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槁老人盤坐在朝風塵身旁,饒有興緻的看着朝風塵拆信,然後看完上面的内容,這才問道:“怎麽了?”
朝風塵沒有說話,隻是把信遞給了他。
靜室裏本來就很安靜,現在更是隻能聽到信紙翻動的聲音。
片刻之後,枯槁老人有些不可置信的驚呼道:“他見到了柳巷?”
這封信是李扶搖寫的,信裏自然不會隻是他講述的遇到的問題,還有他這一趟出行的見聞,枯槁老人解決不了李扶搖的問題,所以便跳過了那些東西,隻關注了李扶搖見到了柳巷這件事。
朝風塵平淡的說道:“一道劍氣而已,并不是柳巷。”
柳巷不可能活六千年,即便是沒有李扶搖在信裏詳細告知,朝風塵都不會相信六千年後柳巷還在世間的事情。
隻是同樣是留下一道劍氣,經過六千年之後,留下的那道劍氣,已經變得如此羸弱不堪,可朝風塵同樣作爲朝青秋的劍氣,卻是還在往上攀登。
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究,那這封信上便再沒有讓枯槁老人感覺到有興趣的東西。
朝風塵擡頭看向窗口。
靜室裏隻有一扇窗戶,在朝風塵頭頂不遠處,春天的時候,會有花香飄進來,夏日會有烈日,秋日有秋風,寒冬有雪花。
朝風塵偶爾看人間的時候,便看向那扇窗戶。
自從他不去藏劍樓之後,這便是朝風塵唯一關注人間的方式。
枯槁老人受不了長久的沉默,開口問道:“那小家夥的情況要怎麽解決?”
他指得自然是李扶搖邁入太清境,身上出現了一個缺口的問題。
他雖然早就已經是朝暮境,算得上這山河裏有數拿得出手的劍士,但是對于這些事情,也不知道如何解決,但朝風塵不是凡人,枯槁老人相信他能夠給出答案。
“那小家夥走的也太快了些,這才幾年,便已經太清了?”
枯槁老人還是忍不住嘀咕道。
朝風塵笑了笑,平靜道:“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大約是在五年前,當時他才是個小劍士,劍士前三境他走的有些慢,這第四境第五境倒是快得有些過分了,不過真正的難關還是朝暮境,這一道門檻,一個不小心,便是百年光陰。”
枯槁老人想着自己從太清到朝暮的過程,很認同朝風塵的說法。
朝風塵想了想,“他應當在五十年之前能成的。”
枯槁老人皺着眉頭,不可思議的問道:“你爲何如此笃定?”
朝風塵再度看了看窗口,平靜道:“因爲練劍不隻靠天資,他是我見過的最幸運的人,走得快,不是什麽大事,況且,也該走快一些了。”
枯槁老人隻當朝風塵前面半句話是廢話,拿着後半句問道:“之前上山的那幾個道士,便是說已經發現了我們?”
之前山上來了些道士,境界不高,應該是臨近北海的道觀派出的,至于是爲什麽,朝風塵應該很清楚。
朝風塵沒有回答這個已經不能再明顯的問題,隻是說道:“我看到了春秋。”
枯槁老人一下沒有了聲音,朝風塵才踏足朝暮多少時間,怎麽便又看到
了春秋?
之前他還驚訝于李扶搖的練劍速度,可與朝風塵一比,隻怕還要差上很多很多。
不過要是這樣,那便說明甘河山會在不遠的将來,有一位春秋境劍士坐鎮,光是如此,以後即便有人要想着對甘河山不利,都至少要派出一位登樓境修士才行。
可有如此境界的修士,會親身涉險?
枯槁老人反倒是有些高興,隻有境界夠強,才能和人講道理,而旁人必須聽着。
朝風塵沒有什麽情緒,“走過一遍的路,再走一遍,有什麽難度?”
聽到這番話,枯槁老人再度确定了朝風塵一定是某個劍道前輩身死之後并未消解,反倒是轉世重修。
隻是山河中并未傳出過某位劍道前輩身隕的消息啊。
至少在這百年之内,還沒有。
在如此劍士凋零的局面下,山河裏能有多少境界高妙的劍士。
難不成是那位劍山老祖宗?
朝風塵沒有說話,隻是以手作劍,指尖劍氣溢出,在牆上寫下了一行字。
這便是回信。
李扶搖想的沒有錯,朝風塵見識高遠,自然知道辦法如何解決。
回信有了,卻是需要李扶搖自己來看。
枯槁老人啧啧贊道:“如此高妙的解法,老夫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的。”
朝風塵沒有理會他,隻是說道:“夏至那日,我們便離開甘河山。”
枯槁老人和朝風塵已經在一起待了有不短的時間,知道朝風塵的想法,但還是有些疑惑,“那這些弟子怎麽辦?”
