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月自然不是李扶搖的故人,甚至連半個朋友都算不上,要是真要給他們兩人找個關系的話,應當是情敵。
這樣才有些妥帖。
但也不太對。
因爲這個時候胡月已經對娶青槐沒有任何想法,他唯獨想的,就是殺了李扶搖。
青槐不能殺,因爲她身後有青天君。
青天君不是什麽喜歡講道理的人,他的女兒死了,不管對方是誰,靠山是誰,都會被他打殺,若是胡月真的動了手,不止是他,很可能就連他身後的那位大妖,也要死。
所以胡月沒有動青槐的想法。
他隻想殺李扶搖。
殺死這個讓他丢盡顔面的人族劍士。
爲此,他在青天城之後,便深入族中禁地,九死一生,境界攀升得極快,胡月很有信心,别說是李扶搖,就算是别的什麽朝暮境,遇上他,也不見得能勝。
若是換一個人執筆,把這個故事裏的正反兩面重新寫過,指不定李扶搖便成爲最大的壞人,而他胡月才是主角。
胡月看着那個沒有什麽變化的青衫年輕人,說道:“我進來便是爲了尋你。”
這一次霧山被三教聖人重新逼出來,野修們是沖着那些法器和言河聖人的遺物去的,而被選進來的這些年輕人,則大概是爲了人族或者妖族的榮光。
隻有少部分人,爲得不是這些。
比如青槐,她進霧山,就是爲了見李扶搖,順便也怕這個家夥被其他人所殺。
而李扶搖,則是爲了劍山。
胡月就是那個爲了殺李扶搖而來到霧山的人。
隻是上次他便敗在了李扶搖的劍下,若不是礙于那位大妖也在,他可能便死在了青天城了。
現如今如何這般有底氣?
李扶搖按住腰間青絲,感受着周圍并未其餘氣息,不禁有些意外,皺眉問道:“就你一人?”
胡月負手而立,傲然道:“殺你,無需借力。”
李扶搖哦了一聲,一身劍氣緩緩凝聚。
若是隻有胡月一人,那便是再好不過。
以太清境對太清境,李扶搖就算是面對師兄吳山河,也一樣不懼。
他甚至覺得,不管是誰,在太清境裏,都不是他的敵手。
這并非自誇,而是這無數次實戰中得出的結果。
這一路走來,他李扶搖殺的人少了?
胡月眼看着李扶搖,冷笑道:“還有何遺言要說?”
李扶搖搖頭道:“遺言?說了誰能給我帶出去?”
說着話,李扶搖并未握劍的那隻手在身後做了個動作,大意便是要蘇潭自己趕緊離去。
蘇潭不傻,看到這個動作之後,卻沒有半點要走的迹象,她反倒是問道:“沒有把握?”
聲音極輕,隻夠入李扶搖耳。
李扶搖想了想,搖了搖頭。
按理來說,面對胡月并不該如何,隻是他不太清楚到底胡月是否還有幫手藏在暗處,若是真有,恐怕蘇潭要是離了他,很快便會被人所殺。
李扶搖想了想,說道:“留下吧。”
說完這話,李扶搖不再多說什麽,随着铿锵一聲,腰間青絲瞬間出鞘。
劍氣四散開來。
青絲劍尖觸地,往前掠時,很快便卷起一大片塵土,盡數由劍氣驅使,砸向胡月。青絲一路掠來,期間隔斷無數野草,盡數如同飛劍一般飛去。
泥土也好,野草也好。
當數量達到了一定地步,看着也是聲勢駭然。
蘇潭不過是個青絲境的小野修,哪裏見過這種陣勢。
她知道李扶搖是這座山河裏難得一見的年輕天才,可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一動起手來,李扶搖的有這麽厲害,原本在湖畔殺人的時候,她就已經覺得李扶搖的劍夠快了。
可是現在的李扶搖,似乎比她之前見過的那個李扶搖,還有不同。
胡月面對這滿天劍氣卷起的塵土,以及那無數野草,臉上沒有絲毫變化,他隻是伸出腳往地上重重一踏。
在地面踏出了一個深坑,由此同時,身前便出現了一道氣機牆,無數泥土撞在那道牆上,發生砰地一聲巨響。
紛紛四散開來,猶如滿天雪花。
那些野草也是如此,如果是說之前如同飛劍,那麽這個時候就是劍折。
一片狼藉。
