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亭出現在這裏,讓張聖在感到意外之後,變得有些了然,當日雲端一戰,三位聖人隕落,世人都以爲是朝青秋一人便斬殺了三位聖人,但實際上隻有真正出現在雲端的那些聖人們,才知道當時在雲端,真正出劍殺聖的,不僅有朝青秋,還有這一位,葉長亭。
就連那位自稱是柳巷的劍仙都未能斬殺半個聖人,偏偏卻是這位聲名更加不顯的葉長亭成了,這種事情雲端聖人會覺得奇怪,但并無任何一人,覺得不該是這樣。
劍仙殺力本來就是世間第一,朝青秋把這殺力無限擴大之後,更是讓世人矚目,可怎麽會隻有他朝青秋一個人能斬聖人呢。
那定然是沒有道理的。
那位道門的杜聖,一副乾坤八卦鏡在手,本來戰力便不低,比起來他張無墨,自然是要強好些,可那都被眼前這位劍仙一劍斬了,那麽他張無墨,也沒有可能會勝過他。
但好在劍氣淹沒小巷之後,葉長亭沒有即刻便出劍,他看着這兩位聖人,眼神平淡,隻是站在小巷盡頭,喊了一聲李扶搖。
在場的就這麽兩位劍士,李昌谷他和他根本不熟,剩下就隻有李扶搖,他不喊他喊誰。
李扶搖一頭霧水,他和這位劍仙相識,但并不是多麽熟絡,和朝青秋相比,自然要差一些,不過在霧山裏,這位劍仙幾乎保住了他的性命,所以聽到葉長亭喊他,李扶搖雖然覺得有些古怪,但是他還是很快便走到了這邊。
站在小巷一頭,風雪不停,葉長亭斜瞥了一眼這個看着便知道他還有一身隐疾的年輕人,小巷裏的劍氣瞬間被他抓取過來,盡數灌入李扶搖身體裏,把李扶搖從一開始在霧山裏受過的傷,那些破碎的經脈,還有靈府裏的漏洞,盡數都給補好,隻是這些鋒利到了極點的劍氣太過猛烈,葉長亭又沒有半點想着要溫和來做的心思,所以瞬間,李扶搖的腦門上便生出許多汗珠,整個人的臉色也變得極爲難看,葉長亭的這種治傷方式就好似殺人一般,全然不管其他,而是以最快的方式殺人就是。
小巷裏風雪大作,在兩位滄海聖人眼裏,卻是看到了眼前那位劍仙出劍。
他随手扯來那淹沒整條小巷的劍氣,就是出劍,用那滄海一劍在一位朝暮境劍士裏修複身軀,便是第二劍,這兩劍,都很考量功力,就連張聖都不敢說自己要救人,能輕易把無數氣機灌入某個修士體内,而那個修士還竟然能夠承受得住,這之中固然有李扶搖是一位劍士,平日裏劍氣淬體,讓自己這具身體變得更加堅韌之外,其實更多的,還是考量葉長亭。
劍氣灌體,這本來就是很難出現的畫面,更何況還是這麽一位劍仙親自灌體,因此這時間持續的十分之長,整整半個時辰之後,劍氣才停歇。
葉長亭松開抓住李扶搖的手,望着這邊的兩位聖人,漠然道:“看完了還不走?想死?”
聽着這句話,張聖喟然長歎,自然知道這位劍仙今日來是要保着這位楚王殿下的,可即便知道了他也沒有什麽辦法,現如今的這座山河,儒教已經不如當年,就他一人和周夫子,兩位加在一起,連殺葉長亭都不一定辦得到,更别說做些什麽了。
張聖看了蘇夜一眼,露出苦笑,不言不語,便踏雲而去。
小巷裏的風雪大了些。
楚王殿下朝着葉長亭微微拱手,像是滄海之間,有大恩,自然不用言謝,在以後的某日能出手便行了。
楚王殿下進入小院之前,看着葉長亭,平靜道:“若是劍仙等會兒事情說完了,可否讓這小家夥來和我待一會兒?”
