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間活着的任何人與妖都沒有見過龍,因爲他們不可能活數萬年之久,既然不可能活這麽久,那就自然看不到。
當然,星夜妖君和撼山妖君除外,這兩位妖君在當年能夠成爲守護者的時候,便看過那位妖祖,而現在,青天君便會成爲第三個。
不出意外的話,今日星夜妖君就要死去,那麽這樣說起來,還隻是剩下兩人而已。
星夜妖君跪下之後,撼山妖君也跪下了,這兩位妖君十分虔誠的推開青銅門,這不是因爲妖祖的境界,而是因爲妖祖曾經爲妖族做過的事情,因爲有那些事情,所以他們會對妖祖有着絕對的敬畏之心,也是發自肺腑的尊重。
青天君沒有跪下,因爲他還沒有見到那位妖祖,所以他不願意跪。
這不是說青天君對于那位妖祖沒有敬畏之心,隻是說青天君有些自己的堅持而已。
巨門被星夜妖君推開,接下來的一幕,注定要讓青天君畢生難忘。
“妖祖在上!”
……
……
巨門推開之後,是一片光亮,隻是這光亮卻沒有半點刺眼,反倒是極爲柔和,青天君仔細一看,原來這裏是一處巨大的洞穴,而在這洞穴的頂端,則是有一大塊巨石鑲嵌在上面,那塊巨石發出柔和的光芒,才能讓這裏猶如白晝。
那巨石不知道是什麽做的,但看起來應當是和夜明珠差不多,可既然是夜明珠,又爲什麽有這麽大呢?
青天君沉默地想着這些事情,也隻是一瞬而已,很快自己的思緒便完收了回來,他把目光放在那塊巨石下面。
映入眼簾的是一顆碩大的龍頭!
龍頭之後,是一條不知道有多長的龍身,此刻盤在了一起,便像是一座大山在青天君眼前,那條龍通體都是黑色,鱗片在這柔和的光芒下也顯得十分光滑,青天君甚至能在這龍鱗裏看到自己的映像。
那一對黑色的龍角看着十分雄壯,仔細來看,至少有十數丈之長。
然後是龍須,還在空中微微浮動。
這一條龍,除去沒有睜眼之外,看不出來半點死态。
而且在極短的時間裏便會有極其磅礴的威壓在這條龍的軀體裏散發出來,讓人感到十分壓抑,還好這威壓是有間隙的,就好像呼吸一般。
也虧得青天君和兩位妖君都是滄海大妖,才沒有被這妖祖的氣息所壓迫到。
青天君是青蛇一族,蛇和龍一直都被說成是最相近的,形狀相近,在山河那邊說書先生的嘴裏,還能說出蛇是有可能化作爲龍的。
雖然事實不是這樣。
……
……
怪不得星夜妖君和撼山妖君要說妖祖是活着的了。
是的,這條龍看不出來已經死了,而是給人的感覺,就是沉睡而已。
沉沉睡去,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要蘇醒過來。
看着這條龍,就算是青天君這樣的人物,也覺得十分緊張,這要真是妖祖的話,那從他誕生之日到如今,便至少有數萬年的時間了,能夠存在時間數萬年,讓别的修士知道,一定會觊觎這裏面長生的秘密,怪不得這就是妖族最大的秘密。
星夜妖君站起身來,眼神裏除去虔誠之外,再沒有别的情緒,“妖祖在上,守護者星夜拜見妖祖。”
說着話,星夜妖君對着這條龍三跪九拜,能讓這樣一位妖君做出這樣行爲的,隻能是妖祖。
同樣的事情,撼山妖君也做了一遍。
青天君站着看了這條龍很久,最後也跪下了,他對着這條龍認真的叩拜,然後極其認真的說道:“妖祖在上!”