李扶搖提劍一劍遞出,由上而下,斬開那道氣機牆,一斬到底。
頃刻之間,滿是四散的劍氣。
李扶搖落到胡月身前,尚未再出劍,那位大妖親子的一雙拳頭便迎了上來,李扶搖橫劍在胸前,青絲劍身被這一拳砸中,以一個誇張至極的弧度向後彎曲,李扶搖的身子也是如同一張大弓,并未被砸實。
要是真被砸實了,恐怕就真的不死也是重傷了。
青絲這柄劍的材質極好,并非是輕易便能受損的。
李扶搖腳尖在地面一點,往後飄去,卸掉那一股力,然後便看着胡月的身形已經到了身前,他獰笑着看着李扶搖,一拳狠狠的轟向李扶搖的胸膛。
李扶搖身前生出一道劍光,青絲帶着淩厲劍氣,從一個詭異的角度刺向胡月的手臂。
胡月怡然不懼,硬生生伸出那隻本該躲避的拳頭。
又是砰地一聲。
這是兩人第二次相遇,李扶搖的劍落到他的小臂上,卻沒有能斬開那件明黃色衣袍,但胡月的拳頭卻是将李扶搖的肩膀打了個結實。
氣機轟然向着四周散去。
無數野草被這氣浪斬斷,一時間這片草原,滿目都是亂飛的草絮。
看着這幅場景,蘇潭嘴巴張的極大。
她從來沒有看過如同這一次這般的修士打鬥。
這還僅僅是兩位太清境修士的打鬥,若是更高的朝暮春秋?
豈不是真要天地失色,日月無光?
在這些無形氣浪斬斷那麽些野草之後,緊接着,那無數草絮便如同一道道綠色氣機紛紛轟向李扶搖。
胡月嘴角滿是殘忍的笑容,你不是之前禦使這些野草來殺我嗎,現在我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看你如何應對!
李扶搖青絲劍在手中翻飛,不時有劍光乍現,無數劍氣在綠色的草絮裏肆意肆掠。
僅僅半刻鍾不到,李扶搖便一劍斬開了最後一團草絮。
李扶搖一劍斬開那團草絮之後,映入眼簾的還是胡月的拳頭。
李扶搖皺着眉頭一劍劈出,劍鋒迎着胡月的拳頭,胡月明顯不想這般,隻是微微偏移了方向,劍鋒在他的衣袍上掠過,驚起一串火花。
這一劍并未對胡月造成半點困擾。
他身上那件明黃色的袍子,或許是件十分不錯的袍子。
至少是件品階不低的法器。
在最開始李扶搖和三教修士打鬥的時候,就很是覺得三教修士的法器實在是難得應付,最開始那些三教修士知道他是劍士,甚至都不敢讓他近身,每一次都要他想着如何靠近對方才行。
妖土修士大多不用法器,即便是要用,也不過是刀劍之類的兵刃,并不像是三教修士那般,千變萬化。
胡月本就是妖土堪稱翹楚的年輕人,在族内禁地走過一趟之後,境界又有不少提升,若是應對旁人,他說不穿這身袍子也并無關系,可是面對李扶搖這樣的劍士,他如何能不上心。
這一件袍子,是家中某位登樓老祖死去之後身上的虎皮所做,又有他父親,那位大妖親自打造,堅韌程度,隻怕是除去聖人的法器之外,别的什麽法器都很難破開。
這也是胡月的底氣所在,有這樣一件袍子,才是他爲何膽敢說出無需借力的底氣所在。
一劍不成,之後兩人相交,互有勝負。
隻是李扶搖的劍落到胡月的身上,并未對他造成多大困擾,倒是胡月的拳頭落到李扶搖的身上,讓李扶搖的靈府都有些激蕩。
有些劍氣開始在經脈裏亂竄,照此下去,要不了多久,李扶搖或許便真要落敗。
胡月冷笑不已。
尋常人面對劍士,自然最爲擔憂的便是劍士的無雙劍氣,那般淩厲,比世間上任何修士的氣機都要難應付,如今有了這麽一件袍子,胡月自然相信不會敗于李扶搖。
李扶搖手中青絲一擰,點向胡月胸膛,雖然還是沒有撕開那袍子,但是光是這一劍上彙聚的劍氣,卻是盡數撞上了胡月的胸膛,讓胡月往後倒退數丈。
他靈府裏的氣機,也是在瘋狂翻滾。
胡月臉色有些發白,看着李扶搖,多了幾分冷意。
李扶搖倒提青絲,神情漠然。
兩人鏖戰至此,其實李扶搖的傷勢,還要比胡月宗不少。
不過要是沒有那件袍子,今日之争,到底勝負可能還是一如既往。
胡月仍舊不是敵手。
胡月看着他,寒聲道:“不可能!”