葉長亭沒有說話,也沒有拒絕。
楚王殿下了然,然後便走進了小院。
葉長亭這才看着大口喘氣的李扶搖。
他的劍氣替李扶搖治傷,其實也順帶再把他的身軀淬煉了一次,這次是滄海劍氣淬體,要比之前李扶搖自己更有用些。
李扶搖艱難的擡頭,一身青衫已經濕透,看着這位不知道從何處再至洛陽城的劍仙,沉默半響,這才牙齒打顫的說出來多謝兩字。
修行一事,總是以天資爲主,然後輔以機緣以及自己的努力勤奮,當然除去此之外,還有各種選擇也很重要。
李扶搖的天資不過是中上,但别的東西就好的不像話了。
當初練劍,便有陳嵊這位劍山集劍氣劍意劍術三項的家夥做師父,不過他這個師父做的不好,李扶搖去了劍山總歸是又遇到三位師叔。
後來一路行來,遇到的大人物便有青天君、朝青秋、胡蕭……
這麽多滄海大修士,平日裏能夠遇到一位便已經是了不得的事情,何況是像李扶搖這樣,一遇便遇到一群。
對于機緣更是如此,在北海光是聖丹便有兩顆,還有那位劍仙的禦劍法門,學了禦劍法門,卻無好劍,于是便有未來的老丈人青天君送劍。
更有朝青秋對他的照拂。
這一路走來,除去天資這個東西之外,李扶搖可以說得上其餘什麽都是頂級。
這先後兩位劍仙都願意和他表示親近,這換做别的劍士,隻怕是已經興奮的跳了起來,但李扶搖不僅跳不起來,現在連走路都費勁。
隻是葉長亭說要走走,他也隻能跟着他走走。
兩人沿着小巷往外走去,葉長亭白衣仗劍,氣态風流,雖說和朝青秋都是白衣,但葉長亭要顯得更爲孤高一些,就像是一塊冰,而朝青秋則顯得更寂寥,像是一柄劍。
走在皇宮裏,葉長亭平靜說道:“當年我才開始練劍的時候,進過幾次皇宮,爲得便是殺一位我殺不掉的人,每次都有可能喪生,但每次都挺過來了。”
李扶搖想着這位劍仙,要入皇宮這種事情,恐怕都要發生在他尚未怎麽修行的時候,那個時候應當離着現在,是有些遠了。
葉長亭看了一眼李扶搖,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是問道:“你不好奇我去皇宮做什麽?”
李扶搖這才後知後覺的說道:“前輩去皇宮做什麽?”
聽着這句話,葉長亭像是看白癡一樣看着李扶搖,“我都說了去殺人。”
李扶搖聽到這個答案,啞然無語。
而那位劍仙,好似心情不錯,破天荒的笑了笑。
他這是想起了某個已經變成小孩子的家夥,當時也就是這麽看他的。
葉長亭說道:“我殺人是爲了報仇,很多年前,我和你一般,也是有喜歡的女子的,第一次見面那會兒是師父帶着我上山練劍,她上山賞景,後來在一起了,我便對練劍沒有了什麽心思,一心都在她身上,陪着她走過名山大川,走過無數地方,後來有人想我劍心破碎,就直接把她殺了。”
“我是那座江湖裏練劍資質最好的那個人,誰都怕我有朝一日站在他們頭上,所以才有了這些事情。”
葉長亭停下腳步,笑着說道:“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江湖險惡。”
李扶搖猜測道:“那前輩之後一定是并未劍心破碎,反倒是獨步青雲?”
葉長亭第二次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李扶搖,“我要就這麽廢了,你還能看見我?”