那條龍除去龍須一直浮動之外,沒有别的動靜,青天君看過之後,便把目光放在了别處,就在那條龍的軀體旁,有一堆白骨。
看着,應當是某種上古兇獸的骸骨。
“那是紫雲妖君。”
星夜妖君看着那白骨說道:“紫雲妖君是上一代的守護者,他的名字,應該是聽過的。”
紫雲妖君,這又是妖族裏富有傳奇色彩的一個妖君,這位妖君從成就滄海之日開始,便一直都是妖族第一,因爲就在他成就滄海的那日,他便把所有的妖族大妖都揍了一頓,揍了一頓之後,自然便成爲這妖族第一。
而後的千年裏,紫雲妖君一直都是妖族最強大的那個人,他在山河與聖人鏖戰,他甚至去過佛土要殺那佛土教主,反正他的一生,都足夠精彩,沒有妖族不知道他的名号,沒有妖族會覺得紫雲不強。
當然,再強的人,總有一日都會被時間打敗,哪怕世人一直認爲,紫雲妖君是有可能以他們最想要的那種方式離開人間的。
可最後他還是死在了時間這兩個字上。
“在他生命的最後十年,他找到了我們,我和撼山便被他帶到了這裏,和一樣,他交給我們那塊龍形銅片之後,便待在了這裏,把一身修爲都灌入了妖祖體内,然後便靜待死去。我不知道這裏面待到死亡的感覺是什麽樣的,但一定是需要莫大勇氣的。”
星夜妖君感慨道:“如今該我了。”
朝青秋在離開人間的時候曾說了一句話,叫做這個人間給我的,我都給們。
這便是因果,也是這個世間的來和去。
就和這個世間的修士一樣,修行不僅是在探尋自己身體裏的奧秘,也是在向這個世間索取,而等到了死亡,軀體和體内的氣機盡數都還給了這個世間。
這就是來和去。
妙不可言。
青天君看着這條龍,問了一個幾乎所有守護者第一次見過妖祖的時候都會問的問題,“妖祖有機會醒來嗎?”
星夜妖君笑了笑,好像是想到了當年的自己,當年他站在這門後,似乎也是這麽開口問那位紫雲妖君的,那紫雲妖君應該也是問過别的大妖的。
但都沒有答案。
撼山妖君說道:“既然柳巷能夠把自身斬開,得以在如今出現,霧山裏的那個瘋子也能苦苦支撐到這時,想來長生這兩個字,是真的有可能在人間實現的。”
長生是所有修士都在追尋的,但是所有修士都清楚明白的知道,要想長生,那得離開人間,去到仙界才可以。
不能飛升成仙,那就不能長生,可是這妖祖也好,還是霧山裏的言河聖人也好,亦或是把自己一分爲二的柳巷也好,他們都是走在長生這條路上的先驅者。
而這裏面,妖祖的狀況又有不同。
柳巷和言河都是依靠外物,一個走的是自己鑽研出來的路,另外一個人依靠的更多的是禅子道種和讀書種子的血。
而妖祖隻靠自己。
靠他自身強大的身體。
“知道了這個秘密之後,前代守護者不是沒有研究過妖祖一脈的血脈,機會很少,那些龍繁衍起來十分困難,而且并不能與别的種族誕下子嗣,最後看着他們消亡,也沒有任何辦法。”
“所以還沒等到那些守護者研究透徹這裏面的奧秘,這個世間就沒有龍了。”
撼山妖君感歎道:“誰也不知道妖祖這一脈是怎麽從天地間生出來的,所以一直找不到源頭。”
青天君忽然皺了眉頭,“前輩既然說妖祖是這天地之間的第一條龍,那妖祖又是怎麽繁衍子嗣的?”
這的确是很重要的一個問題,妖祖到底是怎麽出現在人間的暫且不提,可那個時候既然隻有一條龍,又怎麽能夠繁衍出來後代。
“是龍蛋。”
撼山妖君輕聲道:“妖祖出現是個迷,但是他既然出現了,又能繁衍後代,自然是有緣由的,那是因爲妖祖帶着一顆龍蛋。”
青天君蹙着眉頭,之前的故事裏,妖祖出現在妖土的時候,也隻是生出靈智的妖獸,還需要去人族偷學術法,這樣的狀況,又怎麽會帶着龍蛋。
“龍蛋裏面是一條母龍。”
這多有意思,若不是母龍,怎麽能夠繁衍後代?
青天君看着那條龍,沉默了片刻,“所有龍都是母龍誕下,龍蛋孵化而出,妖祖怎麽可能會是憑空生出的,而且妖祖這麽不同,沉睡數萬年,怎麽看都有些古怪。”
真要較真,便會有很多說不清楚的事情,比如這世間第一個人是哪裏來的,第一隻雞是哪裏來的,第一條狗是哪裏來的。
所以當人們要較真的時候,細思極恐。
當然,探尋這妖祖的起源是很有必要的,畢竟這不是普通的龍。
“妖祖會不會來自天外?”
