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李扶搖有些無奈,之前青槐不讓他破境,他現在就算是想破境,也沒了辦法,胡蕭已經來了,除去和他生死一戰之外,難不成還要躲起來?
有些事情,既然避不開,就隻能坦然迎接。
李扶搖想起之前尋到的那件法袍,毫不猶豫的将它取出來,穿在了身上。
法袍和普通衣衫最大的區别是它是一件法器,别的衣衫卻不是。
但還有些其他特殊的地方。
比如這件法袍看着極大,但實際上穿上身後,很快就變得十分合身。
就像是之前那些衣衫一樣。
若不是有些光華流轉在衣衫上,看不出特殊之處。
李扶搖低頭看着這一身月白色的衣衫,神情沒有什麽變化,但眼神裏有些不适。
他的衣衫,一直都是青衫和白袍兩種。
若不是某種特定情況下,他是不會穿着白袍的。
青衫穿得多,這一件卻是白袍。
穿好衣衫之後,李扶搖把劍匣重新背在背上,腰間懸着青絲,神情平靜。
“你不用去了,等我回來。”
李扶搖知道要是青槐來到場間,肯定會讓胡蕭有所忌憚,但李扶搖卻不願意讓她爲難,她自然是想着要讓李扶搖活着,但李扶搖卻是不想讓她承受這些。
隻是青槐不會聽他的。
在他說這番話的時候,青槐便已經向着那座皇宮掠了過去。
李扶搖看着她的背影,想着之前若是踏足朝暮,想來還有些機會,現在不過是太清境,好像怎麽看都是一個死字。
想着這是個死局,李扶搖卻是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當年被人從洛陽城帶到了白魚鎮,那些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裏,他不也是一直在擔憂自己會不會立即死去?
那個時候的自己不過是個稚童,很容易便死去,現在他已經是一個強大的修士,雖說不見得是最強大,但總歸是和強大沾邊,所以他對自己的命運,一向是想握在自己手裏的。
想到這個,他心神微動,劍十九從劍匣裏掠出,然後在他身前懸停了一會兒,帶着一道劍光掠向某處,消失不見。
李扶搖看着湖水,自言自語說道:“當然是誰都不想死。”
說完這句話,他沿着走廊走去,走進了一間偏殿,然後關上了門。
……
……
劍十九掠過很多地方,但最後還是來到了葉笙歌身前,在她面前懸停了一會兒,然後便消失不見。
胡蕭還是站在玉石階底下,看着站在玉石階上的葉笙歌。
禅子早已經覺得壓力極大,這位胡蕭妖君,雖然并未做些什麽,但光是站在這裏,那一身氣勢,也讓禅子覺得極其不舒服,看到這柄劍之後,禅子轉頭問道:“他怎麽說?”
葉笙歌神情很平靜,“他請我們幫他争取一些時間。”
禅子注意到,李扶搖說的是請。
他很快便想到李扶搖想要做些什麽了。
他有些感歎道:“破境之後,的确要多些勝算。”
葉笙歌說道:“言河在這裏,得天獨厚,不容易殺,胡蕭雖然要比他強,但不見得會更難殺。”
禅子說道:“說到底,都不好殺。”
葉笙歌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禅子低頭看着指間的那朵蓮花。
還沒有說話。
胡蕭已經拾階而上。
他每走一步,都讓顧緣的臉白了一分。
她抓住禅子的衣角,很是擔憂。
禅子把那朵蓮花推了出去。
蓮花在空中飄落,很快就到了胡蕭身前。
這算是禅子對胡蕭的第一次試探。
葉笙歌沒做什麽,就是看着那朵蓮花落到胡蕭身前,然後看着那朵蓮花被胡蕭妖君伸手抓住,那朵蓮花在在胡蕭手裏,很快蓮花一瓣瓣枯萎,最後随風而逝。
胡蕭看着禅子,淡然道:“本君知道你,禅子,佛土那兩個老和尚的寶貝,怎麽了,這次前來霧山,那兩個老和尚沒給你點保命的東西?就算不給你那盞燈籠,也該給點别的,就這麽一朵蓮花?”