李扶搖同一天被兩次用這種眼神看了一遍,自己都覺得十分無奈。
葉長亭繼續說道:“我進了幾次皇宮,七次還是八次?反正是把裏面的那個老家夥給殺了,然後又殺了另外一個人,兩個人都死在我劍下之後,我回到山上,很快便破境成爲了江湖第一人。”
“世間無敵就像是朝青秋這般,你說會不會覺得無趣了,所以朝青秋要走,我很是能夠理解,他對人間生倦,我也明白,我至少還有個女子可以回憶一番,朝青秋這個人,連個旖旎過往都沒有,他不走,這就有些奇怪了。”
走走停停,在一座涼亭下,葉長亭看着已經結冰的湖水說道:“世間無敵,再無牽挂,我便離開了那個地方,去某個地方找人。”
李扶搖怔怔出神的問道:“前輩要去的某個地方,不會就是這座山河吧?”
葉長亭瞥了他一眼,随口說道:“山河外有妖土,有佛土,又有所謂的霧山,有個别的什麽地方也很正常,要是沒有,我不過來,你們這劍士一脈怎麽辦?”
這倒是實話,要是沒有葉長亭,朝青秋即便要離開人間也要很多年之後,即便某一日真的下定決心了,那之後的劍士一脈,自然是沒有人照料的。
李扶搖咽了口口水,問道:“前輩那邊,還有劍仙?”
葉長亭搖頭道:“我離開的時候就我一個人,不過等我回去的時候,估摸着我那侄子也能成劍仙了。”
李扶搖哦了一聲,那個地方也隻有這麽一位劍仙,看來和山河這邊的處境差不了。
葉長亭揉了揉眉頭,知道李扶搖想些什麽,卻沒有跟着說下去,而是說道:“要是沒有朝青秋劍開天幕,我還真過來不了,我雖然也算是滄海,但是一劍斬開天幕這種事情,我還做不到,要不是他,我沒辦法過來。”
李扶搖低聲道:“那前輩那座天下,也是這麽個境況。”
葉長亭搖着頭說道:“我身處的那座江湖可比你們這裏有趣多了,劍士活得極爲舒心,不比你們。”
李扶搖一怔,“那前輩爲什麽要來這裏。”
葉長亭來了這裏,所以朝青秋才能走,可朝青秋也不知道葉長亭爲什麽會來這裏的。
葉長亭這是第三次以看白癡的眼神來看李扶搖,“我來找某個人。”
李扶搖硬着頭皮繼續問道:“那前輩爲什麽要告訴我這麽多?”
葉長亭微微一笑,“因爲我要找的那個人,十有就是你。”
這是葉長亭在這座山河待了很久之後才看出來的東西,當然他第一個目标是放在朝青秋身上的,但是很快他便已經覺得朝青秋不太可以,因爲就算是朝青秋布局謀略都是頂端,但是依着這個男人的脾氣,肯定是不屑做某些事情了,所以即便他是這人間的無敵之人,葉長亭都不相信那是他做的,而除去他之外,整個山河有可能的修士都被他看了一遍,最後還是覺得應該是李扶搖。
這沒有什麽根據,但這是他的判斷。
李扶搖也知道問不出來個所以熱,但還是覺得有些古怪。
好在葉長亭已經搶先說道:“你不必相問那些事情,你就該怎麽活着怎麽活着,我在這裏看到答案之後自然會離開,百年也好,千年也罷,我都等得起。”
李扶搖揉了揉腦袋,想着這位劍仙沒必要說些唬人的話來糊弄他,他也就難得多說什麽了。
隻是陪着葉長亭繼續往前走了好些路程,葉長亭才饒有興緻的問道:“劍山掌教這個位置,我始終覺得你該争一争的。”
李扶搖欲言又止。
葉長亭看着李扶搖認真說道:“你心目中,隻要是老祖宗許寂的安排就一定有道理,他既然把劍山傳給了吳山河,你便就這樣看着,退一萬步來說,當初許寂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要是當着你的面,你會不會主動扛下來?你想做什麽,你能做什麽,不在許寂,不在我,也不在朝青秋。而都在你自己身上。”
“你老實說說,要是真有許寂活過來,問你願不願意扛起劍山的擔子,你怎麽答?”
