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指了指面前被拍死的大黑狼,又看了看後面那隻被寶劍戳死的大黑狼,他一圈一圈的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腦袋,還是弄不明白陳子嬰到底是怎麽做到的,三頭六臂?不不不,玄奘有一點懵,玄奘想靜靜。
殺二狼的過程電光火石,反應過來不僅僅是玄奘懵,陳子嬰也是如此,懵過之後就是一陣後怕,哪怕經曆過不少的大風大浪,也不可不說剛剛的與二狼的算計要是差之毫厘那就是失之千裏。
“神仙哥哥。不對,施主你一定是神仙下凡。對不對?”玄奘像是發現了什麽天大的真相,一邊開心的搖晃着陳子嬰的手臂,一邊蹦蹦跳跳笑着。
陳子嬰也不好作答,狐狸前輩曾說過神霄遺法是寶貝,也是禍根。他若是解釋給玄奘聽,以小孩紙的心性,可能就是害了人家。
這時市場上的狼皮極其昂貴,這兩隻大黑狼毛色又光又亮,可是個好寶貝,不可錯過。
陳子嬰從漁具中找到了繩子,同繩子将兩條大黑狼綁在了自己的背上,便又帶着小玄奘往縣城裏去了。自雍正帝命普渡慈航講經安民四方以來,城門大多開到晚上子時,有佳節城門更是全天開放,日夜可通行,不知爲何。
城門上挂着兩盞大紅燈籠,将周圍一切照的是亮亮堂堂的,兩邊看守城門的士卒無不倚着長槍,靠着城門呼呼大睡,他們都披上了一層厚厚的棉大衣,所以也不會冷。陳子嬰和玄奘悄悄的進入城裏,背上的大黑狼皮毛價值不菲,要是這幾個士卒貪心,隻怕事情又要麻煩。俗語說得好,‘閻王好惹,小鬼難纏’。若是貪心,這些士卒可不就是那些小鬼般的人物?
黑暗的寺廟前,陳子嬰看着小和尚玄奘敲門,然後看着玄奘被人指着罵,再看着玄奘被接入寺廟後才轉身離開。他要去藥鋪看看,看看這幾日忙的焦頭爛額的公孫靈兒和老丈人公孫乾,順便找找有沒有更多關于‘白蓮教’的事情。他有預感,胡奶奶叫他多出來轉轉肯定就是因爲這‘白蓮教’的事情。
夜晚還亮着的藥鋪,嶽父公孫乾的‘濟世堂’算得上是行業裏的一個另類了,油燈昏暗,陳子嬰定眼望去,發現濟世堂内好不熱鬧,地上病人數不下雙十,有一人影來回走動,還有兩人坐在堂前,不知道在嘀咕在着什麽。他走近,這才發現那地上的病人都是身穿黑色制服,佩戴腰刀的官兵。他們都是同一個症狀,臉色青紫,捂着小腹躺在地上,怕夜深擾人怎的,極力忍住腹痛的聲音,來回的在地上翻滾着,不時發出一兩句‘哼哼唧唧’難受聲。這模樣看起來很是奇怪,像是吃壞了肚子,可也不能全吃壞了啊。莫不是今日衙門裏的廚師請客吃飯忘記洗手的緣故?
在前面照看病人的是她的丫鬟萍兒,是一個十分細心,會照顧人的小丫頭。此刻她忙得是焦頭爛額,不停的來回給這些地上的病人喂茶水,說起‘生病喂水’這招還是陳子嬰交給她的呢。之前看來回走動的人就是她。
老丈人公孫乾與一人正坐于堂上,油燈的亮度太暗,加上距離還是有點遠,陳子嬰看不清那人。不過那人八九不離十和這群‘生病’的官兵有關。
他走進濟世堂,一下便看到了那人的全貌了。仔細想想,這人他竟然認得,不過爲了更準确一些,他還是低喊了一句:“陸豐。”
陸豐,是那年他任九江太守的學政。也是在九江淪陷後,被小王爺一夥人捉住了用盡酷刑也誓死不降的飽學宿儒。
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陸豐聽着熟悉,轉頭看去,覺得更熟,想了幾回,終于認出了眼前的人。眼眶一紅,接着就濕潤起來,然後涕泗橫流:“大人。”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要知道當今的文人都十分注重舉态儀容,更何況是一個享譽仕林的飽學大儒。隻是不知道這當初與自己共患難的同僚到底遭遇到了什麽?