青天君此言一出,星夜妖君和撼山妖君兩個人都不說話了,他們都轉頭看着青天君,曆史上的守護者不是沒有猜測過妖祖的來曆,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想過這妖祖會是天外來客。
青天君是第一個。
“此言有何憑證?”
撼山妖君極其認真的說道:“青天君,說出的想法。”
青天君繼續說道:“妖祖若一直都是人間之物,爲何突兀而生,這便是第一點疑惑。”
“第二點,要是妖祖真是人間之物,那麽爲何會死後數萬年仍舊不算是死亡,若是從妖祖的血脈裏找尋原因,那爲何之後的龍族不是如此?”
“妖祖太特殊了,他不像是人間之物。”
“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
青天君再看了那條龍一眼,然後認真說道:“若是妖祖是天外來客,那便能說通了。”
“我們都知道隻有仙人才能長生,若是有仙人來到人間,是否還可以長生?”
人間修士不可長生,必須要離開人間才能長生,之前的數萬年裏,所有修士想這件事的時候,都說的是自己不夠強大,并不能能長生,可并沒有多少人想過長生或許是因爲環境不适合。
或許就連一個普通人到了仙界都能長生,但離開人間需要強大,需要打破人間和仙界的通道,所以人人才努力修行,但是本質還是離開這個人間,人人都可以長生。
“假設一下,倘若長生是因爲那仙界的環境能夠改造我們的身體,讓我們不老不死,那麽當身體改造好了之後,回到人間,會不會還能保持如此的身體?”
“當然,這裏面或許會因爲環境,所以導緻到了人間之後,長生似乎還可以,但是隻能以沉睡的方式!”
這些都是青天君的推斷,但是看起來,似乎卻很有道理,長生這兩個字,實在是對
于人的誘惑太大了。
星夜妖君沉默了,這番說法,他從來沒有聽過,自己也沒有想過,今日這是第一次。
可他聽過之後便覺得說的好像是有些道理,這種念頭最可怕,要是真如青天君所說,仙人能夠來到人間,那麽人間的人是不是又能去仙境。
仙界是不是隻有一個世界,人間是不是隻有一個人間,這些問題都擺在他們面前。
隻是沒有任何人可以解答。
再假設一下,倘若仙界隻有一個,人間也隻有一個,仙界隻能從人間去,那麽離開人間的那些先輩們,便是極度強大的存在,要是有朝一日,他們想要回到人間了,而剛好又生出歹意了,那麽整個人間,誰能應付?
這無疑是最壞的可能。
倘若人間不許強過滄海的人出現,那麽他們回來是境界落到滄海,還是直接将人間毀滅?
一個雞蛋上面可以放羽毛,但是放不了一塊巨石。
這便是道理。
青天君想到這裏,整個人的神色都不太好,若是沒有見過妖祖,不知道這些事情的時候,他不會這麽想,可是這個時候,他不得不多想了。
一個人的想法和他的眼界有關,就是當他站得越高,知道的越多的時候,對一件事的看法便越和普通的人不相同。
撼山妖君和星夜妖君震撼不已,但是沒有人說話,實際上不管妖祖是不是人間之物,但他對妖族是有恩情的,既然是有了,那麽現在他們所做的事情,按理來說便沒有任何不妥。
星夜妖君今夜聽了很多話,那是因爲他很清楚,自己再沒有任何可能再見這人間了,所以他很願意和撼山妖君還有青天君多待一會兒。
這會讓他覺得很安心。
這是他最後和人間打交道。
但是說的也很多了,說到這裏便行了吧。
星夜妖君看着青天君說道:“我死了之後,妖族少一大妖,西山一族的那位可以入滄海了。”
青天君沒說話,撼山妖君擔憂說道:“西山一族已經有一位妖君了,再出一位,隻怕妖土要亂。”
星夜妖君笑了笑,然後說道:“西山一族那老家夥一心都想做這妖帝,所以才想要西山一族再出一位大妖,可是那個年輕人,可不見得願意見到如此局面,所以他入滄海,大戰先起于西山,這兩人會有一戰,而且依着我來看,那老家夥已經喪失了銳氣,不一定有那個年輕人的刀快。”
西山絕對是現如今裏妖土裏最爲出彩的一位登樓修士了,而且以後也有很大的可能能夠成爲滄海修士。
況且他還和青天君有些交情。
“兩人一戰,這位子又要空出來一位,那還需要一個了。”
星夜妖君看着青天君說道:“這是個大世,說不定下一位便可能是的那個寶貝閨女。”
青天君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星夜妖君擺了擺手,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去收起那位紫雲妖君的骸骨,交給撼山妖君,然後坐了下去。
他看着巨門那邊,平靜的不像話。
青天君知道這是什麽意思,所以他對着星夜妖君行禮之後,便開始往外走去。
撼山妖君收好骸骨,也跟着走了出去。
兩位大妖關上那巨門。
星夜妖君就坐在這裏面,看着這門緩緩關上,然後認真的看着這條巨大的龍。
“妖祖在上,護佑我族千秋萬代!”
