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漸漸停歇。
吳山河站在山頂,一頭黑發已經重新被他用發帶綁住。
山河劍已經重新回到了劍鞘裏。
周青和許吏已經來到了那座劍仙大殿前。
白翁看着這兩位登樓,暫時沒有要出手的想法。
已經有劍士開始登山。
白翁沉默了片刻,“你是劍山弟子。”
這句話有許多未盡之意,沒有多少人聽得懂,但在場的人都是聰明人,怎麽可能不明白。
許吏說了句有意思的話。
“這本來也沒有說過走上劍山山頂就能成爲掌教,也沒有說破開劍山大陣就能成,你這是在做什麽?”
周青擡眼看了許吏一眼,發現這個男人也不像是他想得那麽木讷。
真是有意思。
之前那一劍落下之後,吳山河憑此便成爲了朝暮境的劍士。
現在他的氣息還有些不穩,但并未太過不穩。
可不管怎麽說,他要想勝過白翁,也是癡人說夢。
白翁的臉色好看了許多,他看着吳山河,“即便如此,你也做不成劍山掌教。”
做劍山掌教需要很多條件,比如要被人敬重……
比如要境界高妙……
還有其他很多因素。
但最爲重要的,還是要強。
若是不強,怎麽能夠讓人服衆?
吳山河不過是朝暮境,如何能夠震懾衆人,如何能夠做好這個劍山掌教。
周青一直都不太喜歡白翁,于是他撓了撓腦袋,笑着說道:“我覺得他做掌教也還不錯。”
說完這句話,他便已經站到吳山河後面。
許吏想了想,也站到了吳山河身後,“說到底,這個世間也是年輕人的,我看沒有比他更适合的年輕人了。”
一下子便有兩位登樓表明态度,不管怎麽看,吳山河都有資格去做這劍山掌教了。
白翁的臉色有些變化,但到最後還是沒有太大的變化。
兩位登樓而已,在他看來,也不見得一定能夠左右局勢的發展。
畢竟他這柄劍,殺兩位登樓,不難。
雖說也說不上容易。
“一個年輕人,何德何能能做劍山掌教?這要是傳出去了,豈不是笑話?”
随着聲音傳出,有個同樣是面容枯槁的負劍老人從山道那邊出現,來到劍仙大殿之前,便站到了白翁身後。
不知道老人的身份,但是看他的一身劍意,也應當是一位登樓境的劍士。
隻是這人身上的劍意強弱,不說比起來白翁,就連周青和許吏兩人,都要差得遠。
可能是走得什麽野路子成爲登樓境而已。
不過再怎麽說,都是一位登樓,這件事完全假不了。
既然是一位登樓,那樣局勢便很微妙了。
在白翁上山的時候,便已經有人想着今日隻要白翁破開劍山大陣之後,可能便要把劍山掌教這件事落實下來了。
隻是誰也沒有想到,最後竟然不是他破開了劍山大陣,反倒是另外一個陌生的年輕人。
可要是這樣,局勢便更是微妙了。
恐怕今日真要把劍山掌教這件事落實了。
想來落實之後,朝青秋也不好再說些什麽了。
陸陸續續有人走上劍山,來到這座劍仙大殿之前,陸陸續續便有人知道了現在發生的事情,有人沉默的向吳山河走去,有人沉默的站到白翁的身後。
等到半刻鍾之後,白翁身後便已經出現了多達六位春秋劍士,以及兩位登樓劍士。
加上他,便是三位。
恐怕當時白魚鎮一戰,都沒有這麽多劍士出現,現在卻有了這麽些。
而且這些劍士,一定不會是全部。
總有人不想理會世事。
總有人隻想吃果子,卻不想種樹。
吳山河身後的人遠遠不如白翁身後的多。
而且時不時還發出許多聲音,大抵是在說吳山河年紀輕輕,是當不好劍山掌教的,當然這些人的聲音不會太大,因爲馬上便有人反駁。
反駁的言語大多是什麽有志不在年高的話。
諸如什麽少年郎有朝氣,爲何不成這種事情,也被人說了好些遍。
當然還有人會提及吳山河劍士弟子的身份,這種話,雖然看來是不一定是必要,但也是可以說說的。
一位劍山弟子來做掌教,不可以?
恐怕更是名正言順。
言樂早就來到了山頂,卻一直站在白翁身後沒有說話,等到場間聲音漸漸小了,沒有那般嘈雜了之後,他這才走出人群,來到白翁身旁,認真的對着吳山河行過一禮,極其誠懇的問道:“既然要做掌教,不知以何領着劍士前行,朝暮境夠嗎?”