“賢婿,你來的正好啊。這裏…這裏的病人都實在是太奇怪了,脈相正常,明明應該身強體健,可這些官兵都臉色漲青,腹痛難耐。我用盡了法子,哪怕是長針刺穴,都止不住他們的疼痛感啊。”老丈人公孫乾臉色微白,驚疑不定了,猶豫了一會兒才走到陳子嬰的面前,伸手攔耳,低聲道:“剛剛我又和陸大人說了會話。我,我懷疑這些人和三年前方縣令的公子一樣,是中邪了……”
陳子嬰看向陸豐,隻見對方輕輕颔首露出一副愧疚的模樣,也算是明了了一些,他閉上雙目,低聲念‘神霄開明’神通的咒語,再度睜眼看,這濟世堂上下竟然浮動着一層層霧氣,上下霧氣薄淺不一,由下而上濃且重,他順着最濃的地方看去。足足有雙十起源,在一看那些士卒捂着的腹部,縷縷霧氣從中冒出,起源處可不就在這?
陳子嬰知道,這顯然是被什麽髒東西給附着了,不禁皺眉道:“這好端端的,怎麽會中邪?”
公孫乾歎了一聲,自知不好說話,坐在大堂椅子上喝了一口濃茶,望着陸豐,陸豐給他說的不多,其實他也想知道這事情的經過。不要想多,他想知道更多是爲了更好的對症下藥。要知道藥理之道,差之毫厘謬之千裏,一個小小的地方錯誤,都會是一條人命。
聽到說是中邪,陸豐确認這必然就是中邪了,他與陳子嬰共事過,知道對方的本領。因此他臉上愧疚神色更深,身體顫顫巍巍晃晃欲倒,陳子嬰見此趕忙扶着他坐到了椅子上,萍兒乖巧的遞上熱茶。熱茶下肚,陸豐才平靜下來,緩緩開口:“這件事情要真算起來全是我的錯啊。”
這原來這一切都要從三個月前說起,一月朝廷頒布了一條‘官府衙門不得幹擾地方宗教門派傳播教義’的新律。
所以二月份白蓮教就入了九江傳教,陸豐也沒有多去想它。何況早年他是聽聞過白蓮教的。崇奉阿彌陀佛,提倡念佛持戒,規定信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曾在前朝名噪一時,堂庵遍布南北各地,聚徒多者千百,少者數十,規模堪與佛寺道觀相比。後來被前朝的鎮國宗門神霄霸道鎮壓,以雷霆之勢清洗全國,很快便再無蹤影,也沒有信徒了。因爲當時神霄強勢,所以丹青書卷上都沒記錄過這昙花一現般的教派。
因其“在家出家”,不剃發,不穿僧衣,又被稱爲不剃染道人或有發僧。陸豐曾關注一二,不過它傳播的教義不壞,且能領導百姓向善。随後也就放任白蓮教在九江傳教了,隻叫下屬小吏繼續關注,随時禀報。
他哪曉得手下那些個小吏早就收了白蓮教的好處,根本就沒有聽他的話。當然這都是他後來知道的。那個時候他想要在幹預白蓮教,發現一切都已過晚。
要說陸豐爲什麽會回過神想要幹預白蓮教,也是一個巧合。
有一日陸豐聽人說祁陽妻子病了,一想到祁陽是爲國捐軀,身爲昔日的同僚,也是共同參與過那次平逆卻活下來的人。
他覺得自己必須去探望一下,便去藥鋪抓藥。往日排成長龍的藥鋪竟然沒有人,他詢問掌櫃後得知原來白蓮教施‘聖水’的事情,心裏對白蓮教的事這才有了一些警惕。他拎着買的豬肉和水果剛來到祁陽府前的巷口,就看到了震驚的一幕。
祁陽妻子正抱着生病的兒子跪在一白袍人面前苦苦哀求,隻見那白袍人搖着頭念叨着什麽,面露爲難。顯然是祁陽妻子有求于白袍人。說來也巧,這白袍人陸豐認得,白蓮教剛入九江與他商談的六人之一,他記得是一個蓮母五個蓮子,想起來他們是以衣服顔色來取佛号,這白袍人應該叫,白蓮子。他們之間會有什麽事?想到這,陸豐也沒現身,悄悄的躲了起來繼續看着。
祁陽妻子先是跪,後是磕頭,白蓮子還是那副很爲難的樣子,直到她拿出一張田契。這田契是當年陳子嬰叫陸豐給他們母子的,同地契一起的還有房契和一百兩銀子。
看到地契,白蓮子這才收起爲難的樣子,露出滿意的神色,随後從袖子取出一張黃紙,指了指屋子,祁陽妻子抱着孩子小便回了屋。白蓮子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下四周,當時陸豐躲得隐秘,沒有被他發現。
