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那兩條還沒有化形的小魚一樣心思的,還有在今日一前一後感受到兩次感受到劍氣的妖修們。
境界低微一些的,隻是認爲有位境界至少在登樓境的大劍士在出劍,而且出了兩劍。
境界高深一些的,能看出那兩道劍氣都不同,于是便輕易的判定這一定是兩位。
可兩位登樓境劍士!
這是個什麽概念?
在今日之前,妖土最爲出名的三位劍士,一位是到處沒事找事,碰到了惹不起的大事便躲到青天城的陳嵊,許多人都知道他隻是一位朝暮,即便是在今日突破到了春秋,也絕不會成爲一位登樓境劍士。
至于另外一位,那肯定是誰都惹不起的劍仙朝青秋,這位劍仙,在妖土行走,出劍與否都無人膽敢招惹,前些日子在青天城裏,那麽幾位滄海不也沒敢去招惹?
任由他出劍斬了一次天。
而除去這兩位之外,現在名頭最響亮的那位,境界可能低微了一些,可光是在城頭便把妖土那幾個最出彩的年輕人接連踩在腳下,便足以讓他的名聲大噪了。
這位要娶青天君的寶貝閨女的劍士,不知道現在正被多少人盯着。
可是除去這三位之外,誰有聽過妖土還有兩位登樓境劍士的。
他娘的,這可不是什麽普通修士,而是兩位登樓境修士。
要是劍士一脈多出個十幾二十位登樓,山河那邊聖人不出,還有誰能敢對劍士一脈指手畫腳。
于是今日的事情,很快便流傳了出去。
除去是兩位登樓境劍士之外,還有一個更加細微的消息。
其中一位,是女子。
女子登樓,還是劍士,足以讓很多人反複琢磨。
不過某位帶着那柄青絲的年輕人,可沒有半點想法,他一路朝南,走過深山密林,遇到應付不了的人物,便把青絲拔出鞘,卻不完全拔出鞘,反正先唬人,唬人了人之後,便有禦劍遠遊。
半月之間,便已經出鞘三五次,讓整個妖土都有些震驚,關鍵是在他每次拔劍出鞘之後,那個女子劍士便會出現在他原本出現的地點,然後又出一劍。
這讓很多人都摸不着頭腦。
李扶搖卻是毫不知情。
他就這樣往南走去,想着竟然這趟南下竟然沒有遇到什麽應付不了的事兒,心情便越發的好了。
想着要是直到走出妖土,青絲劍都未能出鞘的話,那他懸着劍去沉斜山逞一次威風?
到時候站在山道上,腰間青絲出鞘,瞬間一劍斬開沉斜山山門。
他站在山道上看着那些臉色鐵青的道士豈不是很有意思?
想是這般想,可朝青秋這一劍之後呢,他又怎麽辦,到時候啥也沒有了,他不得被人大卸八塊。
李扶搖低頭喃喃道:“送命的事情,不可做,絕不可做。”
走走停停,李扶搖也不是真沒有遇到什麽險境,真有不要命的,在他拔劍半寸也要出手的妖修,在某座山頭攔下了他,是一位朝暮境。
李扶搖也不知道這是他斬殺的哪位年輕人的長輩,反正看着對方非要殺他的樣子,他便隻能默默舉劍相迎,結果那一戰,李扶搖壓箱底的手段全部都用了出來,拼了個重傷,将那位朝暮斬殺。
對敵之中,他曾幾次三番的握住那顆聖丹,本來這是要送給自己心愛姑娘的物事,可姑娘偏說這個這東西得他留着保命,李扶搖推不過,隻能收着,收着之後,他也當這是送出去的東西,反正不到生死一瞬,他絕對不會動用。
他也不是那種刻闆的家夥,明知性命不保都還要留着。
反正能留一天是一天罷了。
奪了那朝暮境妖修的妖丹,李扶搖塞了一把丹藥入口,這些丹藥大多是顧緣給的,葉笙歌也給過一些,但是不多,這一路走來,大戰之後吃了不少,現在數量都已經不多。
或許還沒能走出妖土,便已經沒了。
李扶搖收劍入鞘,疼的龇牙咧嘴。
在後面的一個月裏,李扶搖霸占了一個境界不高的小妖修洞府,将一身劍氣全部掩蓋,開始調理身體,當然,那個小妖修雖然沒有殺,也沒有讓他随意而去。
兩個人在同一座洞府裏,算不上融洽,那個小妖修之前看着這個懸着兩柄劍的年輕人,雖然打不過,但還是極爲硬氣,直到某一天,李扶搖把劍匣裏的幾柄劍都拿出來看過一次之後,那個小妖修真差點把尿都吓出來了。
那一柄柄劍身鋒利的長劍,光是讓他看着都覺得可怖,要想在他身上弄出一兩個洞出來,還不是一件簡單到極緻的事情?
