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信當然很簡單,隻是看這封信是寫給誰的才值得深思。
大餘新帝有些意外,本來那場談話,主角是那個叫做吳山河的年輕人,爲何現在出現在這裏的,是李扶搖。
雖然你們是師兄弟,但對于這件事上,都想着要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李扶搖走過來幾步,看着這宮殿裏的幾個人。
朝風塵是他的朋友。
徐芽和裴厚卻不是。
枯槁老人也算不上。
隻是李扶搖沒有要隐瞞的想法,他平靜說道:“我是延陵的刑部供奉,我給那位皇帝陛下寫了一封信。”
自從之前李扶搖說他寫了一封信開始,便有許多人在猜測他是寫了一封什麽信,這封信是寫給誰的。
但從未有人想過,或許是沒有人往這方面寫過,李扶搖竟然是寫信寫給那位延陵皇帝的。
世俗的三大王朝,大餘皇帝是權柄最少的一位,這是由于大餘國力決定的。
延陵皇帝的權柄俗世第二,卻不一定是由于國力決定的,延陵身後是儒教,而梁溪身後是道門,道門要勝過儒教,所以延陵皇帝的權柄比不過梁溪皇帝。
但不管怎麽說,延陵皇帝都是這場戰事裏極爲重要的一個人。
他的一些想法改變,甚至能夠左右局勢。
當然,要讓延陵皇帝去放棄眼前唾手可得的大片疆域,去做某些事情,不容易。
所以李扶搖的這封信,雖然讓人覺得很震撼,但說不上是什麽石破天驚的事情。
李扶搖看着大餘新帝,“他是我的半個朋友,等等消息。”
李扶搖不一定能讓延陵皇帝同意他的提案,甚至那位延陵皇帝還要因此提出許多條件,但不管如何,都是可以談的。
修士們的術法很強,但不見得能夠很快便把一封信從大餘送到延陵,所以需要時間。
現在是春天,依着李扶搖的想法,到了夏天,不管怎麽樣,成與不成,這個事情都要敲定。
大餘新帝點了點頭,說了個好字。
隻要延陵皇帝決意站在他這邊,那麽梁溪萬萬沒有獨自前來大餘拼命的可能。
畢竟這世間,沒有誰是傻子。
李扶搖說完這些話,便又走了出去。
大殿裏安靜了一會兒,大餘新帝忽然問道:“老師,您可以講講劍道嗎?”
朝風塵看着大餘新帝,揉了揉臉頰,笑道:“這會兒能安心了?”
大餘新帝不好意思一笑,卻是投入了心神,要好好聽聽朝風塵的劍道。
于是不多時,大殿裏又響起了朝風塵的聲音。
……
……
春雨貴如油。
在那日之後,便再無下過什麽。
倒是無雨也好,萬物皆要複蘇,柳樹要抽出新芽,花兒要重新開着。
太平城裏,一片欣欣向榮。
李扶搖在那座茶舍旁租了一間小院子,時不時便去喝茶。
一來二去,竟然和那個老人成了朋友。
當然,這很大的因素要歸結爲李扶搖能夠和老人下棋。
梁藥在當日一戰之後,便很少出現在茶舍,或許是要養傷的緣故,即便是偶爾出現,也都隻是喝茶。
老人找不到和他棋力相當的臭棋簍子,自然便隻能找李扶搖這個棋下得一塌糊塗的後生。
兩人對弈,最開始老人十局有九局都能取勝,可是随着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李扶搖的棋力雖然不見得能提升多少,但大概是摸透了老人的路數,于是在之後的對弈中,有來有回。
既然是已經成了一個旗鼓相當的局面。
這讓老人大呼李扶搖是天才,說是假以時日,或許還能趕超那位延陵國手顧師言。
對于這種話,李扶搖即便是向來一笑置之,也會忍不住有些高興。
時間過得很快。
很快便能聽到一些夏蟬的聲音了。
李扶搖取回一封回信,站在院子裏的那顆榕樹下想了很久,終究還是沒有想出該怎麽回信。
榕樹的根系發達,就好像是一位百歲老人,長着一把大胡子。
李扶搖跳到某根樹枝上坐下,看着那封延陵皇帝親自寫的回信,神情有些古怪。
有隻鳥兒停在他面前,低頭看着這個青衫年輕人,不時的發出叫聲。
李扶搖擡頭看着它,苦笑道:“我要好好想想。”
那鳥兒叫了一聲,似乎是在說有什麽好想的。
李扶搖擡頭看着它,說道:“那咱們那位皇帝陛下到底是怎麽想的,這幾封信模棱兩可,可沒有說出來些什麽。”
鳥兒點點頭,然後開始舔自己的羽毛,似乎不準備再說話。
李扶搖有些無奈。
之前第一封信是通過某種術法傳遞到洛陽城的,然後接下來的幾次交流信箋都是由這隻鳥兒傳遞的。
這隻鳥不會說話,也不能傳達延陵皇帝的想法,李扶搖這些時日隻能靠着那些信箋内容去和延陵皇帝打交道。
事情不小,他除去要給延陵皇帝回信之外,還要去詢問大餘新帝的意思。
畢竟這兩國之事。
真不是他一個人就能說了算的。
收好信箋,李扶搖跳下樹枝,就這樣再次進宮去了。
這已經是在當日之後,第六次進宮了。
……
……
春日極少可以看到晚霞,但是今日卻是個例外。
李扶搖和大餘新帝站在那座宮殿的屋檐下,看着天邊的晚霞,若有所思。
大餘新帝說道:“有些美。”
世間的風景,有些隻會出現一次,有些一直如此。
世上本無兩片相同的樹葉,想來也不會出現兩道相同的晚霞。
李扶搖看着大餘新帝說道:“他想要北山郡。”
北山郡是大餘北邊的一個重要軍事重鎮,其實意義重大之處在于那是一片草原,若是用來養馬,會很不錯。
世俗王朝裏要打仗,自然需要軍伍士卒,攻城之時,步卒是主力,在野外相遇,則是騎軍的天下。
兩隻騎軍相遇,除去任何陰謀之類的說法。
哪一邊的馬好,哪一邊便占據了優勢。
所以北山郡對于任何一座王朝來說,都是個好地方。
隻是大餘這些年野修泛濫,在太平城周遭還好,在其他地方,多有野修霸占城池之事發生,北山郡之前被一位朝暮境的修士所據。
早已經丢了養馬的說法。
這個地方對大餘無用,但不見得大餘新帝能夠很爽快的讓出來。
畢竟這樣一來,這位大餘新帝或許在民衆的心裏會落下軟弱無能的說法。
至于朝堂上,大餘新帝卻是一點都不擔心,因爲不管怎麽看,絕大部分的官員都想着隻要能夠保住性命便是極好的事情,誰還會去擔憂什麽尊嚴與别的什麽。
“那他要給出什麽?”
談生意自然是要付出什麽,要收獲什麽。
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李扶搖看着天邊,說道:“你要知道,北山郡和梁溪接壤。”
當延陵要了北山郡之後,自然有延陵的軍隊駐紮在北山郡,到時候梁溪發兵,自然便不能輕視延陵的力量,甚至還有可能會出現延陵幫助大餘抵禦梁溪的局面。
要是這般,這場仗,幾乎便打不起來了。
大餘新帝看着李扶搖,認真問道:“我想知道,他要給我什麽?朕的北山郡,不是平白無故拿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