說起燈籠,葉笙歌神情有些古怪,但沒有說話,禅子則是一如既往平靜。
這個世間的燈籠,最有名的那一盞,絕對不是老祖宗許寂的珍藏之物,而是佛土靈山的那一盞。
不僅因爲那是一位聖人的法器,還因爲那一盞燈籠是佛教的立教之時便已經存在天地之間的東西。
光是那盞燈籠本身的威勢,便足以讓她成爲這個世間最了不起的法器之一。
說起來,這個世間的法器,還真沒有幾件能夠比得上那盞燈籠。
道門的葉聖,手裏有一個破碗,叫做鎮妖碗,對妖族天然便有優勢,加上葉聖境界實在是高妙,道法無邊,鎮妖碗在他手裏,就像是天底下最好的一柄劍,在最會用劍的那個人手裏一樣。
當然,那個鎮妖碗的效用相比較起來那盞燈籠,還是要差一些。
因爲那盞燈籠,代表着的是往生。
何謂往生。
說到底,就是時間。
時間的起始和時間的末端,輪回往生,那就是那盞燈籠。
而所有修士都想探查清楚時間的奧秘。
而長生,便是一個幾乎無限的時間。
爲何說幾乎無限,因爲誰也不知道,什麽是長生。
活了幾百上千年,成千上萬年,也算是活得很長了,可到底是不是長生,看不到死亡的那一日,便可估計爲長生。
但是看不見死亡,誰又知道,死亡到底存在與否?
或許在數十萬年之後,始終會死。
所以即便活了這麽多年,也不見得能說得上長生這兩個字。
那盞燈籠看不清楚未來,看不到時間的盡頭,但看得清過往。
無論過往還是未來,都是那些境界最高的修士,想要知道的東西。
所以應當很多滄海修士想着要一窺那燈籠的奧秘。
在雲端上的那些聖人不止一次想要看看那盞燈籠,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看到。
不管是借還是搶,那盞燈籠始終沒有離開過靈山。
禅子雖然是佛土最出彩的年輕僧人,又聽過聖人講經,但不管怎麽說,他都隻是一個僧人而已,并沒有把那盞燈籠帶着離開靈山的可能。
所以他多說什麽,隻是看着胡蕭,平靜道:“妖君身在滄海,爲何還要低頭和我們過不去?”
以大欺小這種事情在俗世裏發生的很是頻繁,在修行世界裏也是如此,但境界越高,越不願意出手的修士比比皆是,到了滄海,他們一舉一動都是整個修行世界密切關注的對象,自然更是不能随意出手。
像是胡蕭這樣登臨滄海之後,還想着要對他們這些後輩出手的,更是僅有。
胡蕭看着禅子,漠然道:“本君如今也是一位朝暮,何以見得能比你們更高?”
“蒼鷹本來飛在天際,有朝一日與燕雀同處枝頭,又如何相同?”
佛土自古都有聽經辯論的習俗,禅子從入靈山之後,便一直是所有人都盯着的對象,參加的辯論不知道多少,自然口舌極利。
胡蕭說道:“即便如此,本君爲兒子報仇,又何錯之有?”
俗世裏對于仇怨,最爲濃烈的有殺父之仇和奪妻之恨,可這殺子之仇也是如此,不能輕易放下。
禅子說道:“如此霧山一行,本就有聖人明言,那位胡施主和李施主交手,也無外人相幫,到底分出了勝負,這有什麽問題?”
勝負便是生死,人族和妖族之間,自古以來,大多如此。
禅子講理,所以理直氣壯。
胡蕭頓了片刻,然後說道:“你這和尚,說的有理,但本君既然進來了,那自然不會爲此便打消念頭。”
禅子雙手合十,“也沒有想過妖君會這般好說話。”
“那何以多言?”
禅子說道:“拖延一二。”
顧緣擡起頭,似乎是沒有想過禅子會這麽坦率。
葉笙歌表情也有些變化。
胡蕭不怒,反倒是有些笑意,“我妖土這麽多年輕人,能夠比得上你的,隻有一兩人而已,你若是妖族之身,本君沒了兒子,倒也想收你做幹兒子。”
衆所周知,妖土對于師徒傳承,并不多,更多的還是血脈的傳承。
胡蕭自然不會隻有胡月這樣一個兒子,即便身爲大妖,血脈延續很困難,這麽幾百年過去了,他總歸是還會有些子嗣的,但那些子嗣,都不如胡月。
或許更直白一些,可以說差之遠矣。
因爲不如,所以胡蕭才會如此在意。
要不然以他滄海之尊,如何能夠屈尊進入霧山。
禅子雙手合十,平靜道:“小僧是出家人,無親……有故。”
誰說出家人便不能有朋友的。
沒有這個道理。
胡蕭往前走了幾步,說道:“拖延也好,本君不相信他能耍些什麽花樣,青槐那丫頭即便非要保他,難不成本君沒有辦法?”