從那天之後,小妖修便開始一口一個劍仙,真是熱絡得很。
李扶搖也沒有與他客氣,霸占了他的洞府,随意吃着這小妖修的采集的果子,神情平淡。
半個多月之後的黃昏,小妖修抱着一大堆果子回到洞府,盡數都放在李扶搖那邊,自己隻拿起兩個不大的果子啃。
這半個月裏,他三五天便出門一趟,看似有很多機會把這家夥的行蹤透露,甚至還碰見過好幾撥來尋他的人,可小妖修一次都沒敢說漏嘴。
因爲有一股劍氣始終在他身側不遠處。
甚至他還感覺有一柄劍始終是對着他的。
他要是說錯半個字,不知道李扶搖的下場是什麽,反正他肯定會被瞬間釘殺在這裏。
這毫無疑問。
爲了自己的小命,這小妖修,還真是半句廢話都沒敢說。
拿回果子,李扶搖随手拿起一個,咬了一口,随口問道:“你是個什麽妖?”
其實依着李扶搖的境界,要想看清這小妖修的本體倒是很輕松,隻是不知道爲什麽,一直都沒有去看。
小妖修擠出一個笑容,低聲道:“回劍仙老爺的話,我是個老鼠精。”
李扶搖哦了一聲,把目光放在外面的夕陽上。
這趟南下走了這遠,氣候開始更爲靠近山河那邊,隻是即便是這樣,想要看到夕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至少偶爾出現一次,便該珍惜。
“你們族内沒有啥厲害的人物?”
小妖修苦笑道:“我們就比羊族好一些,好歹還能化形,要是如同羊族那般,連化形的修士都沒有,可真是任人宰割。”
李扶搖皺了皺眉頭。
沒有發表什麽看法,隻是看着夕陽,咬着果子。
當天夜裏,李扶搖不知道有個什麽想法,将路過洞府的一頭豬妖打殺了,然後夜裏,他便和小老鼠兩個人吃着一頭烤豬,小老鼠哪裏想過有朝一日能吃到豬肉,當即便開心得流出了眼淚。
李扶搖看着這家夥,倒也沒有多說啥。
一頭幾百斤的豬,李扶搖吃得少。
小老鼠大快朵頤。
吃到滿嘴流油。
到了最後更是從洞府裏掘出幾壇酒,打開瞬間,酒香四溢。
李扶搖的酒蟲瞬間便被勾起來了。
小老鼠揉了揉臉頰,不好意思的說道:“劍仙老爺,這可是我埋了幾十年的東西,用你們的話來講,叫略盡地主之誼。”
李扶搖哦了一聲,然後站起身去把另外幾壇酒一并挖出。
小老鼠當即如喪考妣。
這可是他的全部家底。
李扶搖悠閑喝着果酒,最後兩個人竟然把這些酒都喝盡了。
李扶搖有些醉意,看着站都站不穩的小老鼠,神情古怪。
小老鼠醉醺醺的開口說道:“劍仙老爺,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李扶搖問道:“什麽事兒?”
