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會議室裏,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這些聲音出自一個個高級主管之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任英豪身上。
任韶光看任英豪的目光裏是失望,也是痛心,他收任英豪爲養子,并帶任英豪回自己家裏,和自己的妻子女兒一起住,是真心把任英豪當成一家人。用心的培養他,讓他進公司上班,給他娶妻,給他優渥的生活,别人羨慕的地位,并對他給予厚望,沒想到他老了,任英豪卻給了他一記當頭棒喝。
安晨微和安晨炐的目光很平靜,因爲事先就知道了這些,所以姐弟二人臉上沒有意外,眸光裏也隻剩平靜,和看陌生人的目光無異。
反應最大的還是主管們,一個二個的目光裏滿是不敢置信,原安氏裏的主管們,雖對任英豪當總裁不是很滿意。但爲了公司利益着想,他們還是屏除個人心思,努力工作,爲公司和他們自己創造更大的利益,卻沒想到,任英豪竟然賣了公司。
原陽光公司的主管們,和任韶光的心情差不多,他們對任英豪也是期望很高,所以忠心跟随,努力爲公司将來而奮鬥,是有革命友誼的,卻沒岑想,戰友臨時抽腳,把公司給賣了,完全沒考慮過他們的感受。
一時間,會議室裏的主管們開始交頭接耳,交談聲此起彼伏,圍繞的都是任英豪,有罵他的,也有質疑的……
頂着主管們異樣的目光,聽着主管們竊竊私語的話,任英豪面色一沉,坦然的迎視任韶光的目光。
“爸,我……”任英豪停頓了一下,面上露出不敢置信,又疑惑不解的表情。“我真聽不明白,您在說什麽?您身體不好,精神狀況也不佳,不能跟着微微和小炐胡鬧,我現在就送您回醫院去,好嗎?”
裝聽不懂,并拿任韶光生病的事來說事兒,是任英豪反擊的方法,他很清楚,自己現在不管怎麽解釋,都無法打消主管們心中的疑慮。反之,他刻意說出任韶光身體不好,精神狀況不佳,是拐着彎告訴在坐的主管們,任韶光現在是不清醒的,他說的話自然也沒有可信度。
是相信一個不清醒的老人說的話,還是信他這個總裁的話,任英豪相信,主管們心中肯定有數。
“我身體不好,我精神狀況不佳,我跟着微微和小炐胡鬧。”任韶光每說一句,看着任英豪的神色就冷一分,他雖坐着,氣勢卻壓過任英豪,老先生嘲諷的問“任英豪,你是把我,把你的養父,當成小孩子了嗎?”
用他的身體和精神狀況來攻擊他,這就是他的養子,他用心培養的人,任韶光笑了,笑容裏再無其他。
“爸,我不是這個意思。”任英豪皺眉否認,打定主意來個死不承認,老爺子就拿他沒辦法。
“你什麽意思我現在不想知道了。”失望到了最後,隻剩下冷漠,任韶光繼續說道“今天,當着公司裏這些主管的面,我明确地告訴你,我所擁有的安陽股份,全部給了微微,現在微微是安陽的最大股東,以微微目前持有的安陽股份來算,不必通過股東選舉,微微就能接任安陽集團的總裁之位。”
“爸,你是不是……”及時打住脫口而出的話,任英豪的臉色非常難看,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指甲陷進肉裏,他也毫無所覺。
早就知道老爺子不會将股份給自己,也做好了心裏準備面對,當真聽老爺子說股份給了安晨微,他的心還是不受控制的抽痛了一下,他不甘心,不願相信自己隻是老爺子手中的一顆棋子。
“我是不是瘋了。”好心地幫任英豪将未說完的話說完,任韶光微笑着問“這是你要說的話吧?”
