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
任老先生坐在沙發上品茶,喝一口茶,擡頭看一眼坐在病床邊椅子上的外孫女,她低頭看着的手機,手機的另一頭正在充電,老先生皺眉。
微微來看他,他很高興,也有些事正要問微微,誰知,他還沒開口問,微微就說手機沒電,先把手機充上電。
他以爲微微把手機電源接上就會過來和自己說話,哪知道,手機電源是接上了,她也坐在哪兒玩起手機來,一玩起來就不停了。
老先生低頭喝了口茶,擡頭看向外孫女,此動作重複了幾次,老先生終于忍不住出聲喊外孫女。
“微微,微微。”沒人回應,老先生眉頭一豎,提高了聲音。“微微。”
安晨微擡起頭,眸光看向坐在沙發上的老人。“外公,您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楚。”
“我隻喊了三聲你的名字,其他什麽都還沒說。”任韶光将茶杯放茶幾上。
“噢。”應了一聲,安晨微又低頭看着手機。
任韶光一頓,眉頭皺的能夾死蚊子。“微微,昨天我看新聞時,裏面有個自稱是專家的人說,手機一邊充電一邊玩,容易炸。”
“是有人這麽說過。”安晨微附和,以爲外祖父是在跟她讨論手機的安全問題,繼續說“網上還有一則新聞,說是一家人晚上睡覺,手機放在床上充電,半夜時手機突然着火,把一家三口都給燒死了。”
“真有這樣的事?”任韶光驚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眸光死死地盯着外孫女手上的手機,邁步朝她走去。
“嗯。”剛應了聲,手裏的手機就被一隻橫空出現的手拿走,安晨微擡頭,對上外祖父不贊同的目光。
“外公,您拿我手機做什麽?”站起身,安晨微疑惑的問道。
“危險,不準玩了。”任韶光将手機放旁邊櫃子上,才轉身,手機又被安晨微拿手機,老先生怒了。“叫你别玩了,你還不聽了。”
“沒玩了,就看會兒。”怕外公又搶手機,安晨微連忙解釋,并保證。“看完了我立馬不碰手機。”
“非得現在看,等手機充滿電再看不成嗎?”任韶光問道,朝手機看了一眼,離得近,他沒戴老花眼鏡也能把畫面看的清楚。手機屏幕上播放的視頻畫面,他很熟悉,樓下是他家别墅的花園,傭人和任英豪站在花園裏,仰着頭看樓上,下一個畫面回到樓上,樓上陽台護欄上坐着的人正是元莉……
任韶光一驚,伸手拿過手機,又看了幾秒後,看着自家外孫女。“這是……”
“沒錯,這正是元莉跳樓的視頻。”既然外公已經看到,安晨微也就不打算隐瞞了,她邊充電邊看視頻,刻意把音量關了,不是怕外公聽到說話聲,而是不想視頻的音量打擾到外公。
安晨微沒打算隐瞞外公,視頻已在網上傳瘋,外公今天沒看到,明天也會看到,就算明天沒看都,還有後退,遲早會看到。
“你哪兒來的?”老先生眉頭打結。
“外公,您先坐下,我慢慢跟您說。”扶着老先生在椅子上坐下,安晨微自己則坐在病床邊沿。“這則視頻,目前已經在網上傳瘋了,随便一個網站或是朋友圈,都能看到。”
一聽網上已經傳瘋了,老先生緊皺的眉頭像是打了死結,沉聲問“誰發網上的?”
“任靈悅。”安晨微回答的沒有絲毫遲疑。
竟然是任靈悅,等等,任靈悅哪兒來的這則視頻?任韶光看着手機裏的視頻,思緒飛躍,根據當時的情況,可以排除家裏的幾名傭人,再看視頻拍攝的角度,他想,他知道是誰了。
隻是,她拍這個視頻的目的是什麽?