枯槁老人想的自然是那些已經開始登山的弟子,光從之前發生的事情來判斷,要是他們離開甘河山之後,這裏很可能會被某個道觀屠戮一空。
朝風塵不以爲意,這些事情他早就想好了,劍士們待在一起自然會被針對,要是分散開來,便要好得多。
朝風塵忽然轉頭問道:“殺人的時候,你沒問他們身後的道觀名字?”
枯槁老人一怔,随即皺眉道:“哪裏有閑心去問這些事。”
朝風塵哦了一聲。
“不過在那幾個道士的東西裏看到些東西,好像是萬壽觀。”
朝風塵站起身,“那下山便去萬壽觀。”
說完這句話,朝風塵便推門而出。
枯槁老人在身後,哈哈大笑,這天底下的道觀,可不是每一個都是沉斜山雨霧山這樣招招手就能拿出一大堆朝暮春秋的修士的道觀。
一個朝暮,半個春秋。
去把一個不大不小的道觀掀翻,夠了吧?
枯槁老人雖然這些年一直在北海潛修,但實際上對于山河局勢還是并不陌生。
劍士現如今是什麽局面,他能不知道?
劍山這麽一座可以說得上是劍道祖庭,劍士聖地的地方都要被觀主梁亦硬生生走上去,其餘劍士的處境便可想而知。
現如今有機會去吐一口氣,自然極爲暢快。
……
……
走出靜室,朝風塵隻是讓葉舟去見白枝一行人,既然是李扶搖的朋友,朝風塵便告訴葉舟,隻要
能夠修行,便領上路就是,至于那位朱小公子,朝風塵說讓把他帶到竹樓來,不過要慢一些。
葉舟領命而去,甘河山現如今一小部分都已經成了劍士,算是一座除去劍山之外的好地方,山上弟子早已經底氣十足,隻要不是山上人,都不會太過畏懼,像是白枝這樣的江湖武夫,更是沒有半點好怕的。
不過葉舟知道這些人是李扶搖的朋友,也就沒有太過于輕慢。
楊青龍極有分寸,知道這裏似乎已經算是仙家洞府,更是小心翼翼,沒有過多的表現出來什麽,安排妥當之後,葉舟領着朱豫朝着竹樓走去。
走的緩慢,朱豫有些惴惴不安。
葉舟難得出言安慰道:“掌門喜歡清靜,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說是要去竹樓那邊看看,咱們盡量慢一些,給掌門多些時間,不過朱公子也不要害怕,掌門雖然性子清冷,但絕不是那種一言不合便出劍殺人的人,無需擔心。”
朱豫低聲應道:“全憑仙師安排。”
葉舟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
……
朝風塵來到竹樓那邊,竹樓依舊幹淨,不是因爲放了什麽符箓的緣故,而是因爲魚凫時不時都在打掃。
除去練劍之外,想着自家公子,便是魚凫這些日子做的最多的事情。
當朝風塵走進竹樓的時候,魚凫還在窗旁托腮發呆。
朝風塵站在不遠處,看着竹樓裏的陳設,忽然有了些饑意,輕聲說道:“煮一頓火鍋吧。”
魚凫這才回過神來,看了朝風塵一眼,心想着你要吃火鍋?
朝風塵沒有多說,隻是自顧自坐下。
魚凫這才知道自己沒有聽錯,趕忙起身去準備食材。
要不了多久,火鍋便已經準備妥當。
鮮紅的湯水在鍋裏翻滾。
枯槁老人是土生土長的北海人,不願意嘗試這種風味的食物,因此一次也沒有和朝風塵吃過,小邑樓的其他人又都沒有資格。
朝風塵隻能一個人吃。
葉舟已經把朱豫帶到了竹樓外面,知道朝風塵在吃火鍋,并沒有急着進來。
兩個人站在門外,沉默不語。
朱豫是大餘江湖上風波府的少府主,平日裏出門都是被人前呼後擁,極爲尊敬,今日卻要在門口等着,想來心裏應該有些其他情緒,但實際上,他很安靜。
朱豫很清楚江湖和山上的差距,所以他沒有半點憤懑。
朝風塵一個人在裏面吃着火鍋,沒有說話。
很長的時間過去了,裏面忽然傳出來一道聲音。
朱豫聽着聲音,心想這便是叫我進去了。
葉舟替他推開門。
朱豫有些猶豫,但還是走進去。
竹樓裏隻有一個白袍男人在低頭吃火鍋。
看着面容年輕,想着之前小邑樓弟子的議論,朱豫想着這位掌門不該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嗎?
朝風塵擡起頭看了朱豫一眼。
沉默片刻,朝風塵平靜說道:“你這樣子,修行三教術法沒有任何意義,做個劍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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