小老鼠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後開始說起自己的故事,原來他之前成過親,有過一個女兒,後來不知道爲何被附近的一頭花豹妖看中了妻子和閨女,兩個人都被擄去當了小妾。
到現在,也已經有了二十年。
“我那娘子不堪受辱,早已經自盡,隻是可憐我那個女兒,還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劍仙老爺要是搭把手,我一定把劍仙老爺的牌位供奉起來,日夜禱告,讓劍仙老爺早點成爲劍仙,最後白日飛升。”
李扶搖苦笑不得,隻好問道:“那豹妖,什麽境界?”
小老鼠拍着胸脯,一臉笃定的說道:“最多青絲,一定不會比這個更高。”
李扶搖揉了揉有些滾燙的臉頰,笑道:“帶路?”
小老鼠大喜過望,竟然開始重重的給李扶搖磕頭,“劍仙老爺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李扶搖沒有去扶他起來,自己爲他做的事情,是他幾乎有可能一輩子都辦不成的事情,他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用來報答李扶搖,不讓他磕幾個頭,以後要是念叨一輩子,怎麽辦?
其實要是真有心,磕了頭也要念叨一輩子。
李扶搖站起身,饒有興緻的問道:“我有四柄劍,十裏、明月、高樓、草漸青。今日用哪一柄?”
小老鼠撓了撓腦袋,尴尬道:“劍仙老爺要殺人,用哪一柄都好。”
李扶搖呵呵一笑,最後選了高樓。
懸劍腰間,依然是一左一右的搭配。
小老鼠的洞府選擇其實極有講究,正好在那豹妖的領地之外數裏,可以說是他一直想着要去救回自己的閨女,隻是本事不夠,才未能成行罷了。
李扶搖壓制住身上劍氣,和小老鼠一起來到那座相比較起來,比小老鼠的洞府要大出很多的洞府前。
李扶搖看着那座石門緊閉的洞府,問道:“要不要先吼兩聲壯膽?”
小老鼠擔憂道:“要是暴露了劍仙老爺,不好吧。”
李扶搖搖頭道:“無妨的,今夜我便要離開此處。”
小老鼠心神大定。
然後想了想,還是沒有張口,他有些頹唐的說道:“劍仙老爺,我不知道說啥哎。”
李扶搖低聲道:“說一句,‘狗賊,把我寶貝閨女交出來,不然今日我就要你死無全屍’你覺得如何?”
小老鼠猶豫道:“那是隻豹妖,要不叫做豹賊?”
李扶搖忍住笑意,“也行。”
于是下一刻,小老鼠氣沉丹田,怒喝道:“豹賊,把我寶貝閨女交出來,不然今日我就要你死無全屍!”
李扶搖忍不住沖着他豎起了大拇指。
之後瞬間,李扶搖腰間高樓出鞘。
一道劍光生出,磅礴劍氣瞬間撕裂那道石門。
劍勢不停,這一劍一直掠入洞府深處,最後才在某個地方停下。
有石床,床上有個身材極其魁梧的漢子,此刻已經面無人色。
那道劍氣實在是太過于淩厲,讓他生不出半點抵抗的想法。
在一旁,更是有一個瘦弱女子。
衣着暴露,但神情清冷。
一身青衫的李扶搖瞬間出現在洞府裏。
小老鼠就在他身旁。
瘦弱女子瞬間便淚如雨下,喊了一聲爹。
看着那個瘦弱女子,小老鼠熱淚盈眶,哽咽道:“女兒,爹來救你了。”
李扶搖漠然的看着那個境界果真隻有青絲的漢子,“趕緊出手,晚了就沒機會了。”
漢子爬下床,臉色蒼白,看到那個小老鼠的第一時間他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當年擄來這對母女而沒有将那個小老鼠捏死,隻是因爲并不在意。
一個資質低到塵土裏的小老鼠,誰又想過有朝一日他能找來這麽個幫手呢。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該直接捏死他的。
漢子跪在地上,悔恨道:“劍仙老爺饒命,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求求劍仙老爺饒過小的性命。”
李扶搖看着他,說道:“真的再不出手,小命就沒了。”
李扶搖摸着下巴。
那些胡茬又開始冒出來了。
頭疼啊。
漢子擡起頭,咬咬牙真要準備出手,隻是瞬間便看到一道劍光生出。
磅礴劍氣之前撕裂的是那道石門,現在撕裂的是他的身體。
李扶搖收劍而立。
拿出那顆明黃色妖丹,随手扔給那小老鼠。
李扶搖有些笑意,“要不吃一次豹肉?”
