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這道聲音響起,那柄鐵劍隻是片刻便已經調轉方向,掠過之後,便懸停于那位南郡劍仙的鼻前,劍氣溢出,殺機毫不掩飾。
林芳很快便出了一身冷汗,不是因爲那來人境界高深,而是那道貨真價實的劍氣。
她自己号稱南郡劍仙,也不過是糊弄那些江湖武夫的,哪裏真的是什麽劍修。
可是眼前這一柄鐵劍上面帶着的劍氣,可不僅僅是劍修這麽簡單,或許還是一個劍士!
這個世間的妖修,不管是妖土那邊還是山河這邊,最怕的修士,不是三教修士,毫無疑問,就是劍士!
要是這船上真有一位劍士,那麽今日處境,便有些難了。
那位楊公子擡眼看去,自然不是看那個看着便已經吓得有些站不住的劉衫,而是看着在他身後遠處的那個青衫年輕人。
之前在船上,他們曾對視一眼,想來在那個時候,其實那個青衫年輕人就看透了他們的身份,隻是一直沒有做些什麽,知道自家師妹要置柳月于死地的時候,這才出手。
想到這裏,楊公子心裏輕松不少,隻要不是那種動辄便要取人性命的修士,那麽一切都好說。
林芳看着眼前懸停的這柄鐵劍,猶豫片刻,咬牙說道:“小妖林芳,不知劍仙老爺便在船上,惹了劍仙老爺,罪該萬死!”
說着話,她便跪了下去。
這個世間就是這樣,面對這樣一位劍士,不管她做了什麽沒做什麽,都要把自己的身段擺的足夠低才行。
楊公子想了想,也跟着跪下去了,要想活命,可不用講什麽骨氣。
李扶搖走過去拍了拍劉衫的肩膀,後者這才回過神來。
遠處那個已經沒有被林芳制住的柳月也是朝着這邊跑來,到李扶搖身前也是砰地一聲跪下,“仙師,她是山妖,還請仙師除去這個禍害!”
李扶搖沒有理會她,更沒有說話,就是站在原地看着遠處,然後說道:“楊公子過來一叙。”
楊公子不敢猶豫,聽到聲音之後,很快便站起身,來到了這邊。
李扶搖站在欄杆旁,楊公子緩慢的走過來之後,就彎着腰站在李扶搖身側,那邊兩個女子都還跪着。
李扶搖開口問道:“楊公子做過惡事?”
這直白的開口,讓楊公子有些措手不及,但他還是很快便說道:“從幻化成人形之後,修煉百年,不曾害過任何一人,即便是出入大周江湖,也是如此。”
李扶搖哦了一聲,然後随口說道:“那你不用死了。”
楊公子額頭處早已經是細密的汗珠,聽到這句話,之後對李扶搖認真行禮,以示感激。
李扶搖又問道:“楊公子和自家師妹,什麽情況。”
李扶搖要問的師妹,自然不是柳月的事情,而是那個林芳的事情。
楊公子苦笑道:“我和師妹原本都是山中修行的小妖,隻是在下修行百年,厭倦了山上的生活,這便化作人形,來到這周國,師妹一直對我有意,便一直尋我,隻是在下躲藏及時,這也是師妹第一次找到在下,不過師妹在這過程之中,有沒有濫殺無辜,在下不清楚。”
李扶搖轉頭看了那邊跪在地上的林芳,笑着問道:“那你這個南郡劍仙,不說說?”
南郡劍仙,這麽一個稱号,到了李扶搖嘴裏,便有了好些特别的意義。
一介山妖,潛入周國也就算了,竟然還非要弄一個南郡劍仙的名頭,就連李扶搖都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林芳擡起頭來,“劍仙老爺容禀……”
她的故事倒也簡單,是知道楊公子離開山中之後,便一直對自己這位師兄仍舊有着愛意,這百年來一直尋覓,才在最近知道楊公子是在周國的某座宗門做了個弟子,竟然還喜歡上了同宗的一個叫做柳月的女子,這讓她怎麽能夠忍受。
這才潛入另外一家宗門,一點點成了那個宗門的弟子,慢慢的才有了南郡劍仙的稱号,至于那筆買賣,也是她促成的。
目的就是知道要引柳月來到清歡渡,她才能以此要挾,讓自己師兄和她一起回到山中。
她的一切計劃都天衣無縫,即便是到了船上,也都出任何纰漏,自家師兄果然在山下沒有好好修行,境界差她太遠,這一次,更是連還手之力都不曾有。
隻是林芳沒有想到,李扶搖也會因爲清歡渡的這場比鬥而來。
也沒有想到他的境界竟然這般高妙。
要知道她都已經是一個太清境的妖修了,在周國應當是沒有敵手了,可是在那柄鐵劍前,生不出半點反抗之心。
現在劍士一脈已經不同往日,能遇上一位劍士她能夠理解,但是她不明白,眼前這位看着如此年輕,怎麽境界這麽高妙?