任韶光看了視頻一眼,再看着安晨微,緩緩開口。“任靈悅拍下這段視頻,又發到網上,是想用這段視頻來污蔑你,壞你的名聲。”
“還有讓我被網友的口水淹死。”安晨微笑着補充。
微微以玩笑的口吻接話,表示她一點也不在乎這段視頻對她可能造成的影響,任韶光懸着的心放下,微微聰明伶俐,自然知道怎麽應對,他不必擔心了。
“把視頻給個倒回去,我要從頭看。”老先生把手機遞給安晨微,安晨微接過,手指拖動屏幕上的進度條,将視頻重頭放,手機還回老先生手裏,她起身說“外公,我去倒水喝,您看完了視頻記得把手機還我,我要打個電話。”
“知道了。”任韶光點頭。
安晨微走到飲水機邊倒了杯水,剛喝了一口,就聽到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接着自家外公喊她。“微微電話。”
“來了。”放下水杯,安晨微走過去。
“榮聞欽。”任韶光這時候看清了手機上顯示的人名,把手機遞給外孫女時問道“你什麽時候跟榮聞欽認識了?”
榮聞欽是誰他知道,大小報紙上沒少報道榮聞欽的事迹,那不是個安分的人,微微何時認識他了?
安晨微拿過電話,對外公說“外公,我接完電話回來再給您解釋。”
說完,她拿着電話朝病房門口走去。
重症監護室外,走廊上隻有任英豪和任靈悅父女二人,隔着厚重的玻璃裏,元莉安安靜靜地躺着,病床邊,一名醫護人員時刻關注着元莉的情況。
任靈悅看了眼重症監護室裏躺着的母親,複又看了看身邊的父親,不知爲何她竟然想笑,當然,她也真的笑了。
不該笑嗎?該笑,當然該笑。
小時候,父親忙着工作很少在家,母親沒工作,卻也很少在家,今天和誰的夫人一起逛街,明天和誰的夫人一起吃飯,後天還是和誰的夫人一起做美容,就是沒時間和自己的女兒一起吃頓飯。
每次,姑姑姑父帶着安晨微回家看爺爺,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吃飯時,餐桌上隻有她一個人,安辰微卻有爸爸媽媽陪着,給她夾菜,給她擦嘴角的油漬或飯粒,照顧的無微不至,她沒覺得什麽。
安晨炐出生,一家三口變成一家四口,依舊其樂融融,她的父母還是忙,她還是一個人,她開始覺得不公平,自己什麽都比安晨微優秀,被父母忽視,得不到一句贊美的話,安晨微隻做成了一點小事,就能得到父母的誇贊和表揚。
從那時候起她就開始讨厭安晨微,表面上裝出一副和她要好的模樣,暗地裏整她,帶安晨微捉迷藏,故意打碎爺爺喜歡的花瓶,說是安晨微打碎的,故意踩死花園裏爺爺喜歡的花,說是安晨微踩死的……看着安晨微被姑姑教訓,她就開心。
同時,她努力的學習,努力的吸收各種知識,體态禮儀,把自己打造成名副其實的千金小姐,讓父母爲自己驕傲。
爲此,她付出了汗水和心血,最後如願以償,父親寵她,母親爲她驕傲。
今天,她父親竟然說她蠢笨,讓她付出的汗水和心血都成了笑話。
任靈悅打住思緒,直直地看着自己父親問“我做什麽愚蠢的事情了?”