他雖有一件袍子在身,但最開始便想着自己是光論戰力也不會輸給李扶搖,但誰知道,就算是這般,不僅沒能斬了李扶搖,還讓他又傷了自己。
胡月的眼裏滿是怒火。
他大踏步往李扶搖走去,每一步便在地上踩出一個深坑,等到到了李扶搖身前,便已經出現了一串深坑。
李扶搖手中青絲,劍氣暴漲,有青色劍罡纏繞在劍身之上。
直到此時,李扶搖都說不上面臨敗亡,他還有兩劍未出。
說到底,還是在擔憂胡月是否有幫手在暗處。
胡月到底還是沒有能沉得住氣,在幾次拳頭都沒辦法印上李扶搖的胸膛的同時,終于是怒了。
他整個人仰天發出一聲虎嘯,聲震四野!
之前有野草被胡月和李扶搖之間的氣機已經斬斷不少。
胡月這樣一身虎嘯,便更是讓周圍的一大片野草直接被連根而起,帶着無數泥土激射而去。
李扶搖以劍挑開在他眼前的東西,看着已經變回一頭巨虎的胡月,有些短暫出神。
蘇潭更是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陣勢,看着這頭巨虎,以及那一對獠牙,整個人都忍不住的發抖。
李扶搖握劍青絲,劍十九和草漸青兩劍直接便掠出。
這一次再不有半點留力。
之前在青天城一戰,到底還是胡月沒有以兇獸形态應戰,不然也不見得勝負。
妖土修士,一旦真要搏命,那必然是以獸形,就好像當年在北海,青天君滿懷怒意,一出手便是一條滔天巨蟒。
這便是青天君的最強手段。
劍十九和草漸青兩柄劍在低空盤旋,時不時露出兩道劍光。
李扶搖握住青絲,往前猛然前掠。
一道照耀天際的劍光蓦然生出。
緊接着,在蘇潭眼裏,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面,草原之上,忽然出現了一道長達數十丈的劍罡,從天而降。
轟然一聲,狠狠砸在草原上。
一條巨大溝壑出現在這一望無垠的草原上。
無數泥土下滲。
這道劍罡才生出的時候,方圓數裏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沒有多少人知道草原的盡頭是一座高山,更加不知道現在那座山上便站着幾個人。
這幾個人裏,有和尚,有妖怪,女子。
和尚自然便是那個博學的禅子,那女子,說是女子,但實際上也隻是個少女,能和禅子一起的,除去顧緣之外,沒有旁人,至于那個妖怪,是畢羽。
這三人不知道何時相遇在此山上。
畢羽原本看着便沒有想法針對一個讀書種子,加上又有禅子保駕護航,更是沒了想法,好在禅子雖然傷勢都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也沒有要殺人的想法,所以三人才能如此平靜的站在同一個地方。
禅子雖然不怎麽離開佛土,但聲名一直不小。
看着這一道劍罡,畢羽暗暗比較了一番,然後說道:“以禅子來看,是否便是那位?”
