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斜山不是一座普通的山,普通的信是來不了這座山的,但是這封信上面除去劍氣之外,還有些别的,又恰巧這些日子沉斜山的護山大陣并沒有打開,因爲這兩個原因,所以信來到了葉笙歌的面前。
葉笙歌很喜歡千紙鶴,僅次于她喜歡桃花。
所以這封信來的時候,也是一隻千紙鶴,當然還順便帶着一枝桃花。
她伸手把那封信拿了下來,放在手心,很快便讀完了信上的内容,這封信倒是很短,沒有什麽客套的語言,就簡單直接的問她,怎麽才能不怕死?
問這個問題的人,就是很有意思的人。
這個問題也很有意思,但是葉笙歌不準備回答,這封信與其說是要求一個答案,不過是在問問她的近況,她從洛陽城離開之後,是一定會回來沉斜山的,她爲了保命把許多法器都給毀了,沉斜山不可能無動于衷,所以李扶搖不太放心,便寫了這封信,葉笙歌想到這裏,臉上有了些笑意,既然如此,那麽她回些什麽呢?
“你們說,他想聽到些什麽呢?”
她看着水裏的遊魚,想着很多别的話,但隻是認真的看着那條小溪,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她想了想,把那張紙随手揣進懷裏,跑回竹樓裏,然後開始研墨,墨香飄出去很遠,讓好些外面的鳥雀都聞到了,遠處的樹枝上,響起了聲音,有鳥雀離開這裏。
葉笙歌在竹樓裏沒有說些什麽,也沒有能夠在白紙上寫下任何一個字,但是不知道爲什麽,整個竹樓裏都充斥着快活的氣息。
葉笙歌看着白紙,皺了皺眉,忽然想起了之前的鍾聲,想着反正寫不了什麽,便站起身來,片刻之後便離了竹樓,不見蹤影。
瞬息之後,臉色發白的觀主走進竹樓裏,看着那張白紙,看着那硯台裏的墨,沉默片刻,也離了此地。
……
……
太玄台上的故事,講得很慢,實際上是因爲商葉知道這件事很重要,所以說的很慢,就要讓别人聽得很清楚,這個故事不是什麽好故事。
張守清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那個故事也講到了之處。
故事說在某一年的某一天,那位觀主從山下帶回來一個小女孩,那小女孩子上山之後,很快便被山上的師叔伯們認出是一位道種,所以在那天之後,那個小女孩便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每個人都看着這位沉斜山的又一位道種,想着葉笙歌最後能夠走到什麽地步,因爲是觀主帶上山的,所以山上沒有任何道人想過要收葉笙歌爲徒的,但這并不影響什麽。
“觀主說葉笙歌是小溪村的遺孤,小溪山大旱,村子裏的人都死了,所以才有葉笙歌被觀主帶回山上,但事實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叫做小溪山,那麽自然也沒有葉笙歌的父母,所以葉笙歌的身份,從始至終都是假的。她或許是道種不假,但觀主爲何要掩蓋她的來曆?”
商葉盯着張守清,一字一句的說道;“那是因爲,觀主和她關系不淺!”
說這句話的時候,商葉的聲音很大,爲得就是讓别的道人們都知道葉笙歌的身份。
張守清冷漠道:“商葉,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嗎?”
“當然知道,師叔可知道,觀主當年在世間遊曆的時候,還曾愛上過一個妖族女子!”
故事講到這裏,這句話就好似一塊大石頭扔進了平靜的湖水裏,很快便激起浪花,在場的山上弟子們,全部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觀主是誰,是雲端之下第一人。不知道是多少年輕弟子崇拜的對象,這位觀主,出了名的潇灑風流,沒有半點問題。可現在商葉一開口,就是觀主當年曾喜歡過一個妖族女子,這讓他們猝不及防。
隻不過也不是所有弟子都覺得很驚訝,甚至有些弟子聽到了這個之後,對觀主的崇敬之情,反而更濃了些。
在他們看來,觀主愛過一個妖族女子,又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隻要那女子不在沉斜山,這就當是觀主當年的情債,那又如何,他們還不相信觀主在人族和妖族大戰起了之後,真還會偏幫妖族,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用想,誰都知道。
因此這句話說出來之後,并沒有太多人有太多想法,但商業下一句話,才是重點。
“葉笙歌便是觀主的女兒。“
他看着在場的所有人,認真說道:“葉笙歌是觀主和那妖族女子的女兒。”
這才這個故事的重點,這句話一說出來之後,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因爲所有人都沒有想過,自己的那位葉師姐也好,葉師妹也好,竟然不是簡單的一位道種,而是一位人族和妖族的子嗣。
一片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怪不得葉師姐的天資如此之高,原來是觀主的女兒。”
有二代弟子低聲開口,雖說有些不确定,但總是開口了,很快便有師長訓斥他,“觀主是何許人,怎會如此?”