葉長亭神色認真的看着李扶搖。
李扶搖有些無奈的說道:“這還能怎麽說,自然是說願意的。”
葉長亭又問道:“那你怎麽扛。”
李扶搖想了想,“自然是先練劍成爲滄海劍仙,之後要麽把那些雲端聖人都打一頓,要麽就是和他們講好條件,然後就像是朝先生做得那樣,在這個世間建立好些劍山,讓劍士重新回到以往的歲月。”
“若是妖族南下呢?”
葉長亭看着李扶搖的眼睛,說實在話,這才是最難的那個問題,若是沒有青槐,那他李扶搖等有朝一日妖族南下,自然會站在所有劍士之前,一人一劍守住這座山河,但是有了青槐,甚至有了他爹青天君,他能怎麽辦?
青天君出手,他不對上?
可對上之後呢,是直接打殺了,還是就這樣看着?
留下一條命?
或者自己被對方打殺?
隻怕什麽都不好做的。
這就是李扶搖的難辦之處,所以他隻能想着妖族和人族和平相處,即便有一天爆發大戰,他也隻能不傷青槐,對青天君,也不敢下殺手。
葉長亭下一個問題更加尖銳,“若是青槐成了大妖,與你對上,你和她便是各自的重要人物,甚至最後人族和妖族的勝負,便在你們兩人之間,你怎麽辦?”
這自然便是最難的局面,要是真有那麽一日,面對自己喜歡的姑娘是出劍還是不出劍,要是出劍,就真要把那位姑娘斬殺了?
要是不出劍,任由妖族攻破山河?
即便是他想着和自己喜歡的姑娘握手言和,那自己喜歡的姑娘會不會也有考慮的,總之說破天了,都不好殺人,也不好做些别的什麽。
李扶搖之前一直覺得自己喜歡的姑娘是自己的事情,和别人無關,可是把自己和那個姑娘擺在某個位置的時候,他好像又說不出來這樣的話來了。
李扶搖很郁悶的說道:“可我喜歡别人沒有變啊。”
葉長亭覺得有些好笑,一巴掌拍在這個家夥的腦袋上,無奈道:“那有個什麽用。”
李扶搖無奈歎了口氣。
那個局面是個死局,即便是朝青秋可能都無法化解。
他隻能期望那樣的局面,者必走的不出現在他李扶搖面前,不然他也不知道怎麽做。
葉長亭笑了笑,不再多說。
這樣的局面放在他面前,他自然也是沒有辦法的,難不成真能做到無牽無挂,反正什麽也不管,做不到的。這個世間,沒有幾個人能做到的。
這都是死結。
在這座涼亭裏待了些時間之後,他和李扶搖朝着皇宮的一處酒窖去,這位劍仙說是要喝酒,便要喝最好的,于是想着偷酒這個事情了。
這樣一位劍仙要想着喝某人的酒,怎麽防都是防不住的,所以沒有要多少時間,他和李扶搖便一人提了一小壇子酒去某處宮殿頂上坐着。
葉長亭問道:“從洛陽城離開之後,要去什麽地方?你放心有我和那柳巷在,人間再亂,也亂不成什麽樣子,三教被朝青秋殺怕了,這段日子估摸着是要讓梁亦那些修士往雲端走一走了,他們能這麽不要臉來洛陽城殺人,我卻做不出來這種事情,所以隻能等着你們什麽時候成爲劍仙才行,不過至少五十年之内,劍士一脈不會比現在更差。”
這是葉長亭的承諾,很是認真。
李扶搖喝了口酒,輕聲道:“離開洛陽城,先去一趟劍山,然後便去佛土吧,我一直想知道六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以前想問問朝劍仙,可朝劍仙也走了,問不成了,那會兒進霧山就是想着找個答案,隻是找到半本手劄,也沒有知道個所以然。”
聽着這些話,葉長亭沒有說話,他是看過那後半本手劄的人,隻是他一看了那本手劄便覺得沒有任何意義,當即便把那東西扔了,言河聖人學貫三教又如何,隻要他葉長亭覺得那是胡亂說話,那就是胡亂說話,沒有半點意義。
喝了口酒,葉長亭看着這方天地,笑了笑之後,說起了幾句正事,“你去佛土也不是不行,我之前用劍氣灌體其實除去幫你修複身軀之外,還給你了些别的好東西,你想不想知道?”
