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裏的戰鬥,在那個賣酒婦人說出那句話之前,局勢是朝着秋風滿和盛涼兩人一邊倒的,可在賣酒婦人進來說出那句話之後,局勢便朝着陳嵊開始傾斜了。
盛涼的劍開始變慢,秋風滿的劍倒是一如既往。
兩位師兄都是當年劍山上的天才,天資不用多說,要是不夠,也不足以讓老祖宗許寂親自收徒。
要知道,那個時候,許寂還是被世間認爲最有可能成爲劍仙的那位。
青槐不讓陳嵊去死,是因爲不想讓李扶搖傷心。
盛涼要陳嵊去死,是爲了活得更爲自在。
當他知道殺了陳嵊自己很可能會死之後,他便生出了别的情緒。
膽怯這種情緒,一旦生出,還會引來一系列的事情。
比如讓他的劍慢了一些,讓他生出要離開的情緒。
對敵之時,不能全神貫注,是對對手的不尊重,也是對自己性命的不尊重。
于是在數息之後,陳嵊的劍,便來到了他的咽喉處,沒能刺進去,是因爲秋風滿及時回劍相助。
陳嵊不以爲意,一劍未成,那便出下一劍。
秋風滿沉聲道:“不要亂了心神。”
這句話是對盛涼說的。
但實際上并未有什麽作用,要想讓人不膽怯,須得給對方勇氣去掩蓋膽怯的情緒。
可那些勇氣,并不是一句話便能成的。
所以盛涼的劍還是一如既往的慢。
陳嵊的白魚劍身之上籠罩着耀眼光芒,劍氣瘋狂的湧出,給了秋風滿很大的壓力。
陳嵊身上有傷,但并不緻命,也不影響陳嵊拼命。
秋風滿提劍後退,後退數步之後,在某處站定。
手裏不停,倒是一劍重新刺出。
陳嵊提着白魚劍,看似随意揮出,一道耀眼至極的劍光照耀酒肆。
與之同時,是一道劍氣襲向秋風滿。
都是劍士,對于劍氣,可以說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秋風滿皺了皺眉頭,即便是他,便也看出了這道劍氣的威勢。
有那道符箓開辟出來的戰場,說不上大,也就是說,有許多威力不小的手段,在這裏都不好施展。
或許是說,不合時宜。
戰場越小,便越考究個人的劍道修爲。
秋風滿這些年以來,雖然境界修爲并未走的有多快,但對于劍道,他卻是極爲自信,認爲即便是劍山的那幾個師兄弟們都是天才,也不可能在劍道上超過他。
但從一開始陳嵊展現出來的劍道修爲,便足以說明了很多東西。
他的劍道修爲,到了現在,竟然已經是及不上陳嵊了。
若是當年他尚未離開劍山,看到自己最欣賞的師弟有了如今的劍道境界,隻怕會很欣慰吧?
秋風滿思緒複雜。
舉劍攔下那道劍氣之後,陳嵊便毅然轉身,朝着盛涼一劍掠去。
這位昔年的大師兄,既然開始膽怯了,便怪不得陳嵊要殺他了。
劍光再度生出。
鋒芒的劍氣在掠出的同時,削落了陳嵊的幾根頭發。
這一劍的劍氣之盛,劍勢之烈,讓盛涼心生畏懼。
秋風滿攔下那道劍氣之後,并未急着去幫助盛涼解決危機,而是一劍朝着陳
嵊遞去。
陳嵊的那一劍,威勢駭人,必定是傾盡全力的一劍。
那麽現如今便是陳嵊最爲虛弱的時候。
陳嵊要殺盛涼可以,那秋風滿殺陳嵊便是。
一來一往的兩柄劍。
若是如同秋風滿設想的那般,當陳嵊的劍刺穿盛涼的咽喉的時候,他的劍也會刺透陳嵊的身體。
一命換一命。
不是秋風滿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隻是到了現如今的地步,已經沒有了後退的餘地。
不管怎麽說,都要先解決陳嵊再說。
秋風滿其實一直以來都很沉穩。
隻是在他的那一劍刺出的同時,那股足以摧毀陳嵊的五髒六腑的劍氣卻沒能近到陳嵊的身子。
陳嵊的劍卻是落到了盛涼的咽喉處。
帶起一片血花。
陳嵊漠然的一劍抽出,再一劍刺入盛涼的身體。
劍氣瞬間絞爛了他的五髒六腑。
盛涼涼了。
他緩緩倒下,再無生機。
陳嵊轉過頭,伸手攔下了那一道劍氣。
硬生生将那些淩厲劍氣都握在了手裏。
隻聽見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
然後他的那隻手開始有鮮血流出。
陳嵊看着秋風滿,掀開了袍子,腰間懸着一枚已經滿是裂痕的玉佩。
秋風滿看着這枚玉佩怔怔出神,他當年看到這枚玉佩的時候,它還懸在師父的腰間。
劍士不像是其他修士,會有那麽多的法器,腰間一劍便足以,可除此之外,能被劍士看上的小玩意,都不會簡單。
劍山作爲現如今碩果僅存的劍道聖地,傳承這麽多年,山上的小玩意一樣不多。
可這枚玉佩是其中一樣。
這件玉佩沒有什麽别的效果,唯一的作用是能夠攔下一些東西。
比如劍氣……
陳嵊神情平淡,看着秋風滿說道:“這是師父的意志。”
秋風滿漠然道:“我不相信,若是師父早有心思,當年我們下不了山。”
陳嵊笑了笑,然後咳出一口鮮血。
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秋師兄,今日我殺不了你了。”
這是一個事實,陳嵊受了極重的傷,能夠斬殺盛涼之後,便殺不了秋風滿。
秋風滿擡頭看向那道懸在半空的符箓,想了想,然後說道:“再找機會吧。”
言語裏有些疲憊之感。
陳嵊笑了笑,散去最後的那些劍氣,然後收劍還鞘,去拿了一壇酒。
秋風滿問道:“你的那個弟子,你覺得能活下來?”
