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頭看着王年富的黑白照片愣神,小胡子又說話了:
“哥們兒,這輛車的司機,真是王年富?”
我隻能硬着頭皮說胡話:“沒錯……他、他去上廁所了。”
小胡子從窗口鑽出小半個身子,對我直擺手:“别等那個死鬼了,你上我的車吧!王年富早就死了,你這是撞邪了!”
小胡子的胳膊又白又長,他一伸手,指甲都快要撓到我的臉了。
我咬着後槽牙搖頭:“不、不用!正好我也快到了,他要是不回來,我就下車走幾步吧……或許是我記錯了,開車的老小子,可能不叫王年富……”
小胡子的車裏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大概是車裏的乘客不耐煩了。
小胡子看了我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
“行吧!那我提醒你一句,這輛t4414不幹淨。趁那個王年富沒回來,趕緊走吧!”
說着話,小胡子重新啓動車子,一騎絕塵。
我特意看了一眼,他的車牌号是t4494。
被小胡子這麽一鬧,我腦後勺就跟抽筋了一樣,一跳一跳的疼。我趕緊給劉叔撥了個電話,劉叔竟然關機了!
這才九點剛過,臨街的店鋪就紛紛關了門,剛才還燈火通明的商業街,轉瞬間變的分外冷清。
我心裏慌的直打鼓,越看王年富的黑白照片,越覺得是遺照。商業街靜悄悄的,連個屁聲都沒有,我是不敢繼續呆下去了,趕緊發動汽車,重新上了路。
我心裏合計着,先找個人多的地方,熬過這一夜,等天亮交班的時候,再跟劉叔問清楚,到底是怎麽個情況!
思來想去,我決定往高爾基路那邊走一走。
高爾基路是濱城有名的夜市一條街,裏面吃的喝的用的玩的,應有盡有。這個時間段,夜市裏正是上客的時候。
我硬是把桑塔納開出了跑跑卡丁車的速度,一路風馳電掣,直奔夜市一條街。
和我預料的一樣,夜市上的人,海了去了。一溜兩行的地攤兒前,密密麻麻的都是腦袋。
街道上吆喝聲、雜談聲,劣質音響的公放聲,響成一片。
我把車停在街口,心裏是安定了,可是肚裏的饞蟲又蠢蠢欲動起來。
各種夜市小吃的味道,玩命的往我鼻子裏鑽。什麽燒烤麻辣燙鐵闆燒小龍蝦炸串,我都聞的明明白白。
失業的這幾個月,我基本天天饅頭就泡面,吃根火腿腸,都算改善生活了。本來肚子裏就沒有多少油水,再被這些香味一勾引,饞的我抓心撓肝的。
我口袋裏剩不了幾個錢了,眼珠子都饞綠了,也不敢下車去揮霍,隻好鎖緊車窗,阻絕了這股勾魂奪魄的混合香味。
我也沒心情玩手機了,索性縮在駕駛座裏,閉目養神。夜市街恍如白晝的燈光和熙熙攘攘的嘈雜聲讓我徹底的松懈下來,這一閉上眼睛,竟然還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隻聽耳邊傳來一陣“咚咚咚”的聲音。
睜開眼,一個老頭兒正有節奏的敲擊着車窗。
這老貨挺能整景兒,梳着個溜光水滑的大背頭,鼻梁上架着個圓框墨鏡,一手敲車窗,一手掐着腰,那副拿腔拿調的樣子,活像是在cosplay退休離崗、安享晚年的社會大哥。
老家夥的氣勢挺足,可惜身上那套印有“新天地環衛”字樣的環衛服,拖了他的後腿。
他隻是一個環衛工。
我看了眼表,已經是淩晨四點多了,夜市早就散了。
黑白照片的事兒,在我心裏打了個結,我特地留了個心眼,抻着脖子瞧了瞧,外面這家夥有影子,是個大活人。這才搖下了車窗:“怎麽了大爺,有事嗎?”
老家夥發出幾聲幹笑:“嘿嘿……也沒啥事。我閑的怪無聊的,找你唠唠嗑。小夥子,沒打擾你休息吧?”
我徹底的放下心來。這老貨應該是這個路段的環衛工,夜裏掃完了馬路,等天亮呢。
他都給我弄醒了,怎麽可能沒打擾到我。不過我是一點兒不生氣,這時候有個人陪我說說話,我心裏能踏實不少。
“不打擾,我最喜歡跟人唠嗑了。大爺,要不你上車唠吧!”
我擺手示意老家夥上車。
老家夥沒有挪步,而是大大方方的倚靠在車門上,說道:
“不用了,我知道你們這一行的講究,乘客一入座,車就必須得開,不開的話,準得出事。咱們就這麽唠吧。”
“竟瞎扯,我怎麽沒聽說過這麽一條講究?”
我心說這老貨真能胡扯,開出租又不是開靈車,哪有那麽多瞎講究。
“你不知道,是因爲你第一天開車!我說的沒錯吧?”
老家夥有點兒意思,竟然瞧出我不是老司機。
我隻能點頭承認:“沒錯,我确實是第一天開工。”
我親口承認自己是個新上崗的菜鳥,老家夥越發的來勁兒了:
“你是不知道,這一行的講究,可多了!就拿你開的這輛vista來說,出廠時,這個型号的桑塔納都是黑漆,可是改做了出租車,又一律塗成綠漆,你知道爲什麽嗎?”
老家夥壓低了聲音,好像是在探讨什麽國家機密。
我成心跟老家夥逗樂子,随口胡說:
“爲什麽?因爲原諒色比較流行?”
老家夥壓根就沒搭理我,自顧自的繼續說道:“這款車便宜抗造,是濱城開出租的首選。但是這車剛上路的那幾年,出租行業,可不怎麽太平。有車子在路上自燃的,有載着乘客一頭紮進海裏的,還有人和車子搞在一起的。”
“搞在一起?”
老家夥的措辭挺新穎。我實在是想不出來,使用什麽體位招數,能讓人和車“搞”在一起。
我覺得幹出這事兒的大哥口味挺重。
老家夥可能是瞧出了我心中的龌龊小想法,冷哼了一聲,繼續說道:
“前兩年,有一個的哥在對講機裏求救,說自己光着膀子開車,後背和真皮座椅粘在一起,分不開了。這家夥在對講機裏留了個挺偏僻的地址,求附近的的哥的姐幫幫忙。大夥按照那個地址摸過去,還真的在山溝裏發現了一輛出租車。”
“那車也不知停置了多長時間,都鏽的不成樣子。車裏的人,也早就爛成了一灘泥。隻有中控台上的對講機,還滋啦滋啦的響着雜音。大夥這才明白,這是撞鬼了!這個死鬼把他們叫過來,是求他們收屍的。後來殡儀館的人廢了老大勁兒,也沒能把那個死鬼從車上分離出來,隻能連人帶車一起燒了。”
“打那以後,的哥之間就流傳着一種說法,說這款車頭高尾巴翹,再加上那一身黑漆,整個就是一棺材造型。的哥們整天開着個黑棺材上路,不出事就怪了!因爲忌諱,各家出租車公司選購這款車型之後,都會重新的塗漆。”
我心裏咯噔一下,腦袋上就好像開了個水管,嘩嘩淌汗。
我沒記錯的話,剛才遇到的那個小胡子,開的就是一輛黑色的vis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