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漫長的土路,我和老家夥進了殡儀館大廳。
李少強和劉芳夫婦,死的很有牌面,殡儀館最大的悼念廳,被安置成了他們的靈堂。我原本隻是想在悼念廳門口張望一下,确認劉達那老小子是不是在裏面。誰料我剛往裏面一探腦袋,就被一位女司儀給揪住了。
“您好,進入靈堂請先登記。請問您們二位是?”
我瞥了眼前的這個二貨一眼。
不知道這娘們是不是新來的,怎麽一點兒都不知道規矩!我雖然沒來過殡儀館,但是我知道,這裏有兩大忌諱。
一個是忌諱把“去廁所”說成“去補妝”,另一個,是忌諱自報姓名。
有些女孩比較文雅,不好意思直言去上廁所,而是借口“去補妝”。在日常生活中,這種說法顯得很有修養,但是在殡儀館裏,并不合适。
因爲在這裏,隻有死人才用的着補妝。
講究一些的殡儀館,衛生間裏是絕對不會有鏡子的。目的就是避免女性補妝。
至于忌諱自報姓名,是怕靈堂裏滞留的鬼神聽見,找麻煩。
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我原來也不信,但是現在,我不得不信。
老家夥顯然也知道這些忌諱,他壓低了聲音,含含糊糊的報了個“村民老申”。我想學着他的說法,報一個村民老吳,然而話到嘴邊,又臨時改了主意。
“我叫巒峰,綽号叫老卵。”
我使足了力氣,這一嗓子恨不得傳到北京去。
女司儀顯然被我的騷操作給搞愣了,打死她她都想不明白,來悼念亡人,爲什麽還要報綽号。
悼念廳裏的人不少,亂哄哄的,跟菜市場一樣。聽這幫家夥說話的口音,應該都是大于村的村民。
我聽我爺說過,橫死的死者,殡葬的時候講究女二男三。女的停屍兩天,男的停屍三天,如果是兩口子的話,還必須分别入葬。
而且在下葬的時候,除了直系親屬,其他人都不宜在場,免得沾染到怨氣。
算算日子,劉芳應該是明天下葬,這幫村民,應該是來看劉芳最後一眼的。不過這老兩口的人緣實在是太差了,悼念廳裏的這些村民,基本都是在閑聊,連個裝哭的都沒有。
我把水果和奶随便扔在了角落裏,抻着脖子在人群中尋找劉達的身影。
我走了沒兩步,就在成片的花圈後邊,看到了劉達的身影。
他果然在這兒!
劉達完全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正背身打着電話。
“對,我準備讓他繼續開那輛車……”
我心中一動,他是在說我!
我蹲下身,把自己藏在花圈之中,往前靠了靠。
悼念廳實在太吵了,劉達又放低了聲音,我聽了半天,也隻聽到了一句囫囵話。
“金瞎子來找過我,我把他給打發走了。”
我心裏默默祈禱着,希望這些大爺大媽能靜一點兒,讓我聽清楚劉達的話。誰想到求仁得仁,這個念頭才剛一升起,悼念廳就靜了不少。
“嗯,我知道,這事兒沒得談。‘青子’我都給他了。”
悼念廳瞬間的安靜了下來,由熱熱鬧鬧的菜市場,變成了落針可聞的靜室。我不僅聽清了劉達的話,甚至還能聽到他來回踱步的腳步聲。
“好的,我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劉達的話音變輕了,腳步聲也變輕了,我覺得有點兒不太對勁兒,劉達好像是逐漸走遠了。
“吧嗒”“砰!”不遠處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悼念廳徹底歸于寂靜。
我站起身,私下裏空空如也,一個人影也沒有!
我趕緊往門口跑,心說壞了!悼念廳之所以寂靜了下來,是因爲到了閉館的時間,那幫村民都走了!
我沖到門邊,用力的摁了摁門把手,卻毫無卵用,大門被人從外面給反鎖了!
我被鎖在了殡儀館裏!
空蕩蕩的悼念廳裏,陪伴我的,就隻有兩位死者的遺像。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覺得照片上的兩人嘴角越揚越高,簡直就要笑出聲來了。
我死死貼在門上,雙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兩張遺照。就在這緊要的關頭,我頭頂的燈,突然滅了。
悼念廳裏瞬間一片漆黑。
耳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有什麽東西穿過了成片的花圈,在像我靠近。
“嗫吱,嗫吱”
我再一次聽到了細碎的咀嚼聲。
黑暗中,一股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湧來,好像有無數的妖魔鬼怪,把我團團圍住。我緊緊貼在房門上,腦子裏一片空白,兩手機械的搗鼓着門把手。
我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呆了多久,可能是十秒鍾,也可能是十分鍾。我能感覺到,黑暗中的那些東西,離我越來越近。
“吧嗒!”
一聲脆響好似天籁。
原本緊鎖的房門,竟然自己彈開了一條縫隙。我來不及細想是怎麽回事,趕緊撒開兩條腿,使勁兒向外蹽。
殡儀館的走廊裏,也很昏暗。頭頂的吊燈已經被熄滅了,隻有角落裏的幾盞長明燈,發出螢火蟲大小的光亮。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耳邊反複響起一個悠揚的曲調,這曲調很熟悉,好像是佛具店裏放的那種佛歌。我雖然一個字都聽不懂,心裏卻一片祥和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