陳嵊喝了口酒,随意說道:“我死都這麽難,他死會更難。”
秋風滿若有所思。
沒有說話,隻是去背起盛涼的屍體,然後緩緩走出酒肆。
就在他踏出酒肆的同時,那張符箓也徹底失去支撐,落了下來。
陳嵊低頭看着自己顫抖的手。
賣酒婦人再度從裏面走出來,看了幾眼陳嵊。
陳嵊苦笑道:“很久都喝不了酒了。”
賣酒婦人沒好氣的說道:“能活着都不錯了。”
陳嵊點點頭,“倒也是。”
賣酒婦人轉而
問道:“那你徒弟呢,你不管管?”
陳嵊依靠在桌上,疲憊說道:“當師父的差點都保不住性命了,哪裏有時間去管他?”
賣酒婦人瞪了他好幾眼,皺眉道:“你就這麽當師父?”
話問出來,隻是沒有得到回應。
等着她看向陳嵊的時候,那個邋遢的中年男人,已經抱着劍睡着了。
要是仔細去看,會發現疲憊不堪的陳嵊,眼角有些淚痕。
……
……
賣酒婦人看着他睡着的樣子,沉默很久,最後拿着一塊木牌去挂在了酒肆門口,然後關上了門。
很奇怪的是,這三個人打了這麽久,酒肆裏的東西沒有損壞半點。
她正要離開這裏,便忽然看到陳嵊睜開了眼睛。
他看着賣酒婦人,認真的說道:“要是我那徒弟真的死了,秋風滿不管跑到何處,都要死。”
賣酒婦人沒有聽過秋風滿的名字,這第一次聽到,便覺得有些怪。
陳嵊說完這句話,又有些自嘲的說道:“原來他怎樣都要死的。”
很沒有意思的一句話,說出來之後,陳嵊自然便覺得很沒有意思,于是很快他就重新閉眼,沉沉睡去。
他今天實在是太累了,累到不想再動分毫。
可能即便是秋風滿去而複返,他都不願意再站起來和他打一場了。
賣酒婦人看着重新閉眼的陳嵊,神情複雜。
……
……
青天城的城頭上,青槐擦幹了淚痕,她站在城頭,面無表情的看着背着屍體出城的秋風滿。
她要是願意,很快便會有人攔下他,然後再短暫的時間裏便會取下他的腦袋,然後帶回到青天城裏。
作爲大妖的閨女,她手裏的東西,真的是多得可怕。
隻是最後她什麽都沒有做,隻是看着秋風滿走出青天城,緩緩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城頭遠處,一身黑袍的重夜出現在這裏。
青槐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重夜張了張口,要說什麽話。
這是還沒有開口,便被同樣出現在城頭的畢羽打斷,“要打架,找我。”
重夜皺眉道:“畢羽,這件事與你無關。”
畢羽搖頭,“不見得。”
性子一向桀骜的畢羽擺明是要讓重夜知難而退,要找青槐打架,便要先找他打一架。
依着重夜的性子,自然不會節外生枝,因此這場架,大抵是打不起來的。
青槐看着遠方,沒有說話。
重夜也在沉默,青天城裏的局勢,絕對不是他們幾個人能夠左右的,所有的事情,都該是青天君和同樣是滄海的大妖做主。
青天君究竟想拿他的女兒來做什麽,沒人知道。
至少他們幾個人不知道。
畢羽盯着重夜,淡然說道:“要是打架就能解決問題,你那些心計又有什麽用呢?”
重夜看向畢羽,從之前的訊息中,畢羽本來不見得是這種人。
沉默了很久,重夜第二次離開城頭這邊,第一次是見青天君而知難而退,這一次倒是說不上知難而退,但一向富有心計的他,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尤其是畢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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