李扶搖之前在青天城鬧出的動靜太大,現在妖土的修士,一看到劍士,隻怕都要想到他。
禅子看着草原,微笑道:“若不是那位,恐怕也沒有這麽強的殺力了。”
畢羽嗯了一聲,轉而問道:“以禅子所見,那位是否已經破境進入朝暮?”
禅子說道:“不可說。”
李扶搖的境界如何,禅子看不出來,也不好說。
畢羽說道:“胡月這段時間進展如此之快,若是還不能勝,恐怕他便是下一個朝青秋了。”
說着這些話,就連畢羽這樣心高氣傲的年輕人都覺得有些挫敗感。
禅子沒有說話,隻是微笑看着前方,顧緣抓着他的衣袖,很是用力。
禅子微笑道:“沒事的。”
……
……
那道參天劍罡落到草原之上,造成的景象實在是太過駭人。
胡月硬生生被那一道劍罡給壓入溝壑之中。
李扶搖握住青絲,劍十九和草漸青懸于身側,看着灰頭土臉從溝壑裏爬出來的胡月。
一劍之下,他已經從獸形變幻回來。
嘴角還有些殘留鮮血。
可見李扶搖這一劍,對他而言,接下來并不輕松。
李扶搖倒提青絲,一身青衫之前已經被胡月的拳頭砸壞,他不過一共四件衣衫,這壞一件便少一件。
看着胡月,李扶搖說道:“你打不過我。”
到了現在,局勢已經很是明顯,胡月不管有沒有那件袍子,注定都不是李扶搖的對手。
兩人之間的差距,實在不是那件袍子就能抹平的。
胡月咆哮道:“不可能!”
他的心态已經徹底發生變化了。
李扶搖臉色蒼白,就這樣看着胡月。
現在胡月與他一樣,都是強撐而已,誰也不能對誰再出手。
李扶搖不緊不慢的從懷裏拿出一顆丹藥,塞入嘴裏。
若不是胡月身後真有一位大妖在的話,李扶搖不見得不會把懷裏的那顆聖丹直接咬碎。
殺人從來都不是什麽難事。
尤其是殺一位妖修。
李扶搖捏了捏衣角,青絲緩緩收入鞘中。
草原裏溝壑仍在,李扶搖卻已經盤坐下來。
就在溝壑之前。
胡月站在溝壑旁,看着李扶搖,終究還是沒有出手。
片刻之後,草原盡頭,忽然起了聲巨響,然後是一聲鳥鳴。
天空中有一隻兇禽沖着李扶搖而來。
蘇潭才被胡月的原形吓得說不出話來,現在看着這頭兇禽,更是吓得顫抖不已。
古籍記載,天地之間有神鳥,其形似雞,鳴聲如鳳。
說的便是這一隻。
言河聖人雖然是一代聖人,集三教之長,但絕對沒有能力能讓重明鳥進入霧山。
要知道,重明鳥一族隻在妖土。
而且族内還有一位大妖坐鎮!
如今在這片草原上看見一隻,顯然不是旁人,隻能是那位妖土天驕,重夜!
那位一直想着成爲妖土年輕一代第一人的年輕人。
現在抓住時機,俯沖下來,鋒利的爪子如同刀劍,若是抓住李扶搖,隻怕是在片刻之間便要将李扶搖捏成肉沫。
李扶搖當機立斷,劍十九和草漸青想着天幕掠去。
自己則是拉着蘇潭,跳入了溝壑當中。
重夜勢頭不減,落下來之後,破開一大片泥土。
看着便是要不依不饒。
在遠處山上,禅子看着這幅場景,皺着眉頭,顧緣已經是心急如焚,但是卻沒有什麽辦法。
禅子距離那邊太遠,不能立即施以援手。
就在這個時候,草原裏又出現了兩道身影。
前面一位,一身青衫,臉色鐵青不已。
後面那位一身黑衣,神情淡然。
重夜看到那女子之後,微微出神。
随即那女子便對他悍然出手。
無數氣機散落在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