是的,胡蕭在霧山裏,最爲在意的不是别人,而是那個女子,青槐。
說起來,也不見得是青槐,而是青槐的生死。
畢竟那位青天君還在霧山外等着消息。
相比較起來,自己不如青天君,無論是戰力還是心志。
禅子指間生出蓮花,平靜道:“妖君要想見他,還是要花費些時間。”
胡蕭不在意,他看了一眼葉笙歌,往前猛然前掠。
禅子一驚,手裏蓮花脫手而去,自己去帶着顧緣往大殿門口飄去。
葉笙歌似乎不爲所動。
胡蕭伸手一抓,眼看着便要抓住葉笙歌衣領,但一手伸出之時,葉笙歌的身影便已經消失,她早已經到了大殿前。
她看着胡蕭,臉色微紅。
胡蕭站在了葉笙歌原本站着的地方。
須臾之間,砰地一聲!
胡蕭所處之地方,開始碎裂開來,那台階碎裂如同蛛網。
有一股磅礴至極的氣機從地底迸發出來。
還未等到胡蕭反應,那股氣浪便從他腳底下沖到了他身前。
附近數步之内的石階紛紛碎裂,那道以氣機而成的巨浪,硬生生的直接把胡蕭轟上了天。
葉笙歌在那地下埋下了無數的法器,近乎以同一時間自爆,這誰能受得了?
胡蕭被氣浪轟上了天,禅子的蓮花攔下那些四處洩來的氣浪,看着那道奇景,沉默片刻,這才感歎道:“如此來看,任何一個朝暮境修士都該死了。”
朝暮境當然該死,但胡蕭是一位滄海境的修士。
即便境界壓制在朝暮境,但體魄一直都是滄海。
三教修士再如何不修體魄,到了滄海境,也是這世間一等一的堅硬。
妖族從修行之處,便開始打磨體魄,是唯一能夠和劍士抗衡的修士,自然體魄更好,到了滄海,他們的體魄,說是世間第一,也沒有什麽問題。
那些個體魄占優的修士,要是走到了滄海境,更是可怖。
氣浪扶搖而上。
胡蕭卻落了下來。
他重新回到了甬道裏。
看着這道由法器自爆形成的氣浪,有些欣賞的看着葉笙歌,“本君從未想過,有人會以這種辦法戰鬥。”
這當然沒有見過,畢竟這世間的葉笙歌,不過一人而已。
葉笙歌知道這些法器自爆,肯定是沒有辦法殺死胡蕭的,但卻沒有想到,胡蕭竟然應對的如此輕松。
滄海果然可怕。
如果說言河聖人也是滄海,那他的滄海,不過是小道而已。
站在時間末尾的言河,總歸是不如走在時間的洪流裏的胡蕭。
胡蕭拍了拍衣衫,這一次直接來到了殿外 。
禅子的蓮花便落到了他身前。
胡蕭神情不變,微微伸手,然後那朵蓮花碎裂,禅子往後退去,撞碎了門。
葉笙歌掌間起風雷,一道紫虹閃過,片刻之間便直接落到了胡蕭身上。
類似于有雷劈木的聲音生出,胡蕭身上生出一道電弧,但對他沒有能造成半點傷害,他輕描淡寫的彈指一揮,一道以氣機所成的磅礴殺機猶如實質,轟向葉笙歌。
葉笙歌微微側身,腳尖輕點,落到遠處。
她爲何被稱爲這年輕一代第一人,便是因爲強。
有多強,不太清楚。
但至少沒在胡蕭這一招之間便落了下風。
葉笙歌白裙微動,有無數寒意生出。
她是道種,會的道法自然也多。
隻是平日裏并無機會展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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