅區,很難讓我信服。”榮聞欽實事求是的說道。
要她怎麽說,前世今生,誰信,沒将她當成精神病送去精神病院,算他仁慈了,安晨微張了張口,最後說道“爸爸說過,那片土地不能建房子。”
“理由呢?”既然是她父親說的,他接受她的說法。
“沒有理由。”安晨微回答的很心虛。
榮聞欽多精明,她的心虛他看在眼裏,壓下心中蔓延的怒氣,他不再多言,收起文件,裝回壓在文件下的文件袋裏。
“答應我,那片土地千萬不要建房間。”抓住他的手臂,安晨微滿眼請求。
“董事會已經決定的事情,不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榮聞欽語氣淡漠,收回被她抓住的手臂。
看看空空的手,安晨微心中很亂,上一世的事情不能說,眼看他又要重蹈覆轍,她卻無能爲力。
不,絕對不能看着他重蹈覆轍,安晨微咬了咬牙,說道“那片土地的所有人是我,隻要我不簽字,土地就不能開發。”
“你說什麽?”榮聞欽眯起眼眸,她這是在威脅他嗎?
“你聽到了不是嗎?”毫不畏懼的迎視他危險的目光,安晨微告訴自己,她不能退卻,一旦退卻就是在害他。
“安晨微,你好樣的。”說完這句話,榮聞欽不再看她一眼,吩咐司徒慎開車。
死寂的氣氛在車裏蔓延,安晨微知道自己惹怒他了,咬住唇邊,倔強的硬撐着。
她本以爲榮聞欽生氣隻是一時,回家後就沒事了,到家後她才發現自己錯了,他依舊沒理會她,她以爲第二天會好,到了第二天,她又發現自己錯了,她和榮聞欽的關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
拍婚紗合照的時候,安晨微想和他說話,對上他冷冷冰冰的态度,她又什麽也說不出來,前所未有與的無力感包圍了她,和榮聞欽冷戰的情況一直持續到婚禮當天。
雖然安晨微不願承認,但她和榮聞欽确實在冷站。
婚宴上,有專人負責招呼客人,兩位新人落的清閑,安晨微一早起來畫好新娘妝,換上純白婚紗,坐在自己房間的床沿上等着。
她的伴娘隻有一個,就是好友魯安和,化妝師給兩人上完妝,領着自己助理和一幹人等離開,房間裏隻剩下安晨微與魯安和。
“你在緊張?”安和坐到好友身邊,輕輕拍了拍她半露的肩膀。“别緊張,姐會全程陪着你。”
“謝謝啊!”好友輕松的語氣,讓安晨微緊繃的神經稍稍松了些,她不是緊張,隻是有些擔心。
昨晚回來安家别墅前,她在臨海閣等了榮聞欽許久,想和他說說話,或者看他一眼也能讓她安心些,可惜,等到快半夜,榮聞欽也沒回來,要不是安和催促她回來睡覺,免得今天頂着熊貓眼。
她人回來了,心卻沒回來,昨夜翻來覆去睡不着,結果是,早上起床頂着兩個熊貓眼,化妝師看到她時還吓了一跳。
好在化妝師技術過硬,用精緻的妝容給她遮住了熊貓眼。
黑眼圈可以通過妝容來遮住,她心中的擔憂卻無法遮掩,榮聞欽和她冷戰,今天要是不結婚了,她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