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孟晉張口說出取劍兩個字的時候,山道上便生起一道磅礴到了極點的劍氣,然後肉眼看見,山上洗劍池那邊,便開始有劍離開洗劍池,往天幕而去。
僅僅片刻,在滿是劍氣的山道上,有無數長劍便掠向此處,引來一陣陣近乎,無數山上弟子都看着那些劍,有些輩分不低的山上劍士很快便掠向山道這邊,想要看看是誰弄出這份動靜,要知道這洗劍池的劍,并不是凡物,這要在山道上便能讓那麽多劍離開洗劍池,這等多高的境界修爲啊?
不是滄海修士,那怎麽也該是一位登樓巅峰的修士吧?
有好些劍士前後來到山道上,看到了那個站在山道上的孟晉,有些疑惑這個老人是誰,但很快便有人看見了就在孟晉身旁的趙大寶,這所有人的眼神都有了些變化,趙大寶是誰?
這可不是普通的山上弟子,這位可是山上掌律師叔陳嵊的弟子,陳嵊在劍山上的地位可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掌律師叔便能說清楚,他是掌教的師叔,還有一個弟子還是已經名動山河的李扶搖,這樣的陳嵊,想來不管是誰,都要忌憚一二吧。
至于趙大寶,作爲陳嵊的關門弟子,雖然說境界不高,但是身份擺在哪裏,不是他們可以欺辱的。
可是趙大寶便趙大寶了,那個老人又是誰?
爲何能夠在山道上如此施爲,若不是山上劍士,如此便可說得上是挑釁了。
一衆弟子按耐住不開口,全然還是害怕這老人的神通。
孟晉看着天幕中懸停的數十劍,轉頭問道:“你要哪柄劍?”
要是說之前趙大寶對于自己這位師祖的身份還在懷疑,但在這個時候開始,便已經十分相信了,不是自己師祖,哪裏能夠這般厲害?
隻是看着天幕的那些劍,趙大寶隻是看着,并不敢開口去選。
“師祖,這不太好吧,和山上的規矩不合。”
孟晉微微一笑,伸手牽引了一劍入手,将劍放到趙大寶手裏,平靜輕聲道:“這柄劍叫飲雪,應當與你有緣,自己收着。”
說完這句話,孟晉再一招手,天幕上的劍盡數都湧現洗劍池,再沒有半柄留下。
這些劍離開之後,山道上便已經堆滿了無數人。
無數人都在看着這個老人,想要知道他的身份。
孟晉沒有說話,衆人不識他,他也不識衆人。
不知道在山道上站了多久,遠處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掌教來了!”
掌教來了。
在山道盡頭,吳山河一身月白色劍袍,看着這山道上的孟晉,神情平靜。
他絲毫不畏懼有登樓劍士上山,因爲山上不止一位登樓劍士在,不管是周青還是許吏,現在都在山上。
隻是遙遙看着孟晉。
吳山河忽然一怔。
他往前走了幾步,神情有了些變化。
等到真的看清楚那孟晉容貌的時候,吳山河有些試探着問道:“師祖?”
聲音不小,所以很多人都聽到了。
聽到師祖這兩個字,有很多劍士當即臉色便變了。
吳山河的師祖是誰?
有很多人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但既然是吳山河的師祖,那麽這就該是當年那位劍山老祖宗許寂的師父,既然是許寂的師父,那便是該和那位盛京齊名的那位。
很多人不知道劍山上上任掌教是誰,但是盛京才在洛陽城破境爲朝青秋争取了世間,基于尊重,很多人都會去了解那位的事情,那麽知道與他齊名的那位,也就不難了。
孟晉!
這個老人,不是旁人,而是上任劍山掌教許寂的師父,孟晉!