李扶搖一頭霧水,“啥。”
葉長亭說道:“你學的是萬尺的禦劍法門,有三座僞命靈府了,我之前幫你随便開了第四座。”
李扶搖一怔,随即内視,這才真看見了自己體内的第四座靈府,之前三座靈府,分别是他自己開辟的劍十九,和明月,第三座卻是由着草漸青夫婦幫忙的,這第四座靈府卻是葉長亭。
葉長亭平靜說道:“你也知道萬劍歸一的說法,我隻是早些讓你有那個萬劍,至于怎麽歸一,給你多留些時日去想罷了。”
李扶搖認真道謝,這趟前往佛土,也是曆練,都不知道會遇到什麽,多強一分,也算是一分吧。
葉長亭說道:“我知道你有好些劍,這一次僞本命劍要用哪一把?”
李扶搖斬釘截鐵的說道:“高樓!”
十裏、明月、高樓、草漸青。
這是他在青天君那裏找的劍,加上一柄他自己的青絲,以及那位劍仙萬尺的萬丈長,他一共有六柄劍,但他需要九柄劍做僞本命劍才行。
明月和草漸青已經成了僞本命劍,剩下的隻有十裏和高樓,萬丈長和他不是一路人,所以李扶搖從來都不考慮。
高樓之後,便隻剩下十裏。
到時候十裏一旦煉化,就該去尋新的劍了,葉笙歌送的那柄桃花被他放到了皇宮裏,也沒有帶走的想法。
葉長亭對這事情沒有什麽想說的,個人練劍有個人的機緣,他也說不上什麽。
喝完了酒,他看着李扶搖,說了最後一句話,“别死了,我等着你去做那件事。”
這又是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李扶搖聽到整個腦袋都疼。
說完這句話,葉長亭便不見了蹤影,這麽一位劍仙要走,實在是太簡單了。
他甚至最後都沒有說那位楚王殿下要見他的事情。
他葉長亭什麽時候成了這種傳話筒了?
不存在的。
李扶搖歎了口氣,從屋頂上走下來,正好碰到下面的楚王殿下。
如今人間的聖人。
他看着李扶搖,笑問道:“那位劍仙說的興起,肯定沒有說我還要見你的事情。”
李扶搖硬着頭皮點頭,倒也沒有隐瞞什麽。
楚王殿下現在已經不是那個滿頭白發的老人,反倒是顯得異常年輕,他看着李扶搖,然後說道:“你幫了我個大忙,我想送份禮物給你。”
李扶搖沒有直接拒絕,反倒是先開口問道:“什麽禮物?”
楚王殿下說道:“你缺什麽,我就送什麽?“
李扶搖一怔,“難道楚王殿下有那種吃了一顆便立刻變成滄海修士的丹藥?”
他的表情極其無辜,就像是真說了些什麽有意思的話一樣。
楚王殿下面無表情,吐出一個字,“滾。”
李扶搖哈哈大笑,覺得和這位新聖人的關系又拉進不少。
說了閑話之後,李扶搖才正經說道:“楚王殿下到底是要送出什麽東西來,不管我缺不缺肯定都接着。”
楚王殿下沉默片刻,然後認真道:“皇宮裏有柄仙劍。”
有柄仙劍?