說完話,星夜妖君開始往這龍身裏灌入自己的修爲,一位大妖上千年的修爲,要盡數給予出去,也需要很久。
但就在他把自己的一身修爲開始往龍身裏灌輸的時候,那條龍的眼皮好似擡了擡。
……
……
“這個世間或許會有兩個人知道真正的真相。”
青天君和撼山妖君走在來時的路上,他忽然說了這麽一句話。
“嗯?”
“若是妖祖能醒來,若是朝青秋還活着。”
“可惜了。”
是啊,真的可惜了。
妖祖已經沉睡數萬年,而朝青秋也在洛陽城裏離開了人間,想要知道真相,隻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那麽之後又會由誰去找尋這個世間長生和别的秘密的真相呢。
真的是說不清楚的一件事。
……
……
有人在海裏走着,并且想着這個人間的秘密,有人在小鎮裏待着,養着傷。
有的人在洛陽城裏看着雪。
這不是去年的那場雪。
去年那場雪已經下完了,這是那場雪之後的第三場雪。
這就是第三年。
這三年之間,世間沒有發生特别重要的事情,洛陽城裏也就是來過一次學宮使團,那些人不知道怎麽的,來了洛陽城之後,說是要和那位延陵皇帝商議今後延陵該如何,那位延陵皇帝倒也是接待了他們,隻是不過半日,那些人便離開了洛陽城。
這場談判,還沒有怎麽開始,就已經崩塌了。
延陵皇帝是不可能接受他們提出的條件的,所以當他們的條件還是那般難以接受的時候,延陵皇帝便放棄了任何想要繼續相談的想法,自然也不會又興趣。
所以這場山上和人間的和解,又變成了過往。
人間多事,山上少春秋。
春夏秋冬,不過是個輪回而已。
……
……
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出現在小雪之後的第三天,洛陽城的雪很大,整座城就像是被人蓋上了一床雪白的棉絮,洛陽城裏有兩位滄海,所以這座城裏很平靜,街道上安靜下來,沒有了小販們叫賣的聲音。
隻能聽見下雪聲。
有個嬰兒變成了孩子又變成了少年,他長得很大了,雖說還是個少年,但是身高和之前那一次一樣了,那個女子有一天很驚訝的發現,要是他這樣長下去,那麽之後他的容貌都會和之前一般,沒有變化。
這就是一切如舊。
女子下雪的時候終于是停下了手裏的活,端了一杯茶來到屋檐下,看着那個隐約有了當年容貌的少年。
少年看着雪,溫聲說道:“要是不出意外,很快那個人就要來蹭飯了。”
女子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這三年裏,第一場雪下起來的時候,葉長亭便會來這裏吃飯,這已經是常态,隻是這位劍仙,現在再也沒有辦法去捏那個少年的臉了,因爲那個少年長大了,知道如何反抗了。
少年看着大雪,繼續說道:“每一年他來這裏,都是想要在我嘴裏知道些事情,今年他要是再來,我就告訴他一些。”
女子哦了一聲,過了這麽些年,她未見老态,是因爲她開始學了劍,雖說天資不高,但是一番修行,還是能走上那條修行大道,所以年齡的變化,不是很明顯。
但是身體是在衰老的,哪怕這個進程很緩慢。
隻是她即便開始練劍,也隻是爲了多陪陪身邊這個少年幾年,并沒有别的想法,所以有很多事情,她還是不感興趣,也不想知道。
少年看着洛陽城的雪,忽然說道:“我在這裏看了好幾年雪,有些倦了,今年這一場看完之後,我們去别處走走。”
他很多年前選擇離開人間,是因爲倦了,那是因爲他把人間都看了個遍,沒有他沒有去過的地方,現在看過的,也是他之前看過的,要是說倦了,恐怕是最開始便覺得無趣而已。
既然無趣,要想倦,其實很容易。
沒有哪裏不會倦。
女子不去深思,她隻是笑着問道:“倦了之後,要去什麽地方看看呢?”