要知道當日盛京的輩分便已經高的可怕,就連朝青秋遇見盛京都要低上一輩,現在這位不僅輩分和盛京一般,而且還是當年的劍山掌教,這身份隻怕比盛京還要高出許多。
這樣的人物,隻怕就是當世第一劍道宗師了。
除去那兩位劍仙,真是沒有任何人有資格站在他面前。
或許這位已經進入滄海了?
無數人都在猜測,而孟晉已經沿着山道往前走了好些步,吳山河看着這個面容和那畫像上相差不遠的老人,當着衆人,這就跪了下去。
即便吳山河是劍山掌教,但是這位是他的師祖,他不管如何,都該跪下的。
孟晉看着吳山河,并沒有看着趙大寶這般的慈愛,而是漠然。
他走到吳山河身前,說道:“許寂把劍山交到你手裏了,就直接越過了你師叔?”
孟晉這樣登樓巅峰的劍士,一舉一動,幾乎都已經帶着天地的意味了,恐怕就連觀主這樣的人物,來到他面前,都不是他的敵手。
畢竟這是多少年不見的老怪物。
聽着問話,吳山河沉聲回道:“老祖宗既然有所托付,弟子不敢不從,況且振興劍士一脈,應當是每個劍士都該做的事情。”
孟晉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隻是讓吳山河起來之後,獨自往山上的劍仙大殿而去,趙大寶小心翼翼的走了上來,站在吳山河身後,喊了一聲掌教師兄。
吳山河轉過頭看了趙大寶一眼,然後問道:“師祖爲何和你一起來的?”
趙大寶看着吳山河,一五一十的吧之前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吳山河聽完之後,拍了拍趙大寶的腦袋,沒有說什麽,便跟着孟晉的腳步上山去了。
山道衆人原本以爲這是某位要來山上挑釁的修士,但是這短暫的時間過去,就已經誰都知道這原來是劍山的某位老祖宗了。
劍山上有很多人不知道劍山的曆史,但看着那老前輩之前露的那一手,怎麽看都不是一般人,或許有了這位,之後劍山便有多了一份底氣。
這總歸是令人開心的事情之一了。
倒是吳山河,看到這位師祖回山之後,偏偏便覺得有了些異樣的感覺,隻是現在還不知道是因爲什麽,畢竟師祖才上山,誰也不知道是爲什麽,這些事情,還得等他之後去好好想想才是。
不過依着吳山河來想,不管如何,師祖都該不會做出對山上不好的事情來的。
——
青天君回到妖土之後,便不在繼續待着青天城裏了,最近妖土裏太平得不像話,青天城早已不需要他親自去盯着,在外邊晃蕩了好些日子的青天君總算是回到了那座茅屋,見到了很多日子都沒有見到的那個婦人,本來依着青天君所想,這久别重逢,最是美妙的事情,可是他怎麽都沒有想過,這一見到那婦人,便被扯着問了許多事情,反正翻來覆去就是問自家那閨女和那個年輕人的事情。
本來青天君對于這件事就十分糟心了,又被自己這媳婦兒拉着不停問,當即便生出了些怒意,隻是還沒有等到青天君罵人的話說出口來,那女子的眼睛裏便開始起霧了,要不了多久,更是已經淚水滾滿了眼眶,這讓青天君這位在妖土兇名赫赫的大妖也沒有半點辦法。
隻好收了脾氣,青天君開始認真的說起了這一趟山河之行,說起了在霧山,青槐那個傻丫頭差點就死在霧山裏,自己媳婦當即便要青天君去找胡蕭的麻煩,青天君這才輕聲提醒胡蕭已經死了,自己媳婦這才罷休,之後說過去說過來,反正言語便不離開青槐就是了,青天君的媳婦兒反正除去關心青槐之外,就沒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這也十分正常,畢竟天底下的娘親誰不在意自己閨女的。
青天君饒他是什麽妖君也好,是什麽兇名赫赫的大妖也好,在面對這樣的媳婦兒的時候,也得閉嘴,等到他好不容易說完了這一趟的事情,她媳婦兒總算是安靜下來了。
她沉默了很久,然後開口問道:“那小子呢?”