她不接受向來寵愛自己的父親,說自己愚蠢。
任英豪說“你把你媽媽跳樓的視頻發到網上,就是最愚蠢的事情,你想過沒有,那視頻會對我,對安陽,對你媽媽,甚至是你,造成多大的影響。”
“我還以爲是什麽事情,原來是那段視頻。”問明白是視頻的事情,任靈悅緊繃的神經就放松了下來。“爸,你放心,那段視頻我做過處理,不會有人知道是我發網上去的,也不會對我們造成什麽影響,隻會讓安晨微被網友的口水淹死。”
“說你蠢,你還不承認。”任英豪被氣的不輕,開始懷疑自己以前怎麽就覺得女兒聰明了,她根本愚蠢又自大。“安晨微是誰,誰又知道安晨微,你今天把視頻發出去,就等于是告訴了所有人,任家,還有一個安晨微,你以爲沒人知道視頻是你發的,笑話,家裏傭人都知道,當時樓上除了你媽媽,就隻有你,能錄制視頻的人除了你,沒别人。”
“那又能怎麽樣。”任靈悅一點也不擔心被人發現,因爲沒人能發現,她揚起自信的笑容,笃定的說“傭人們是任家的人,不會出去亂說。”
任英豪看着自己女兒,她哪兒來的自信說家裏的傭人不會出去亂說。
女兒已經不聽話,他再也不會對她寄予厚望。
“算了,我跟你說不清楚,你媽媽出事,你傷心過度腦子轉不過來,近段時間都不要去公司了,回家好好休息。”說完,任英豪轉身就走。
任靈悅急忙抓住父親的手臂,質問“爸,您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拂開女兒的手,任英豪說“我去公司了,你守好你媽媽。”
叮囑完,任英豪頭也不會的大步離去。
“爸,爸爸,我是您引以爲傲的女兒啊,您不能這樣對我啊。”看着父親離開的背影,任靈悅很想追上去問個清楚明白,卻不敢,剛剛父親拂開她手時,她清楚地感覺到父親身上冷漠的氣息。
不讓她去公司上班,真是爲了讓她好好休息嗎?
未必,以前父親沒想讓她休息,她沒和父親商量就将昨天的視頻發網上,惹怒了父親才讓她休息了,這是要放棄她了嗎?
她是父母唯一的女兒,父親放棄了她,以後誰來繼承安陽集團?
“悅悅,我覺得你爸爸外面有人了。”腦海裏突然閃過母親曾經對她說過的一句話,任靈悅僵住,臉上的血色漸漸流逝,或許,自己不是爸爸唯一的孩子。
病房走廊上,安晨微站在一顆盆栽幸福樹面前,白皙的手指撥着幸福樹綠油油的葉子,手機放在耳邊正說着話,肩膀被拍了一下,少年興奮的聲音蓋過了電話裏的聲音,震動着她的耳膜。“姐,姐,我可找到你了。”
回頭,對上少年陽光般明朗的笑容,安晨微驚訝的忘了自己正在接電話,詢問脫口而出。“你怎麽來了?”
“我來找姐你啊。”少年理所當然的回答。
安晨微看着自家弟弟有些黝黑,卻笑容燦爛的臉頰,第二個問題丢出。“學校這麽早下課?”
“當然沒有,我打姐的電話,提示說關機,我向老師請了假,本來想回家找姐的,先打了個電話回家,梁姨說姐不在家,我猜你一定來外公這裏了,就來了醫院。”安晨炐回答,目光盯着他姐脖頸上圍着的絲巾,手搭上安晨微的肩膀。“姐,大熱天你圍着絲巾,不熱嗎?”
這時,電話裏的人好像聽到了安晨炐說的話,輕笑了一聲,安晨微聽到了,想起自己正在接電話,急忙捂住聽筒,同時抓開弟弟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沒好氣的說“别鬧,我正接電話呢。”
“誰的電話,我姐夫的嗎?”安晨炐眼睛賊亮的看着他姐。
安晨微不想回答,轉移話題。“去,進病房裏陪外公說說話,他住院你一次都沒來看他老人家,你也好意思。”
“姐,這你就冤枉我了,明明是你給我辦了住校,要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怎麽反而怪我沒來看外公了。”安晨炐反駁着。
“我的決定,你有意見。”微眯起水眸,看着弟弟。
“有。”安晨炐乖寶寶似的舉手。
“保留。”安晨微瞪他。
“姐,你不講理。”少年立馬不幹,指控還不算,腦袋湊到他姐捂住的電話邊,嚷嚷道“姐夫,你管管她呀。”
剛剛他問對方是不是他姐夫,姐轉移了話題,沒回答,卻也沒否認,所以他肯定和他姐通電話的人,是他那個未見過面的姐夫。
“滾。”安晨微一腳踢在自家弟弟小腿上,不痛,卻足矣讓安晨炐明白,他姐是認真的。
“姐,你就知道欺負我,我去找外公告狀去。”說完,安晨炐扭頭,轉身朝任老先生的病房跑去。
安晨微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尴尬。“你……還在聽嗎?”