“去北地,就在北海邊上再待上幾年。”
女子看着少年,柔聲問道:“要是去北地的話,會不會有些危險,要是遇見了危險,我保護不了。”
這句話往前推個數年,要是有人對朝青秋說這麽一句話,肯定會被人覺得是這天底下最大的笑柄,朝青秋是何許人也,怎麽可能會需要旁人的保護。
換句話來說,是沒有人能夠殺死朝青秋的。
當然,那是數年前的事情。
現在朝青秋隻是個少年,不知道爲什麽,但他就是還沒有開始練劍。
雖然在很早些時候他便殺過人,但是他也算不上個修士。
也不知道他在等什麽,依着他前世的經驗,走一遍走過的路,實在是再簡單不過,除去成爲滄海會遇到點困難,之前理應都是一片坦途。
在滄海之前,隻有時間能夠阻攔他分毫。
“不要擔心,出洛陽城之後,我有打算。”
朝青秋轉頭看着那女子,還想說些什麽,便看到一道身影從雪中走了過來。
朝青秋便閉上了嘴巴。
女子也起身,去做些别的事情。
葉長亭又來了。
他坐下之後,和葉長亭對坐片刻,便開始有菜肴端了上來。
隻是這次,是慶州府的火鍋。
沒有幾個人知道朝青秋是慶州府人氏,他對火鍋也沒有什麽執念,但是當他想吃火鍋的時候,那便吃就是。
火鍋裏有鮮紅的辣椒在翻滾,花椒和香葉偶爾出現,翠綠的蔥段偶爾出現在鮮紅的湯汁裏,看着有些意思。
隻是葉長亭還在這湯汁裏看到了糯米。
“怎麽還有米?”
“這是火鍋底料的一種做法,加些糯米,之前沒有嘗試過,如今就來試一試好了。”
火鍋之前是那女子燒滾燙的,但是在這個大雪天氣裏,很快便要冷下去,所以朝青秋看了葉長亭一眼。
葉長亭讓兩縷劍氣附在鍋底,然後火鍋便滾燙起來,讓一位劍仙做這種事情,真的是很讓人覺得奇怪的事情。
朝青秋沒有什麽想法,隻是伸手夾了一塊毛肚放在鍋裏,别的人要用筷子夾住,免得毛肚滾燙之後不知道去向,可是朝青秋是誰,隻要他想吃,那塊毛肚便跑不了。
所以放下之後,趁着毛肚熟之前,他說了一句話,“每年都來陪我吃飯,我覺得有意思,所以今年想對說說天外的事情。”
這隻有一句話的功夫,毛肚便好了。
所以即便葉長亭很驚訝,很想知道那所謂天外的事情是什麽,也得等朝青秋吃完這一塊毛肚。
所以他等着。
“天外有什麽?”
等到
朝青秋吃完之後,他開口問了這幾年一直都想知道的問題,這個問題以前朝青秋都是回答一句話。
今天也是一句話。
“天外自然有仙人。”
如果對話一直是這樣的話,那麽這頓飯吃的毫無意義,所以在朝青秋放下去一根鴨腸的時候,他說了第二句話,“不過他們是一群不太友好的仙人。”
仙人是修士的最終追求,他們是人類能夠達到的最高層次,他們是擁有永生的。
但是爲什麽會說他們不太友好。
葉長亭自己給自己夾了一塊藕片,吃了一口,知道朝青秋已經吃完了鴨腸,這才問道:“何以見得?”