青天君裝傻充愣,“哪個小子?”
婦人微微一笑,雙手環抱在胸前,“你說呢?”
青天君感覺一陣頭皮發麻,他絕對不怕這妖土任何大妖對他出手,即便是那些個早已經成名多年的老妖君,青天君也沒有半點畏懼,可他怕的是什麽?怕的就是這個女子不講道理的時候,就要和他說起那些過去他做過的錯事,其實青天君很不明白,爲什麽自己曾經做過的錯事,要被她這樣翻來翻去的拿出來說,尤其是每一次吵架,那婦人一定會把那些事情重新都說上一遍,每次都是如此。
若是想要不聽這些,那就隻能讓青天君一次錯都不犯了。
可是犯錯與否,哪裏是他自己能夠控制的,指不定那女子怎麽就覺得他錯了,那到時候他能怎麽辦,難不成真要去耐着性子講道理?
講道理?
呵?
女人是講道理的?
不知道别的女人講不講道理,反正青天君知道,自己的這個女人,是絕對不會講道理的。
絕對不會!
青天君也不知道天底下的别的女人會怎麽樣,反正依着他來看,可能都差不多。
悲憤的想了很久,青天君這才輕聲說道:“那小子,沒死,和胡蕭打了一架,明明就打不過,非要去打,被打得給半死,差點就給某些人殺了,要不是我出手,你以後也問不着他了。”
婦人盯着青天君的眼睛問道:“你看清楚了,青槐真的就有那麽喜歡他?”
青天君無奈道:“要不是我拉着,你那寶貝閨女早就被人拐走了,你還能在這裏說些什麽閑話?”
婦人瞪了青天君一眼,怒道:“那你究竟看清楚沒有,到底能不能做我女婿。”
青天君轉過身,好像是不願意和自己這媳婦多說什麽,能不能做自己女婿,這種事情哪裏是現在就說得清楚了,在當年,依着他看來要成爲他青天君的女婿,非要成爲劍仙才成,因爲隻有這樣,才能有保護青槐的能力,那個時候是朝青秋還在人間,整個世間的局勢和現在是完全不同的,現在朝青秋離開了人間,人間的局勢已經有了變化,說不清更好還是更壞。
反正不管怎麽說,青天君現在還要想着嫁出女兒,也得好好觀察觀察。
婦人問了些閑話,倒也是知道了一些事情,知道現在李扶搖的境界已經是朝暮境了,就比葉笙歌差一線而已,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了,應當是配得起自己女兒了。
青天君皺眉道:“這小子不見得能在衆人之中脫穎而出。”
婦人呸了一聲,“你就想你閨女嫁不出去,好天天守着她,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青天君再度歎了口氣,打定主意不願意多說。
可就在這個時候,頭上梧桐樹上,有鳥叫聲傳來,原來是那個小麻雀在上面叽叽喳喳的。
青天君瞥了它一眼,然後冷聲道:“再叫,老子把你剝皮吃了。”
那小麻雀頓時閉嘴,還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看着便惹人生憐。
這隻麻雀已經在梧桐樹上待了不知道多少年,卻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絲毫也沒有長大的迹象,要知道,青天君這塊地方,實在是難得的寶地,就連這梧桐樹,都是當年妖後栖息過的,不過世間再無鳳凰,也就生着這梧桐樹也無用了。
倒是感覺有些怪傷心的。
青天君仰起頭,眨了眨眼睛。
婦人倒是輕聲說道:“青槐呢?”
青天君聽到婦人總算是問起青槐,頓時有了些笑意,他看着婦人說道:“這丫頭要不了多久便該踏足春秋境界了,之前我與她談過,你知道她最後是怎麽說的嗎?”
婦人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青天君笑道:“這丫頭說,要娶我不必滄海,我先滄海便是。”
“聽聽,這個閨女的志向多遠大?”