小老鼠尴尬笑了笑,然後和那個瘦弱女子相擁。
父女情深,到底也不是獨屬于人族。
……
……
重新回到小老鼠的洞府,已經是夜半時分。
李扶搖看着天邊的星辰,還是有些開心。
今日看到了夕陽,也看到了星辰,算是不錯了。
瘦弱女子收拾出一桌豐盛的飯菜,李扶搖算是又吃了一頓。
他小口的喝着酒,看着小老鼠和他女兒。
酒過三巡。
李扶搖重新坐在洞府門口,看着星辰。
瘦弱女子蹑手蹑腳走過來,對着李扶搖磕頭,“多謝劍仙老爺搭救,若是劍仙老爺不嫌棄的話,小女子願意侍奉左右。”
李扶搖一時間有些失神,随即有些尴尬。
小老鼠出聲緩和局面,“劍仙老爺是要追求大道的,如何能夠在劍仙老爺身邊礙手礙腳?”
瘦弱女子擡起頭,看着李扶搖。
李扶搖搖頭道:“我一個亡命之徒,跟着我随時有性命之危。”
瘦弱女子低聲道:“劍仙老爺的難處,小女子明白的。”
李扶搖苦笑不已,但終究是沒有解釋。
有些事情,實在是沒有什麽好說的。
李扶搖仰頭看星辰,最後照顧女子情緒,與她說了些閑話。
說起他以往在山河那邊的所見所聞,說起遇到的那些趣事,說起了最後出劍出了這麽多次,隻有這一次是比較暢快的。
瘦弱女子問道:“劍仙老爺,你覺得咱們以後會被人欺負嗎?”
李扶搖雖然很想說幾句好話,但最後還是說道:“會的,自己不夠強,要是遇上了心底沒那麽好的修士,你說錯一句話便可能是無妄之災,可那又能怎麽辦呢,不夠強,講道理沒人聽,你總不能想着人人都是好人。”
瘦弱女子哀歎道:“要是人人都如劍仙老爺這般,那天底下就沒有什麽惡事了。”
對于這句話,李扶搖一笑置之。
有些事情,想象是美好的,可現實卻不是如此,就好比之前在北海,李扶搖教魚凫和青泥練劍,最後青泥不還是想着要置他于死地嗎?
青泥的性子不見得真有很壞,隻是有些事情發生之後,讓她處于那個地步,然後做出的選擇,便不會以好壞來判定了。
隻是李扶搖并未做錯,爲何又要死去?
不想死去,便隻有強到對方無法打敗才行。
瘦弱女子指着遠處天邊,笑道:“有明月當頭,我有很久都沒有見過了。”
李扶搖看着天際,真看到了一輪明月,心情更好,“看來今天是個好日子。”
瘦弱女子輕聲道:“劍仙老爺,我很想去你們待得那片地方看看,會不會有人間萬處燈火,會不會有有萬般如同劍仙老爺一般的人?”
李扶搖笑道:“燈火有的,就是我們那邊的人心不見得會很好看,人心這個東西,有時候還沒豆腐白呢。”
瘦弱女子低着頭,微笑不語。
李扶搖站起身,看着那輪明月,笑了笑,“走了。”
他沖着小老鼠和瘦弱女子揮手。
放回高樓,取出明月。
禦劍而去。
天幕有一輪明月,他李扶搖腳下也有一柄明月。
明月更是在他心中。
瘦弱女子擡頭看天,輕聲問道:“爹爹,劍仙老爺一定能成爲劍仙吧?”
小老鼠喝了口酒,笑道:“劍仙老爺現在不就是喽?”
瘦弱女子轉頭看向自己老爹,笑了笑,“真的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