“不,我沒打算那麽說。”任英豪否認。“爸,您真的……”
他想問養父是不是真的将股份給了安晨微,是因着心中的那股不幹心,沒問出口,則是因爲想起養父向來說一不二,說什麽就是什麽。
“我是真的将股份給了微微,也是真的要罷免你總裁的職務。”任韶光沉下臉色,眸光冷然的看着任英豪。“從此時此刻開始,你不是我安陽集團員工,沒資格站在我安陽集團的會議室裏,你是自己出去,還是要我叫保安上來拉你出去。”
任英豪上前一步,單手撐在會議桌上,眼睛與老先生平視,質問道“爸,您說罷免我就罷免我,拿我當什麽了?幫你管理公司的棋子嗎?”
“我拿你當兒子。”枯瘦的手指搭在會議桌上,任韶光面色清冷,眸光幽暗。“可你沒拿我當父親,安陽集團是我的公司和我女婿的公司合并而成,我花費了畢生心血的成果,我女婿留給外孫女,外孫的最後念想,你卻想掏空安陽。任英豪,你說,我還能留你嗎?”
任英豪臉上的平靜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青,一陣白,非常精彩。
“爸,您會後悔的,您真的會後悔的。”撂下話,任英豪轉身走出會議室。
“後悔。”任韶光念着後悔兩個字,自嘲的笑了,任英豪,你可知道,我最後悔的是将你任英豪帶回任家,并收養爲養子。
“外公。”安晨微将手放在老先生肩頭,她能感受到外公心中的痛,親人的背叛,猶如剜心。
反手握住外孫女的手,任韶光偏頭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說道“沒事,别擔心。”
“嗯。”安晨微輕輕應了聲作爲回應,心中的擔憂依然在。
任英豪走了,公司裏總要有一個人坐鎮,處理瑣碎事宜和指定應對危機的方案,任韶光責無旁貸,安晨微覺得弟弟還在上學,耽誤學業不好,就讓弟弟回學校去了。接下來的時間裏,她一直陪着外祖父,看着他拖着瘦弱的身體,處理公司的瑣碎事,大大小小的會議,開完一個又一個,忙得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安晨微看着心疼極了,卻又無能爲力。
傍晚回到臨海閣,安晨微的心情一直不佳,心情直接影響了食欲,飯菜剛剛端上桌,她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
“飯菜不和胃口?”坐在她對面的榮聞欽問道。
“沒有。”安晨微否認的搖搖頭,沉默了幾秒,又補上一句。“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才吃幾口就飽了。”榮聞欽顯然不信,深邃的眸光掃了眼她面前的飯碗,裏面的飯幾乎沒少多少,他剛剛就算沒數,也知道她隻夾了幾筷子菜,且都是青菜。
吃那麽點就說飽了,誰信。
“不喜歡吃這些菜沒關系。”放下自己手中的飯碗和筷子,榮聞欽雙手放在餐桌上,閻黑的眸子注視着安晨微。“我記得昨晚才和你說過,你想吃什麽,可以跟我或者蔡叔說,讓廚房做便是。”
“你是說過。”安晨微點頭,她沒忘記他說過的話。
“那麽你現在告訴我,你想吃什麽?”榮聞欽問道。
“我吃飽了。”說這話時,安晨微的聲音很小,甚至還帶着點心虛的感覺。
真是個倔強的小女人,榮聞欽歎了口氣,問她。“微微,你是覺得我很好騙,還是沒長眼睛,不會看?”
她吃了多少,他看的清清楚楚。
安晨微沉默,她不是默認,隻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榮聞欽再次歎了口氣,起身繞過餐桌走到她面前,靜靜地看了她幾秒,伸手拉開她身邊的空椅子,坐下。
盯着她沉思了一會兒,榮聞欽開口。“微微,我是你的丈夫,你遇到任何事情,無論是你自己能解決的,不能解決的,都可以讓我幫你解決。”
在他那雙仿佛能透視一切的目光下,安晨微覺得自己無所遁形,他的話,讓她的内心深深震撼着,仿佛回到上一世,曾經,他也對她說過這樣的一番話,隻是,場景不同。
她不懷疑他的能力,隻是,他是榮氏的經理,平時就夠忙了,她真的不想再拿安陽的事情來讓他更忙。
見她還是沉默,榮聞欽的心一沉,他都說的那麽直白了,難不成她還是不願意相信他。
她憑什麽不相信他,他那麽信任她,她卻出賣了他,他都沒跟她計較,她怎麽還敢不信任他。
從決定和她結婚那一刻開始,他就想跟她好好過,平平淡淡走完短暫的一輩子。
“我今天……”安晨微在此時開口,起了個頭,又不說話,沉默了将近一分鍾,才擡眸看着榮聞欽,緩緩說道“我今天,一天都在公司裏陪着外公,看着他處理公司裏的瑣碎事務,忙的焦頭爛額,這個會議結束,休息不到半小時,又要準備下一個會議,他好像忘了自己才出院,要好好靜養。其實我心裏明白,外公不是忘了自己才出院,而是,直接忽略了自己才出院,因爲他沒有時間休息,罷免了任英豪總裁的職務,必須要有人頂上,倉促的時間裏,外公找不到合适的人選,公司的事情又那麽多,我和小炐都幫不上忙,他不處理誰來處理呢!”