“果然不愧是我青天君的……”
青天君話音未落。
那婦人便一腳把青天君踹飛了。
這在妖土,敢這樣對待青天君的,就隻有這一人而已。
——
以往老劍修走南闖北,從不覺得寂寞過,可如今,他覺得自己快活不下去了。
很多年前,他的師父老死之後,他便是一個人開始走南闖北,日子不好過,但也不是太難過,畢竟不管怎麽看,能活着便好了。
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該是個意氣風發的劍士,雖然劍士們不承認,那就叫做劍修好了。
既然是劍修,也該有不平便斬不平,可走了一圈才發現,這天底下最大的不平不在别處,就在自己身上,他發現自己隻要一把自己劍修的身份表露出來,保管會被追着打,可是那又能怎麽辦,他的境界低微,完全沒有能力反抗。
好在也沒有遇到過什麽惡人,大多數人隻是揍他一頓也就了事,鮮有下死手的。
他也逐漸從最開始的熱血沸騰,到之後的麻木。
直到後來某一日,老劍修碰見過孩子,其實不是他看出了那孩子的練劍資質有多高,隻是他覺得一個人行走江湖有些倦了,便想找個伴兒,這樣便收了那孩子做徒弟,那孩子聰明,但名字太土氣,叫做趙大寶。
最開始他老是打趣笑這個孩子的名字實在是不好聽,要是以後成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難不成讓你自報家門的時候,就說我叫趙大寶?
你再瞧瞧那些個劍仙的名字,柳巷,朝青秋》
哪一個不好聽。
那孩子之前聽了自家師父的這番話,也是覺得好像就是這個道理,惆怅了好些時候,不過這名字卻的确是爹娘取的,總不好改了吧,所以沒辦法的趙大寶也懶得去做些什麽。
反正就這樣吧,他要成爲什麽大劍士,還早着呢。
這兩師徒早些年就一直相依爲命,反正能教給這孩子的,老劍修絕對不藏私,可是他自己那些微末東西,能夠教那孩子多少年呢?
正當這些事情困擾着他的時候,有一天,他們遇見了一個人。
這可能是全天底下練劍的,都想遇到的那個人。
那個人叫朝青秋。
是那個時候,人間的唯一劍仙。
是整個劍士一脈的希望。
老劍修最開始還有些懷疑,但很快便不再心存疑慮,那一天,朝青秋陪着他們師徒走了好些路,直到最後,這才給他交了底,說是趙大寶的資質應當不錯的。
别說滄海,但至少該是個春秋。
春秋劍士,這可是老劍士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那該是什麽樣的大劍士?
他修行數十年,可也不過是個青絲啊。
那這要成爲春秋劍士的趙大寶,可就真是大劍士了。
隻是知道了這個事情之後,老劍士也很惆怅,自己肯定是沒有本事去教導了,那麽便看看别的人了,正好劍山重開了,老劍修就想着讓趙大寶去劍山上練劍,依着朝青秋這句話,趙大寶的資質肯定不錯,上山應當不是什麽難事的。
因此老劍修一狠心,便把那小子送上了山。
而且看起來運氣還不錯,那小子上山之後的師父不是旁人,就是現在名動山河的李扶搖的師父,陳嵊。
有了這層關系,老劍修自認爲下山的時候走的灑脫。
可下山卻是灑脫了,到了山下,到了江湖裏,他反倒是覺得什麽都不是滋味了,喝酒不是滋味,吃肉也不是滋味,就連平日碰見那些惹不起的人,也不想逃了。
他忽然覺得活着沒有什麽意思了。
若不是想着要等自己那徒弟有一天名頭響亮了。
自己得吹吹牛,也要自豪的拍拍胸脯,說那也是我的徒弟。
老劍修可能現在就死喽。
隻是現在的日子過着,讓老劍修也很難受,可沒有辦法,自己就是放心不下那個和他相依爲命好些年的孩子,雖然知道他現在肯定過得不錯。
但還是忍不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