李扶搖練劍以後,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說法。
劍士的劍,那就是劍而已,誰的主人名頭更響一些,那他的那柄劍自然名頭也跟着響,就像是朝青秋在世,那麽這個世間最有名的劍,就是那柄古道。
可即便是在劍仙手裏握着,那柄劍也說不上仙劍。
楚王殿下笑道:“所謂仙劍,便是仙人的劍,你知道這個世間的滄海修士有好幾種叫法,在妖族叫大妖,三教修士稱作聖人,而你們劍士,便說成劍仙,可說是劍仙,和真正的仙人,仍舊挨不上邊,朝青秋有望成爲真正的仙人,等他去到天外,那柄古道自然也成了仙劍,隻是他最後選擇回來,算是又有史以來第一位回到人間的仙人了。不過回到人間的朝青秋到底是不是仙人,也不好說,但那柄劍,肯定是仙劍。”
“天外有種神奇的力量,能讓你們的劍變些東西。”
楚王殿下認真說道:“在皇宮裏那柄仙劍,就是一位真正飛升了的劍仙留下來的東西,你知道有多少個年頭了嗎?”
這個世間已經有六千年沒有人成功飛升了,那柄劍的年頭自然也應當是往六千年上面走了。
楚王殿下沒有賣關子,直白道:“絕少不過萬年。”
萬年。
這是如此久遠的時間。
李扶搖咂舌,然後問道:“那柄仙劍怎麽到了皇宮。”
楚王殿下笑了笑,“那要講個故事了。”
李扶搖有些無奈,心想你之前還在那位皇帝陛下的故事裏,現在你又得講個故事了。
李扶搖惆怅不已。
楚王殿下清了清嗓子。
然後開始講起了那個故事。
……
……
萬年之前,山河依舊是劍士們的天下,那位劍祖開創劍士一脈之後,短短千年便讓劍士一脈成爲了這座山河裏最潇灑的修士,這千年之間,自然要出好些驚才絕豔的大人物才能讓劍士一脈發展的如此迅速才是了。
那柄仙劍的主人,就是其中一位。
那人叫做什麽,已經不可考量,隻是知道他姓辛,人人都稱呼他爲辛劍仙。
同柳巷在六千年前無敵,和朝青秋在這個年代無敵一樣,那位辛劍仙在那個遠古時代,也是絕對無敵的存在。
他手裏的那一柄劍叫做尋仙。
那柄劍的名字很直白,因爲也代表着那位劍仙的想法,他無敵于世之後,自然想的就是要成爲仙人,那個年代裏,已經有劍仙離開過人間了,所以離開人間,不是無稽之談,反倒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不管是誰,等到了一定的境界,自然都要看着天幕。
當時那位辛劍仙舉世無敵之後,做了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去妖土,斬殺了那位如日中天的妖帝,妖族一共不知道出過多少位妖帝,有老死的,也有飛升的時候被天劫劈死的,但很少又被人殺死的,尤其是被一位劍仙殺死,更是罕見。
所以當時那位辛劍仙一下子便讓整個世間都不敢再說什麽,殺了妖帝,再無牽挂,那位辛劍仙接下來的路,自然就是成爲真正的仙人。
他在人間再待了百年,最後走上了成仙的路,辛劍仙本來便是世間最爲出彩的那一位,所以能夠成仙,一點都不意外,他飛升離開人間,在那個天幕還沒有閉合的時候,把佩劍送回了人間,或許是覺得成仙之後,這柄尋仙已經沒有了意義,也或者是因爲他想在人間留下印記,反正不管怎麽說,反正這柄劍最後留在了人間,因爲去過真正的天外,這柄劍成了仙劍,在人間引起了腥風血雨。
無數劍士都想擁有它,因爲既然是辛劍仙帶着離開過人間的劍,所有人都想知道劍身上,會不會真有成仙的奧秘,如果有的話,那又是什麽。
楚王殿下笑着說道:“當年那場浩劫,你們劍士一脈應該比我知道的多。”