“對啊,他空口無憑,觀主怎麽會做出這麽些事情來?”
随着那人開口,很快便有很多别的聲音傳了出來,大多都是支持觀主的,但也有少數的聲音表示疑問。
張守清漠然道:“觀主是否和妖族女子有過牽連這都說不清楚,哪裏又來的有女兒,商葉,你今日若是再這麽胡說,我隻好把你送進寒獄了。”
商葉笑道:“師叔忘了我最開始說的那些事情了嗎?師祖已經從寒獄裏離開了,我說的一切,都不是空口無憑了。”
太一真人離開了寒獄,他是爲數不多知道觀主當年往事的人之一,所以這件事裏,他就是最大的證人。
張守清繼續說道:“那笙歌呢?山上這麽些大修士都是看着她長起來的,沒有任何人看出來她不是人族!”
商葉微笑道:“師叔可能不知道,葉笙歌因爲有人族一半的血脈,所以看不出來,是很正常的事情。”
張守清張了張口,看着商葉,冷漠道:“你最好能夠證明你說的這一切都是正确的,不然你知道後果。”
商葉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師叔你知道的,這種事情,沒有人會去亂講的。”
說完這句話,他閉上了嘴巴。
因爲故事講完了,下面便該是别的什麽了。
那輪不到他了,後面的事情,主角是觀主,是太一真人,是葉笙歌,是他們,不是他。
觀主從人群裏走了出來。
許多人紛紛行禮,即便是在這個故事講完之後,還是有很多人都相信故事是假的,觀主還是那個觀主,沒有改變。
觀主臉色發白,他從人群裏走了出來,看了商葉一眼,沒有做什麽,就站在長明鍾前,安靜站了一會兒之後,輕聲問道:“你們有什麽想問的?”
觀主的脾氣一向不可捉摸,就在很多人都因爲觀主走出來是要怒斥商葉,甚至打殺的時候,觀主卻是站在了鍾前,說了這麽一句話。
這裏再度寂靜,沒有人說話。
商葉動了動嘴唇,想要走出來問上一問,但是卻看到了觀主的眼神,下一刻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有些事情做起來很難。
片刻之後,有個二代弟子按耐不住問道:“敢問觀主,可否愛過妖族女子?”
這是商葉之前所說的。
觀主笑了笑,語氣溫柔,“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喜歡過一個妖族女子,這又如何了?”
說話的時候,觀主好像是在回憶當年那個女子,所以顯得異常溫柔,這是衆人幾乎都沒有見過的樣子。
那二代弟子啞然無語,本來他也隻是存了要讓觀主否認的心思,但誰知道,觀主竟然是直截了當的承認了。
他看着在場的所有人,輕聲說道:“還有什麽問題?”
之前問了那個問題,觀主便承認了,現在觀主又讓他們開口,這真的是沒有任何人開口了,畢竟要是之後觀主再承認了這件事,那怎麽辦?
觀主喜歡一個妖族女子,這不是什麽大事,畢竟喜歡這種情緒,克制不了,觀主并沒有爲此做出些什麽嚴重的事情來,那這件事就不是大事。
但是真的觀主要和那妖族女子生下來一個子嗣的話,那便不一樣了。
那是誰都不能原諒的事情。
很多人都看着觀主,眼裏充滿了擔憂。
張守清更是眼神複雜。
他感覺到這些事情,絕對沒有這麽簡單。
觀主看着遠山,說道:“還有什麽要問的?”
還是沒有人說話。
但人群外還是來了一個人,那人是個老人,穿着一身紫色道袍,看着仙風道骨,很像是道門前輩,事實上,他就是道門前輩。
他來到場間,很快有人驚駭出聲,“太一師叔!”
和觀主一輩的山上道人,不止一位。
自然有人能認出他的身份。
這一句太一師叔,比之前所有的話都要來的有意義。
這便是說明那位太一真人原來真的沒有死。
太一真人沒有理會那位道人,而是看着觀主,冷笑道:“梁亦,你還是沒能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