朝青秋又往火鍋裏放下了一根鵝腸。
“這鴨腸和鵝腸長得差不多,但吃起來真的不一樣,他們的口感要嘻嘻去感受才行,不是我說胡話,或許整個山河真的沒有人能比慶州府的人更喜歡這兩樣東西。”
這句話是不是廢話,得讓不同的人來看,比如此刻葉長亭便覺得是廢話。
因爲朝青秋說了這句話,便意味着下一次開口得他吃完鵝腸,而放入下一樣東西的時候。
所以又是一塊鴨血入了鍋。
“天外和仙界之間,是一條通道,我走到盡頭,然後想要走進那個地方,發現那個地方沒有什麽意思,于是我回到通道中,不知道爲什麽,有個人跟着我來了。”
朝青秋夾起來那塊鴨血,吃之前說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來人間看看,但是我感覺到他對我生出了殺機,并且付諸了行動。”
朝青秋仰頭看着頭頂的橫梁。
這個世間想要殺朝青秋的人很多,但是想可以,動手,便不行,動手隻能有兩個結果,要麽殺了朝青秋,要麽被朝青秋殺了。
沒有人做成過這件事,所以所有人都被朝青秋殺了。
那個通道裏的那人也是如此。
那可能是一位仙人。
但是還是死在朝青秋的劍下。
“他的确是我遇到過最強大的對手,但也僅此而已。”
葉長亭想到後來朝青秋從天外回來,最後在洛陽城斬殺了滄海的事情,這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朝青秋的強大。
“而且我還發現一件事,這件事比有人想殺我更重要。”
朝青秋看着葉長亭,說了這樣一句話,然後吃了一塊芋頭,這便放下了筷子。
放下了筷子,便是說關于天外的事情,他就說到這裏就行了,接下來即便是要繼續說些話,也不會是談論這件事了。
葉長亭深吸一口氣,“我也見過類似的世界。”
“這是那個類似的世界裏,沒有長生,也不算是強大,那裏面的修士,最強的可能也就是登樓而已。”
這句話讓朝青秋有了些興趣,他看着葉長亭,說道:“那是個獨立的世界?”
在人間和仙界之外,還有個獨立的世界,如果真的有,便會讓人覺得很驚喜,那至少說明人間不止一個。
葉長亭搖搖頭,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或許不是一個世界。”
“這可能隻是相當于霧山之類的東西,隻是那個地方很大,如果說這是人力開辟出來的,那麽便實在是很可怕了。”
“那個人得有多強呢?”
葉長亭平靜說道:“或許有一天,我能達到那個高度。”
這便是葉長亭的自信,其實也會是朝青秋的自信,給他們時間,他們不會覺得他們會比旁人差。
“既然在個世界裏存在過,最後又離開了?”
朝青秋很有興趣的問道:“如果能夠離開這個世界,是不是把那個世界打破了?”
葉長亭神情古井無波,“是的,我一劍斬開了那個世界。”
一劍斬開了那個世界,那個世界會不會像是霧山那樣崩塌?
這是需要操心的事情。
“世界沒塌,我來了這裏。”
一劍斬開那個世界,所以葉長亭便出現在了人間,就是這樣。
來到人間是偶然的,但是葉長亭卻是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事情,那就是來了人間,和另外某個地方有關聯。
“所以我覺得,我能在這個地方找到答案。”
葉長亭是天外來客,這一點朝青秋最清楚不過,但是朝青秋從哪個地方而來,天外某處,朝青秋也不清楚。
要是說那個世界比人間高出一個層次,所以葉長亭從那裏回來,那麽豈不是說那個世界和仙界是同樣的。
可若是那個世界和人間是一個層次的,葉長亭又怎麽過來。
葉長亭想了想,拿過了三個碗。
大小不同的三個碗。
最大的那個碗被葉長亭放在離朝青秋最近的地方,他說道:“這是仙界。”
然後他把第二大的那個碗放在他身前,“這是人間。”
然後最小的那個碗放在第二個碗裏面,平靜說道:“這是那個世界。”
說完這些,葉長亭看着朝青秋,相信朝青秋能夠知道他在說些什麽。
這本來就不會太難理解。
當然前提是要朝青秋和葉長亭這樣眼界的人才能明白。
“這就是一個很大的霧山。”
朝青秋得出了結論,然後他看着葉長亭,平靜說道:“所以站在時間洪流的岸邊。”
