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錢一邊開車,一邊透過車内的後視鏡,偷瞄金一諾。
他算是徹底想明白了,這娘們不是兩性情感的調和大師,她是個抓鬼除妖的大師!
但是吳錢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自己怎麽就和她成了同行。
這娘們一身舞文弄墨的大紋身,讓吳錢瞧不出她的路數。吳錢沒聽說哪一派的仙師道長,是紋身愛好者的。
她是花和尚魯智深的傳人?
從後視鏡偷瞄金一諾的,并不止吳錢一個。張小花也頻頻對着後視鏡尬笑,一副想說話又不敢說的倒黴模樣。
張小花的尬笑成功的吸引了金一諾的注意。
“張先生,說說你愛人的情況吧。”
張小花就是在等這句話。這老貨呲着牙,模樣要多賤有多賤:“嘿嘿,大師咱們不是在微信上聊過了嘛。我媳婦是個新媒體作家,專門給一些大流量的公衆号供稿……”
金一諾朝着後視鏡一擺手:“直接說重點,别墨迹。”
吳錢心說這娘們挺霸道呀,他倆明明都在網絡上聊過了,這會兒還非得讓張小花給她複述一遍。這不是拿捏人嘛!
張小花被拿捏的一點兒脾氣沒有:“前段時間,我媳婦出去采風,在南方看了一場戲,一場陰戲!”
吳錢心說人要是作死,誰也攔不住。
陰戲壓根就不是給活人看的!大活人非要去湊熱鬧,不出事兒就怪了!
其實對于陰戲,但凡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人,都不陌生。在魯迅先生《社戲》一文中,就有對陰戲的描寫,隻是魯迅先生表達的極爲隐晦。
在《社戲》一文中,唱陰戲的老旦一上場,“迅哥兒”就因爲無聊和瞌睡,離開了戲台。整篇文章戛然而止。
吳錢不知道當時的魯迅是不是真的因爲瞌睡離開,但是吳錢知道,他确實該走了。之後的那段戲,就不是給人唱的了。
像社戲這種帶有祭祀色彩的戲曲活動,講究十二個時辰連軸轉,白天唱人戲,晚上唱陰戲。
所謂陰戲,就是專門給亡魂厲鬼唱的戲。這算是一種讨好他們的行爲,求他們來年偃旗息鼓,不要惹事。
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豐富一下死鬼們的文娛生活,促進社會的和諧穩定。
吳錢聽爺爺吳大海說過,陰戲上有一個特别的講究,叫做許文不許武,隻唱文戲,不唱武戲。
一般來說,唱陰戲的,都是劇團裏資曆最老的老生老旦。這幫老角兒們不用鑼鼓胡琴,隻憑一副肉嗓子,坐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場上一宿。每唱上一段,戲曲演員還要站起身,對着空蕩蕩的台下連連拱手:“感謝各位的捧場,多謝各位爺的恩典。”
據吳大海說,有唱得好的角兒,在這個時候,真的能得到賞賜。
有虛空裏扔過來的金戒指、夜光杯,大銀元,還有特别出彩的角兒,能得到鬼披紅。
所謂鬼披紅,就是一條憑空出現在台上的紅綢子。能得到鬼披紅,說明這位戲曲演員得到了死鬼們最高規格的認可。将這條紅綢子撿回去,做成被子蓋在身上,這個戲曲演員就能得到死鬼的庇佑,從此火遍大江南北。
據說民國時期有幾位大器晚成的老生老旦,就是撿到了鬼披紅,從此一炮而紅。
吳錢隻聽爺爺說過,有唱陰戲火了的戲曲演員,沒聽說活人去看陰戲,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嫂子應該知道,陰戲不是給活人看的吧?她這是故意去作死了?”
張小花狠狠的一點頭:“誰說不是呢!這娘們非要感受古老民宿,看一場陰戲。我當時不在現場,我要是在的話,非得大嘴巴抽她!這敗家老娘們,淨給我找事兒!”
吳錢撇撇嘴,心說不知道誰抽誰呢。整棟住宅樓的住戶都知道,張小花是有名的怕老婆。
“這些事情,都是我媳婦犯病之後,我從别人的嘴裏聽說的。媳婦從南方回來,就落下了一個毛病,沒事兒就願意往床底鑽。”
“最一開始,我是半夜起來撒尿,一摸窗邊,發現媳婦沒了。找遍了全屋,才在床底找到了她。媳婦瞪着一對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床底,那模樣聽瘆人。”
“媳婦雖然有點兒古怪,但是我問話她還答應。說她這麽做,是爲了尋找寫作靈感,我也就沒去管她。但是漸漸的,我發現,她的情況變嚴重了。”
“她白天也往床底下鑽,每天除了吃飯的時候,就一直呆在床底。她就那麽躺在床底下,喃喃說着話,還有說有笑的。我以爲她是寫作的壓力太大,想安慰她幾句,那娘們卻給我一頓臭罵。”
說到這兒,張小花咧了咧嘴:“我這個人嘛,雖然在家裏的地位很高,說一不二,但是我很講究民主的。我想給她一個自我修正的機會,就沒去管她。”
吳錢白了他一眼。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死要面子呢。明明是這貨的家庭地位太低了,挨了媳婦的一頓臭罵,不敢多管。
“就在兩天前,媳婦的情況又惡化了。她已經不說話了,改成唱戲了!”
說着話,張小花掏出手機,播放了一段視頻。
視頻拍攝的環境黑暗、模糊,隻能看到一張女人的臉,側着鏡頭,張嘴閉嘴。
“歎高皇創業承平天下,至孝平方五代喪了邦家……”
手機喇叭裏,傳出一個渾厚的唱腔。
這分明是一個男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