一件事,不管有什麽非要存在的必要,但有一項不能存在的必要,便已經行了。
要做劍山掌教,不過你擁有什麽,但要說你沒有擁有的,一項也夠了。
境界始終是個問題。
即便你身後站着兩位登樓,可是當你面臨無數登樓的時候,靠誰來解決、
靠一個朝暮?
即便你天賦絕頂,即便你修行的速度再快,但你始終不是一位登樓啊。
很多人在避過這些事情,但它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哪怕你是春秋也好啊。
想着這些事情,有幾個劍士默默的退出了吳山河身後,去到了白翁身後。
吳山河沒有說話。
有人會拿着這件事來說,這是他預料到的事情。
隻是這個時候,他想反駁,卻是也不能他開口。
需要旁人才好。
李扶搖揉了揉腦袋,往前走了一步,他的名字比在場的絕大多數都要響亮,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或許他才是那個聲名最盛的人。
獨自在青天城劍斬不知道多少妖族,更是讓那幾個最出彩的妖族年輕人一個都沒能戰勝他。
除去那件事的緣由不太好之外,挑不出其他的什麽毛病。
他看着言樂,想了想,沒有什麽别的言語,直接了當的開始講起來太平城裏發生的事情,講起大餘爲何不能讓道門或者儒教入主的事情。
在場的劍士隻要不是太蠢的,仔細想想,便能知道吳山河要是真做成了這樣的事情,便意味着什麽,這遠不是登樓便行的。
隻是事情是不是真的呢。
李扶搖從懷裏拿出了一道聖旨,上面說的是劍山以後便是大餘供奉的唯一山上宗門。
沒有太過于直白,但誰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于是在這件事之後,便有劍士又回到了吳山河身後。
言樂有些苦澀,境界再不是借口了。
他看了自己師父一眼,然後便默默退去了。
在人群裏,再不現身。
白翁沒有說話。
吳山河也沒有說話。
兩個人雖然境界差得太遠,但此刻表現都是一緻的。
都是有成爲上位者的氣度。
李扶搖盯着地面,想着對面之後會再說些什麽來阻止師兄。
他又應當怎麽去應對。
早在白翁開始登山的時候,李扶搖便已經想過許多事情,并且爲這些事情想了很多。
應對起來不說一定從容不迫,但應該不會方寸大亂。
人人都在看着那個年輕人和白翁,等着兩人的下一次交鋒。
兩人當中,吳山河勝在做得更多,白翁強在境界更高。
而且很顯然,白翁爲了做成劍山掌教,還花了好些功夫。
沉默很久,白翁忽然說道:“很好。”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白翁會繼續說下去的時候,白翁偏偏又閉嘴了。
替他繼續說話的,是一個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的面容普通,境界也很普通,挑不出任何不凡之處。
他看着吳山河,笑道:“有一事相問。”
吳山河微微點頭。
他問道:“聽聞您是劍山弟子,但不知道師長是哪位?”
聽着這話,陳嵊皺了皺眉頭,然後看向白翁的眼神變得淩厲起來。
李扶搖則是隐隐覺得有些不好,但也不知道是怎麽不好。
吳山河是劍山弟子,這一點毋庸置疑,當初老祖宗還在的時候,吳山河便是劍山上除去老祖宗許寂之外唯一活着的劍士。
他還是和李扶搖同輩。
李扶搖是陳嵊的弟子,那吳山河呢?
是誰的。
可以說清楚的是,他不是劍山腳下三位師叔的弟子,那麽也不是陳嵊的弟子,那麽他是誰的弟子?
李扶搖忽然想起陳嵊說的那個往事。
看了一眼陳嵊,發現自己師父臉色有些難看,便覺得糟了。
吳山河皺了皺眉頭,然後說道:“我不知道。”
這不是什麽搪塞的話,也不見得是假話。
吳山河從小在劍山長大,便是由劍山老祖宗親自教授劍道,可老祖宗畢竟不是他的師父,他的師父應當是老祖宗的某位弟子才是。
那麽究竟是哪位呢?
老祖宗許寂一共有六位弟子。
劍山腳下三位,再加上陳嵊,以及那兩位叛逃的弟子。
那件劍山醜事,按理說知道的人應該很少。
但誰知道,居然有人現在開始提及。
那個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是不知道,還是不能說呢?”
他這句話說出來,劍仙大殿之前,便出現了很多聲音。
之前吳山河境界是弱勢,但已經彌補回來了,作爲劍山弟子,本來是優勢,可現在來看,這個身份是有問題?
可說是有問題,到底又是有什麽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