這是定論,是朝青秋聽了這麽多話之後得出的定論,沒有别的說法。
時間這兩個字,和長生一樣有魅力,甚至比長生更有魅力,因爲長生是無限的時間,而時間這兩個字包含着别的意義,很多。
這是被包含和包含的關系。
所以隻要搞懂時間,那麽肯定便搞懂了長生。
朝青秋看着葉長亭,“今後有,所以基調定下了,我好像輕松了一些。”
朝青秋對人間生出了倦意,所以準備離開,不管是離開人間,還是死在人間,都是離開的一種方式,但是最後他改變了想法,是因爲有人在人間之外要殺他,雖然沒有得逞,但是朝青秋看到了另外的東西,所以他想要再留下來,至于留下來是爲了什麽,他暫時沒有點透,也沒有說清楚。
但應當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不然他不會這樣。
也可能是有意思的事情。
而且朝青秋很明白,自己這樣做是有意義的,所以才會這樣做。
葉長亭看着那些火鍋在出神,像是他們這樣的人,想要知道的事情不會太多,找到答案是葉長亭想要知道的事情之一,先偏偏又多了另外一件。
那就是想要看看那天外的世界。
在他之前生活的那個地方,沒有飛升一說,沒有人去過仙界,甚至到了某個境界,想要往前再走一步,都很難。
他是那爲數不多的人之一,至于離開那個地方,他可能是唯一的一個。
人類對于未知總是有太多好奇。
那些好奇驅使他們去做很多事情。
“所以應該等不了多久吧。”
“這是一個主動和被動的問題,若是被動,那就是随時,要是主動,那就得還等等。”
……
……
火鍋冷了,因爲葉長亭走了,他走了,劍氣也就沒了,所以那火鍋開始冷了,火鍋表面上很快便結了一層厚厚的油。
看着便覺得沒有了食欲。
本來朝青秋也沒有太想吃東西,所以也不覺得沒有了興緻。
他站起身來,看着那場還沒停下的大雪,平靜說道:“我們走吧。”
女子嗯了一聲,沒有問爲什麽,因爲她本來就對這件事不感興趣,隻是很快她就去拿了油紙傘,站到了屋檐下。
當然還背着那柄劍。
這就夠了。
朝青秋踏出屋檐下,然後便有傘舉到了他的頭頂,他沒有說話,走出庭院,就要出遠門。
女子就走在他的身旁,輕聲問道:“們說了什麽?”
她不是對說了什麽本身感興趣,隻是想和朝青秋說話。
“我告訴他秘密,他好像有點被吓住了,但我仔細一想,應該是吓不住他的,那他就是練劍去了。”
葉長亭已經是滄海,再好好練劍,便要走到當初他的那個境界了。
朝青秋說道:“我這輩子除去輸給那個女子之外,與旁人打架,真的沒有輸過,但是勝過别人也沒有覺得太快樂,或許是覺得打的架沒有什麽意義,所以才會在舉世無敵之後就倦了。”
“那現在呢?”
“現在啊,還是覺得人間沒有什麽好看的,但是覺得待在這裏有意思,至于之後要發生的事情,我也覺得很有意思,但在某個地方待久了,真的也覺得不太好。”
不太好,所以走。
這兩句話的時間裏,便足以讓他們快要看到那城門了,即便是白茫茫一片,也很容易分辨那座高大的城門。
“之前說到了北海,自己有打算,是怎麽打算的?”
“說被人欺負的事情?”
“是啊。”
“很簡單。”
說這句話的時候,朝青秋已經走出了城門,他站在城門前,往前走了一步,就是這一步,朝青秋便已經成爲了一位正意境界的劍士。
他既然是這個境界的劍士,那麽便是這世間最強大的正意境劍士。
劍士前三境,正意、甯神、劍氣。
可他還沒有在這個境界裏待多久,便又往前面走了一步,這一次他就是這個世間最強大的甯神境劍士了。
然後第三步。
劍氣境!
第四步。
朝青秋走了四步,他成了這個世間最強大的青絲境修士。
朝青秋笑了笑。
然後他再往前走了一步。
這就是太清。
就是這五步,朝青秋成爲這世間最強大的太清境修士,走到這裏,他便停下了腳步。
他問道:“差不多了?”
那女子修行了好些年,都還隻是個甯神境的小劍士,當然覺得差不多了。
她癡癡說道:“朝先生怎麽不一步滄海呢?”
朝青秋看着她認真說道:“那太快了。”
女子沒有在意這句話的意思,隻是說道:“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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