說着說着,安晨微哽咽的說不下去,她心疼外公,也很自責,因爲她幫不上半點忙,外公才會那麽累。
榮聞欽伸手将她抱入懷中,大手輕輕順着她的背,沒有開口打斷她,因爲他知道,她壓抑了一天的情緒需要發洩出來。
給她任何的保證,遠遠沒有聆聽來的有效。
“我多想能幫他分擔一些,可是,我對公司的事情一竅不通,甚至連文件都看不懂,一點忙也幫不上,下班時老吳來接外公,我看到他臉上的疲憊,和走路都需要老吳扶着,心痛的無以複加。送我回來時,他在車上就睡着了,我當時就在想,外公爲了我和弟弟,拼命保住安陽集團,真的值嗎?累病了,受苦,受折磨的還是他自己。任英豪要安陽集團,給他就是,隻要不讓外公這麽累,隻要能讓外公安安穩穩的養老,安陽集團又算的了什麽……”
最後,安晨微幹脆趴在他懷裏,無聲的哭了起來。
榮聞欽知道她在哭,沒有打擾她,隻是靜靜地抱着她,任她在自己懷中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廚房門口,蔡叔看着餐廳裏的兩人,心中盤橫着隐隐的擔憂,過去,少爺對女人從不上心,甚至還有點可有可無,他以爲是少爺的性子使然。直到那天少爺抱着安小姐……不,是抱着少夫人回來,直接進了主卧室,還讓司徒謹來給她醫治,他才驚覺,少爺不是對女人不上心,而是人不對。
安晨微就是那個對的人,隻是不知道,安晨微的出現對少爺是好還是壞?
痛快的哭了一場,安晨微心情好了許多,察覺自己趴在榮聞欽懷裏,急忙想退開,卻被一隻大手按住肩膀,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别動。”
安晨微果然不敢再動,小心地擡眸望向他,首先入眼的他滾動的喉結,随後是堅毅的下巴,妖孽般的臉龐,深邃的眼……
他,他什麽時候也在看自己了?安晨微的腦子有些懵。
榮聞欽沒說話,看着懷中的小女人,淚水打濕的俏麗臉龐,紅彤彤的眼眶,紅彤彤的鼻子,很像小白兔,迷蒙的大眼裏倒映出他的臉,她此時的模樣明明看起來很狼狽,他卻覺得該死的誘人。
尤其是那張小巧的櫻桃嘴,時刻都在誘着他去品嘗。
他嘗過,味道非常好,讓他上瘾,更讓他不自覺的沉淪。
“對,對不起。”安晨微喃喃的道歉,爲自己趴在他懷裏哭,爲自己的淚水弄濕了他的襯衣而道歉。
她煞風景的道歉,打斷了榮聞欽腦海裏的絢麗,他低頭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蜻蜓點水般,碰觸上随即推開,怕停留一刻,自己就再也移不開了。
榮聞欽說“還是那句話,我是你的丈夫,你遇到任何事情,無論是你自己能解決的,不能解決的,都可以讓我幫你解決。”
“你已經很忙了,我怎麽能再讓你……”後面的話安晨微沒說完,她相信榮聞欽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