李扶搖點了點頭,當初在劍山的時候,倒是聽着老祖宗說過,隻是老祖宗最後沒有說清楚是爲了一柄仙劍。
可能也是老祖宗知道那柄仙劍不在了吧。
楚王殿下說道:“那柄仙劍最後被數位劍仙聯手毀掉了,這才讓浩劫平息了。”
李扶搖皺眉道:“既然是毀掉了,怎麽又會出現在皇宮。”
楚王殿下繼續說道:“那就是故事的後半段。”
延陵王朝建立于六千年前,距離那場浩劫已經過去了幾千年,劍都被毀了,自然沒有人在意那個故事了,可是有一位劍仙其實當時毀去仙劍之後,并未全然不在意,他将那些劍的碎片收集起來,想要複原那柄劍,但是最後沒有成功。
“開朝先祖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這柄劍,考證之後,知道就是那柄尋仙,所以耗費了幾千年,有無數能工巧匠将那柄劍重新鍛造,才重新造成了那柄尋仙。”
楚王殿下繼續說道:“隻可惜有了劍,卻沒有一個皇族後代能夠參悟上面的東西,或許是因爲劍是重鑄的,沒有了當初的仙家氣息,但不管怎麽說,它曾經是一柄仙劍,現如今除去朝青秋的那柄古道之外,沒有任何劍能夠和它相提并論。”
“而現在我想把它送給你。”
楚王殿下看着李扶搖,認真說道。
這不是什麽假話。
李扶搖皺眉道:“未免太珍貴了吧。”
楚王殿下說道:“它即便是柄仙劍,在錯的人手裏也沒有任何用,反倒是在你手裏,才能發揮大作用,你要是以後成了劍仙,也算我提前許多年便看準了你。”
“況且我覺得它很适合你。”
楚王殿下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李扶搖除去點頭之外好像也沒有别的什麽辦法了,他看着楚王殿下,有些無奈的說道:“我送給延陵皇帝一柄桃木劍,楚王殿下便送回一柄仙劍,這買賣很不劃算。”
楚王殿下笑道:“還送一位劍仙,你覺得呢?”
李扶搖默然無語。
楚王殿下笑了笑,“既然已經說好了,那便去取劍吧。”
李扶搖點點頭,一柄仙劍,自然不能錯過。
……
……
皇宮裏的建築很多,但真正重要的,還是那麽幾個。
這次楚王殿下領着李扶搖去的地方,不是别的,而是一座他們之前都去過的小院,就是楚王殿下的小院,楚王殿下一邊走一邊說道:“那既然是柄仙劍,自然是我親自看着。”
可是當走進小院,看着楚王殿下随手從桌子上拿起一個不長的木盒的時候,李扶搖開始有些懷疑那所謂的仙劍了。
這即便是一柄劍,也該比一般的長劍短上不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就是一柄很袖珍的劍。
楚王殿下知道李扶搖在想什麽,平靜說道:“當年那柄仙劍被毀掉之後,很多碎片都不見了,能夠複原成這樣一柄劍,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他把木盒遞給李扶搖,笑着說道:“我隻管把劍給你,你要怎麽打開,怎麽去看,我全然不管,還有你要怎麽煉化,我也不想摻和,都看你自己了。”
李扶搖接過木盒,還沒有打開,便感覺有鋒芒劍氣在木盒周圍,之前是楚王殿下用自己的境界将其壓制,方才沒有劍氣外洩,但現在這個時候,他交給李扶搖的時候,就已經撤去了自己的氣機。
李扶搖僅僅是把木盒放在手裏片刻,便感覺到一股股劍氣在撕裂他的手掌,等再看那隻手掌的時候,已經是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能夠看到白骨。
李扶搖皺了皺眉頭。
楚王殿下看着他,笑意不減。
李扶搖問道:“這怎麽辦?”
