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倆出了小二樓,就近找了個小燒烤店,要了點肉串兒,又要了四個涼菜,一盆大米飯。
老卵一點兒都不見外,從冰櫃裏拿出一瓶汽水,一口氣吹了個底朝天,打着嗝抱怨:“不是說好吃燒烤嘛,怎麽點了這麽多涼菜大米飯!”
涼菜和大米飯我就是特意給老卵要的。這貨進店的時候,嘴角都淌哈喇子了,他這麽一副飯桶轉世的模樣,光吃烤串,我怕供不起他!
“天太熱了,吃太多牛羊肉,該上火了!”
我心說請你吃飯就不錯了,還要啥自行車呢!
再說我又不是散财童子,要不是有求于他,誰能請這麽個飯桶吃飯。
那點兒可憐的烤串全都進了老卵的嘴,我根本就搶不上食。
看着老卵滿嘴流油,明顯是吃美了,我終于進入正題:“卵哥,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是咱們公司的領導,對吧?”
老卵玩命地往嘴裏扒拉大米飯,過了好一會兒,才倒出功夫,回應道:“有啥事你就直說,我能幫一定幫。”
“卵哥,我跟你說實話,我是個開網約車的。半年前,我認識了咱們公司的司機王年富。那老小子問我借了1000塊錢,之後就一直躲着我。我來公司問問他的家庭地址,上門要債去!等把錢要回來,我再請你吃頓燒烤,到時候不要涼菜了!”
我自認爲這瞎話編的滴水不漏,讓人找不着毛病。
老卵一抹嘴,滿口答應:“就這事兒?行,我這就給檔案室的人發短信,讓他們查查老王的家庭住址。”
老卵掏出手機,噼裏啪啦的一頓打字,沒一會兒工夫,對方回信了。
老卵看着手機屏幕,一字一頓的念道:“王年富,t4414的夜班司機,家住大于村3号,是他欠你錢嗎?”
我裝模作樣的一摸下巴:“應該就是他,我好像有點兒印象,他的車牌号,是4414。”
老卵一咂巴嘴:“不對呀!你說你認識老王多長時間了?”
我不知道老卵問這個幹嘛,順嘴就答:“有半年多了吧,怎麽了?”
“王年富都死三年了,你怎麽認識他的?”
我差點兒吓了一個馬趴。
我編個瞎話,都他媽編成靈異事件了!
原來王年富這個死鬼,已經死三年了!劉達爲什麽現在才找人“押車”?
我沒時間細琢磨這裏邊的事兒,隻能硬着頭皮,強行轉換話題:
“都過了三年了呀!人一忙活起來,時間就跟飛一樣,都記叉劈了!對了,王年富是怎麽死的?”
老卵一晃腦袋:“不知道,我師父……額,檔案室的人沒跟我說。我是新調任的,不太了解情況。反正你也得去他家裏要債,直接問他家裏人呗!”
對于要債這碼事,老卵表現的比我還積極,一個勁兒的提醒我:“饑荒饑荒,去晚了就黃!你可抓緊了,我今早看了黃曆,今天特别适合要債。王年富家住大于村3号,你可别記錯了。”
我感覺老卵有點兒不對勁兒,他怎麽明裏暗裏的,總催促我去王年富家?
我擡眼看了看老卵,老卵笑得陽光又燦爛:“錢要回來,可千萬記得,請兄弟我再搓一頓!”
這傻瓜還真以爲有下一頓呢!
老卵撸完了串,一邊用筷子挑着鐵盤裏油渣,一邊臊眉耷眼的瞥着我,看那意思,還想添串兒。
我隻當沒看懂,倚在靠背上,強行打了幾個并不存在的飽嗝。
我的意思很直白,這頓飯到此爲止了。
“卵哥,我開網約車的時候,總聽那幫的哥念叨,說咱們濱城的出租車行業,不怎麽太平。據說是選的車型有問題……”
我心說不能就這麽便宜了老卵,吃了我一頓飯,不僅要告訴我王富貴的家庭住址,還得給我唠唠“押車”的事兒。
老卵知道添串兒是沒戲了,這臭不要臉的玩意居然又打起了汽水的主意!這貨又從冰櫃裏翻了瓶汽水,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半,這才點點頭:“兄弟,我也就是看重咱倆的交情,才跟你說實話。這個行業的夜班,确實有點兒邪性。據我所知,不少夜班司機都有過撞邪的經曆。”
老卵還好意思跟我講交情!我倆的交情,那就是純純的酒肉關系,不摻有任何的雜質!我估計我倆稱兄道弟的狀态,最多也就維持到結賬付款的時候。
我正準備繼續往押車的話題上引導,誰想到老卵居然開口反問:“兄弟,你一個開網約車的,就從沒幹過夜班?你有沒有撞過邪?”
我擺出一副老司機做派:
“你這話說的!我當然幹過夜班。不過我這人膽大心細,晚上接客的時候,都在路燈下看看客人的影子……”
老卵一揮手打斷了我:
“别看影子,看那玩意兒沒用!有這麽一種說法,厲鬼殺了人,披上人皮,就能顯現出影子了。你得看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
老卵的這個說法很新穎,一下就把我給拿住了,我不自覺的順着他的話往下問。
老卵将手裏的汽水喝幹,他還算有一點兒做人的底線,沒有再朝冰櫃伸手:“我也是聽其他司機說的。看一個家夥是人是鬼,不能光看影子,你得看人皮覆蓋不到的地方。比如說……舌頭,再比如說……眼睛。”
老卵“眼睛”兩個字一出口,我就覺得腦瓜子好像挨了一記重錘,腦子嗡嗡的,啥也說不出來了。
昨天晚上,我還真遇着一個家夥,眼睛和正常人不一樣。
我記得老墨鏡告訴我,他的眼睛患有一種先天性白内障,可是這會兒仔細想一想,白内障患者的眼睛,也不是那副血糊糊的模樣!
我正在愣神,老卵又說話了:
“據說鬼有兩大愛好,一是聽鬼故事,二是講鬼故事。正常人都有陽火護體,鬼隻有讓人擔驚受怕,吓滅了陽火,才能害人。有好幾個夜班司機,都是被鬼吓得做了病……”
我整個人攤在椅子上,冷汗直冒。
昨天跟我唠了半天閑嗑的老墨鏡,果然有問題!他是披着人皮的鬼!那老玩意之所以大黑天戴墨鏡,就是爲了遮住那對人皮包不住的鬼眼!
我攥着老墨鏡給我的那張紙條,覺得這紙條在手裏發燙。
我現在越想越覺得這一晚上的經曆,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感。先是小胡子告訴我,王富貴是個鬼,然後老墨鏡又告訴我,開黑色桑塔納的小胡子是鬼。現在老卵又告訴我,那個自稱眼疾的老墨鏡是鬼!
不知道一會兒會不會有人跳出來告訴我,這個吃了一把烤串,大半盆米飯和四盤涼菜的老卵,其實是鬼。
我覺得老卵是鬼的話,一定是個飯桶鬼。
老卵一副似笑非笑的便秘表情,估計是在笑話我臉上的狼狽模樣。
這個沒見過世面的玩意還有臉笑話我呢,他根本不知道我昨晚經曆了什麽!
老卵就這麽滿面含笑的看着我,讓我有一種被“視奸”的屈辱感。這種古怪的氣氛,我是一秒都忍受不了。我麻利的掏出錢包,對服務員大喊:“姐們兒,結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