李扶搖聽完之後,沒有急着表态,隻是看着天邊挂着的明月,不知道在想什麽。
劉衫不知道什麽時候靠了過來,李扶搖看看他一眼,笑問道:“你怎麽看的?”
劉衫猶豫片刻,“既然都沒有出人命,李先生就放過他們?”
李扶搖反問道:“你看那位的脾氣,要是之後再遇到這種事情,又起了殺心,我們恰好又不在,怎麽辦?”
劉衫聽到這麽個說法,一時之間也有些猶豫,好像是想的有些深了。
李扶搖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口說道:“既然沒殺人,那我也不殺人了。”
這句話是對那林芳說的,林芳當即磕頭謝恩。
可那柳月卻很是生氣,站起身之後,看着李扶搖就要說些什麽,但是遠處那柄鐵劍還懸停在半空,當即打消了怒意,對着李扶搖行禮之後,看也看不看楊公子,便提氣掠向岸邊,很快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李扶搖忽然說道:“這個姑娘不聰明,不知道這個時候待在船上才是最安全的,到處跑什麽?”
楊公子微笑不語,他對那柳月感情真的也不算是太深厚,如今這樣,也不會有什麽想法。
倒是林芳,一直跪在地上,沒有李扶搖發話,看來是不會站起身來的。
李扶搖問道:“你回不回山裏?”
楊公子一怔,随即搖頭道:“山林裏的日子太過無趣,在下不想回去了,不過請劍仙老爺放心,小妖絕對不會妄造殺孽。”
李扶搖點頭,然後問了個有趣的問題,“那要是你再喜歡上一個女子,你的師妹再一次找到你,是不是又要重複今日之事?”
即便之後沒有殺人一說,隻怕這種事情還是免不了的。
李扶搖喝了口酒,看着林芳說道:“今日之後,要是還想濫殺無辜,那麽你就看看你的腦袋是不是能經得起我一劍。”
李扶搖聲音不大,語氣平淡,但言語之中,自有殺機。
林芳磕頭道:“不敢違背劍仙老爺的意願。”
李扶搖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下,這又說道:“以後别用劍了,看着挺怪的。”
話音落下,那柄鐵劍便已經落到了劉衫身前,鬼使神差,劉衫便撿起來那柄鐵劍,就和那柄鐵刀一起捆在身後。
李扶搖看了一眼,沒有說什麽。
兩個人回到房中,李扶搖坐在窗前,放下酒壺。
劉衫感慨道:“李先生,原來山妖也會糾纏于男女之事,你們這些山上修士,是不是也是這樣?”
李扶搖反問道:“你看我像不像個人?”
劉衫老實說道:“李先生肯定是個人了。”
“那既然都是人,山上修士就不可以有喜歡的女子,就不可以娶妻生子了?”
李扶搖想到這個事情,喝了口酒,有些無奈。
劉衫又說道:“李先生,那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子?”
該來的,總歸是來了。
李扶搖神情不變,就要開口說點話來糊弄劉衫,劉衫卻是已經說道:“像是李先生這樣的人,肯定和書上寫得不一樣,一定是隻喜歡一個女子了。”
李扶搖扭頭看着他,不發一言。
劉衫自顧自說道:“隻是楊公子他肯定很惱火,畢竟被一個不喜歡他的女子纏着,甩也甩不掉。”
李扶搖忍不住說道:“真惱火的事情不是這個,而是那個女子喜歡你的時候,你也喜歡她,而且還不光喜歡她,還喜歡她們!”
劉衫一頭霧水。
李扶搖卻已經不準備說話了。
有些事情,懶得講,也不想講。
劉衫等了很久也沒有聽到李先生的下文,便轉化話題說道:“那南郡劍仙不是人,清歡渡的那場比鬥也看不到了,那我們之後去哪裏?”
李扶搖看着窗外的月光,思緒飄了出去,想了想,他很認真的說道:“我們要去見一個我的老朋友。”
劉衫問道:“很急嗎?”
李扶搖說道:“是的,因爲他真的也有些老了。”
劉衫點點頭,好像明白些什麽,李先生是個修士,自然能夠活很多年,也不必擔心死亡的時候,但是他的朋友們,如果不是修士,就會死的。
而且說不定是什麽時候。
李扶搖沒聽見劉衫說話,想着那個當年碰見的年輕将軍,搖了搖頭。
到底都是要離了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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