楚王殿下沒有說話,隻是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那些鋒芒劍氣,怎麽都壓制不住,别說打開,現在李扶搖連拿着都很麻煩。
劍氣淩厲,隻怕是如同一位登樓劍士在時時刻刻出劍。
他在很多年前登劍山的時候感受過朝青秋的劍氣,那個時候也是如此,隻是那時候的朝青秋,并不是留下了太濃烈的劍氣。
可現在這柄不一樣。
這柄當初可是仙劍。
即便現在隻是重鑄的劍,也不容小視。
至少李扶搖現在,不止小視,就連看都不能看。
看着李扶搖這個樣子,楚王殿下笑道:“你隻怕要在皇宮裏找到壓制劍氣的辦法才能出去了。”
楚王殿下要壓制這木盒裏的劍氣,很是簡單,因爲他是一個登樓境的大修士,但李扶搖會很難,因爲他隻是一個朝暮境的劍士,而且因爲他是個劍士,身上有劍氣,還會和這柄仙劍的劍氣相沖,這樣一來,才是對李扶搖的考驗。
李扶搖看着楚王殿下,無奈一笑。
有些事情還真的是很麻煩。
他看着楚王殿下說道:“看來真要在皇宮裏待一段日子了。”
……
……
小雪時節的那場大雪,在小雪過後的第二日便沒了蹤迹,整個洛陽城除去能夠看到那些積雪之外,便沒了别的東西。
蘇夜和李昌谷走在街道上,兩位登樓修士都心有靈犀的走的不是太快,兩個人并肩走在洛陽城裏,就像是很多年前一起在學宮的某處散步一般。
李昌谷看着天邊說道:“何時入雲?”
儒教現如今是最爲虛弱的地方,蘇夜是最有可能成爲下一位聖人的儒教修士,隻怕不僅是儒教修士們,就連雲端的聖人們也在等着蘇夜入雲,他和梁亦,一定會是之後世間修士最關注的兩個人。
蘇夜看着街道上殘留的積雪,這位學宮掌教好像是想起了什麽事情,但瞬間又搖了搖頭,“之前和林紅燭還有梁亦有過說法,說是要一起入雲。”
那是在北海海邊,三個登樓修士心照不宣的想法。
李昌谷說道:“此一時彼一時,不好說了。”
蘇夜繼續說道:“學宮亂象,入雲之後不一定好收拾,我想在入雲之前把它處理了,所以還是比較麻煩。”
李昌谷直白道:“不破不立,現在學宮已經腐朽到根本了,沒辦法了。”
蘇夜說道:“雲端一戰,儒教死了對學宮影響力最大的常聖,剩下的三位聖人,有一位常年不知所蹤,周夫子不插手人間的事情,張聖性子溫和,這才是最好的時機。”
“所以在入雲之前,我要把事情全部處理完。”
李昌谷問道:“會很麻煩?”
蘇夜說道:“學宮這麽大一塊地方,自然麻煩,不過既然最麻煩的已經解決,剩下的,不是大麻煩。”
李昌谷點了點頭之後,不再說話。
蘇夜忽然笑道:“王富貴其實最适合來做這種事情。”
提起那個熟悉的名字,李昌谷有些感歎。
他往前走了好些步,然後說道:“我要入滄海了。”
入雲和入滄海本質上是一樣的。
但卻是兩種說法。
也是兩條路。
蘇夜搖頭道:“現在這個時機不太好,已經有兩位劍仙了,不會有人想着要有第三位劍仙出現,你現在入滄海,八成會出問題。”
李昌谷說道:“朝劍仙在臨走之前傳我一劍,大概也有這個想法,我總不能辜負他的。”
蘇夜蹙眉說道:“我認識的李昌谷,不是這樣的人。”
李昌谷平靜說道:“你認識的李昌谷,已經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
他在摘星樓待了百餘年,那自然就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
那會兒他還在學宮。
他還沒有練劍。
他也不是掌教。
至于他嘛,也還沒有被人排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