白蓮子以爲四周沒人,嘴裏就開始一陣念叨,嗡嗡作響,陸豐也聽不清楚。不過一會卻看的真切,白蓮子的嘴巴突起,不是平常人自己張大嘴巴那種,就像有東西要從嘴巴裏面出來,很不自然的那樣。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兒,一隻拳頭大小,渾身泛黑,青面獠牙的小鬼就從白蓮子嘴巴裏鑽了出來,渾身是濕漉漉的口水,還帶着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道,即便是遠處的陸豐也能聞得清清楚楚。
心裏震驚,他就更想看下去了。那白蓮子也不嫌髒直接伸出手掌接過那小鬼。他一陣唇動,也不知道和那小鬼說了什麽,就看那小鬼點了點頭,随後把他手上的黃紙吃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小鬼又吐出了一張冒着黑氣的黑紙在他的手上,想來就是剛剛的黃紙。
白蓮子笑着點了點頭,小鬼蹦哒了幾下。就從白蓮子的耳朵裏鑽了進去。這時候祁陽妻子也抱着兒子走出來了,手裏拿着一隻碗,陸豐遠遠看去,碗裏黃黃綠綠,也不知道是什麽。白蓮子湊近聞了聞,露出了極滿意的神色,這時他的手腕一抖,黑紙又變成了黃紙的模樣,隻是那黃紙上附裹着一層淡淡的黑氣。接着白蓮子咬破手指,放了滴血在符紙上,他的血不是紅色的,而且是綠色的。血、紙和湯混合後随,白蓮子随意的晃了晃,然後瞥了眼碗裏的湯水,點了點頭,将碗遞給祁陽妻子轉身就轉身走了,祁陽妻子也一點也不懷疑就将湯水喂給兒子喝了下去。
陸豐全程看的真切,黃紙就是冒着黑氣的,白蓮子的血是綠色的,衣袍的味道是惡臭的等等,可是當事人祁陽妻兒就好像看不到似的。而且那一碗是什麽湯,忒的惡心,這一幕幕就像是一張定身符,把他的身和心都給定住了,到最後硬生生邁不出腿再去祁陽府上。
陸豐震驚的無以複加,這才想到要整治白蓮教。可這一個月來,白蓮教早已在官府的‘放養’下長成一隻洪荒猛獸。何況‘白蓮教’蠱惑人心,有民心所向,再加上皇上那條新律阻撓,他這個獵手要想捕捉這隻猛獸也不得不繞其道而行。
于是陸豐分兵兩路,一路快馬加鞭離京禀明雍正帝,希望得到誅殺白蓮妖孽的聖旨;一路抽派衙門内的人手潛入白蓮教當内應,希望找到白蓮教是邪教的證據,從而人贓并獲。這一次官兵全員失利,皆是因爲陸豐得到内應送到衙門的一張血字紙條。
陳子嬰接過陸豐遞上的紙條,打開後一邊看一邊輕念出來:“白蓮教将于三月七日白蓮忏悔堂酉時四刻舉行‘血祭邪神’。”
陳子嬰算了下,奇道:“三月七日,就是今天啊?看你們這樣,這個消息莫非是假的?你們中埋伏了?”
陸豐苦笑:“大人厲害,這确實是一場埋伏。我帶人按時沖進去的時候,那白蓮忏悔堂裏就隻有白蓮天師一人,他問我帶兵來這裏有什麽事情?我當時還心存僥幸,心想要血祭邪神就肯定會有祭品,就命人去搜。”
陳子嬰問道:“什麽都沒有搜到?”
陸豐點頭:“嗯。我們将白蓮忏悔堂搜前前後後搜了三遍,除了金佛石像,其他什麽都沒有發現。”
陳子嬰奇怪道:“什麽都沒有發現,那這些官兵又是什麽情況?”
陸豐擡頭道:“我想可能是那妖人給的一個警告吧。畢竟我們臨走的時候,他威脅過說,像我們這樣亵渎神靈是會遭到報應的。”
陳子問道:“當時立刻就遭到了報應?”
陸豐搖頭苦笑:“不是立刻。大家都是回到家後突然這樣,随後被家人送到濟世堂來的。如果是立刻,我根本不可能把大家送來。”
“這樣啊。”陳子嬰點頭,感覺事情沒有那麽簡單,總感覺有什麽沒有抓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