很快,電話那邊傳來榮聞欽低沉的聲音回應。“在聽。”
安晨微說“哪個……我弟弟年紀小,說話沒分寸,你别跟他一般見識。”
她指的是小炐叫他姐夫的事情,希望他不要介意。
電話裏沉默了幾秒,榮聞欽次回答。“不會。”
安晨微道謝。“謝謝。”
這回沉默的時間長了些,才傳來榮聞欽的詢問聲。“先前打你手機,怎麽關機了?”
安晨微回答。“沒電了。”
榮聞欽說“一會兒我去接你。”
安晨微想也沒想,拒絕的話脫口而出。“不用了,司機在樓下等着我,我要回去的時候,他回載我回去。”
榮聞欽不接受她的拒絕,沉聲說“等在那兒,我去接你。”
安晨微愣了一下,說道“司機會載我回去,真的不用麻煩你。”
榮聞欽說“我還有個會要開,一會兒見。”
聽着電話裏傳來忙音,安晨微知道他已經先結束通話,看着手機屏幕,她開始反省自己剛剛不該拒絕他,自己怎麽能忘了,強勢,不容反駁,是榮聞欽一貫的作風,她越是拒絕他來接自己,他越會來。
唉,失誤啊,失誤啊。
搖頭着,安晨微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病房,推開門,見外公坐在沙發上,弟弟坐在外公身邊,手裏拿着水果刀,正在削蘋果。
見安晨微進來,安晨炐笑眯眯的問道“姐,你和我姐夫說完悄悄話了?”
“安晨炐。”阻止已經來不急,安晨微隻能氣急敗壞的瞪着弟弟,真想那塊醫用膠布把他那張鳥嘴封上。
“啊,我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說。”接收到他姐的瞪視,安晨炐立刻想起他姐囑咐過他,先不要說她已經結婚了的事情,安晨炐不敢看坐在身邊的外公,心虛小眼神,可憐巴巴的向他姐求饒。“姐,你原諒我呀,我真不是故意的。”
狠狠地剜了大嘴巴的弟弟一眼,安晨微走到茶幾對面,看着一臉震驚的外公,捏緊手中的手機,試圖解釋。“外公,我……”
“别解釋。”截斷安晨微想解釋的話,任韶光問道。“你先告訴我,小炐口中的姐夫是誰?”
他外孫女交了男朋友,外孫都叫上姐夫了,他居然完全不知道,這感覺很不好,非常不好。
“榮……榮聞欽。”知道瞞不下去,安晨微隻好招認。
“榮聞欽。”聽到這個名字,向來淡定的任韶光老先生,臉色一變,倏然從沙發上站起身,看着安晨微的目光中滿是不敢置信。
“榮聞欽是……”安晨炐喃喃念着一個名字,少頃,眼睛一亮,太過幸福就沒控制住說話的音量。“榮大少,原來我姐夫是榮大少啊,好好好,姐,你太有能耐了,竟然和榮大少結了婚,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安晨炐朝他姐豎起大拇指,就差沒有膜拜了,榮大少的事迹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中學生眼中更令人崇拜的風雲人物,吃香的很。
他要是回學校說,他姐夫是榮聞欽,肯定都沒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