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邑樓自建立以來,百年風雨,從未有人上門挑釁還能全身而退。
今日似乎也是如此。
灰衣男人揮袖打飛那柄劍,卻正好被一人握在手中。
那人一身青色棉袍,站在被灰衣男人打破的山門處,不遠處的風雪中便是有着小邑樓三個字的牌匾。
山門被毀,便是對于一座江湖宗門,最大的不敬。
風雪中,葉舟和一衆小邑樓弟子對着那人行禮。
那人也不是旁人,自然便隻能是小邑樓唯一的客卿李扶搖。
之前李扶搖拿着那柄劍十九來到小邑樓的時候,其實便已經有些人覺得他會成爲小邑樓的新一任掌門了,可到後來朝風塵當着那些人的一番話之後,李扶搖便直接成了客卿。
唯一的一位客卿。
在小邑樓數月,李扶搖沒有出過手,整日都待在那座竹樓裏,偶爾出入藏劍樓,拿一本兩本劍譜,整個小邑樓的弟子都沒有怎麽和李扶搖打過交道,除去那兩個丫鬟。
還有那頭大黑驢。
葉舟聽說了那兩個丫鬟開始練劍的消息,也知道她們跟着李扶搖下了山,可卻是現在才想起來一件事,那頭能口吐人言的大黑驢呢?
山門被破,童雲奎被某人拂袖打的生死不知這種事情,風呂自然知道,隻是知道便知道了,他還能做什麽?
那顆聖丹不知道是什麽緣故,原本按照他的估計,怎麽都該已經完全吸收藥力了才是,現如今恢複人形不會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可事與願違,大部分藥力都吸收之後,最後那一縷氣機卻是怎麽也煉化不了。
他才後知後覺,原來聖人的聖丹,普通的修士吃了應當沒有什麽大問題,可要是妖修吃了,便沒有那麽容易,要想恢複人形,隻怕還要等回到妖土,找自家叔父才行。
不能恢複人形,也就是說面對那個太清境修士,他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
李扶搖不在山上,朝風塵沒有出關,風呂幾乎都已經想着準備跑路了。
這山上最厲害的兩個人不在,他也不敢做些什麽。
從溫泉出來,風呂經過一棟木樓,看到一個衣衫褴褛的少年提着一柄不知道在哪裏尋來的鐵劍,看着山門那邊,猶豫不決。
風呂停下腳步,來了興趣,倒是想看看這個少年是不是要去白白送死。
那少年臉上盡是猶豫神色,不敢向前,卻也不願意後退。
風呂忍不住開口說道:“你這小子到底想做什麽?”
風呂站在他身後,沒讓他看見,聽到這道聲音之後,那少年猛然轉頭,劍握得很緊,可并未看到什麽人,隻看到一頭大黑驢站在不遠處。
那便是隻聞其聲未見其人了。
少年一頭冷汗,啪的一聲跪在雪中,頭埋的很低,低聲說道:“前輩,我叫常臨,我上山是來學劍的,我有大仇在身……”
少年一個人絮絮叨叨說了很大一堆,風呂再度開口說道:“要練劍,就去對着那家夥出一劍,活下來就教你。”
這句話自然便是他逗弄那少年的了。
少年不知道說話的便是這頭大黑驢,還因爲那位自己看不見的高
人說了話,擡頭之後有短暫錯愕,然後便咬牙提劍往山門那邊狂奔而去。
風呂一愣,一雙大眼睛裏盡是不可思議。
老子隻是随口說說……
這他娘的要練劍都是一群傻子?
風呂看着那遠去的少年,默默想着。
……
……
來的早何如來的巧。
提着一柄鐵劍的常臨來到山門那邊,最開始看見的便是有一柄劍從山門外疾馳而來,帶起無邊風雪,好似便要一劍斬殺了那個灰衣男人一樣,可一劍未成,劍被那灰衣男人揮袖打飛。
下一刻便是有個年輕人接住那柄劍站在了山門外。
常臨仔細一看,這不是之前上山碰到的那個公子嗎?
原來是一位這麽了不起的劍客?
李扶搖站在山門外,提着劍之所以沒有急着出手,其實除了調息之外沒有其他任何緣由,憑着一張符箓,李扶搖把那個老人斬殺,可總是受了些傷,現在有傷在身,面對着這麽一個太清境修士,自然不能掉以輕心,之前禦劍給了他一個下馬威,便是想換來一段調息的時間。
灰衣男人看着李扶搖,皺眉問道:“原來這座山上有劍士。”
劍士和劍客,不是一個概念。
李扶搖開門見山問道:“你要什麽?”
無緣無故破人山門這種事情,想來不會經常發生。
必然有所求。
若是其餘的青絲境修士,在他面前,他不至于有任何的猶豫,可這人是個劍士,誰知道和那座劍山有什麽關系,要真是那座劍山的弟子,自己即便是拿到了那柄十九,日後去劍山的時候,會不會被這小子的師長打殺在當場?
這些事情如此重要,容不得他不考慮。
想到這裏,灰衣男人漠然開口,“我要那柄十九。”
劍十九,是小邑樓的鎮派之劍,要帶着這柄劍走,自然便是犯了小邑樓最大的忌諱。
李扶搖很快便想透,他要這柄十九,想來也是爲了去練劍。
若是在他沒有傷童雲奎,在沒有破小邑樓山門之前的情況下,李扶搖未必不會給他引見朝風塵,那一位的見識隻怕除了劍仙朝青秋,世上再無任何一個劍士能夠及得上。
即便是境界不高,領人練劍,也足夠了。
隻是現在這情況下,李扶搖也不可能讓他再加入小邑樓。
之所以一問,無非是拖時間。
李扶搖不知道朝風塵到底如何,但還是希冀他能夠出手,他現如今這個樣子,要想勝過這個來曆不知的太清境修士,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扶搖甚至想着今日怎麽都要吃掉一顆聖丹了。
“十九不能給你,說實話,你拿那柄劍也沒有太大的作用,要去劍山練劍,帶不帶劍都一樣。”
李扶搖神情平淡,繼續開口說道:“你動不動就拆人宗門,不是件好事。”
灰衣男人面容冷淡,暫時沒有開口。
李扶搖看了一眼站在遠處葉舟,葉舟一怔,随即臉上有些苦意,原來李扶搖遲遲不出手,不是因爲想以理服人,而
是沒有把握?
葉舟無奈搖頭,他已經讓柳甯去請朝風塵出手了,可是現在還未有消息傳來。
收回視線之後,李扶搖看向那人,眼神複雜。
……
……
小邑樓的那座靜室裏,一身白袍的朝風塵盤坐在地上,神情平淡,膝前放着那柄被他取名新路的鐵劍,聽着門外的打鬥聲,朝風塵站起了身。
隻是沒有立即走出去,隻是把劍懸在腰間,看着眼前的石壁。
他是朝青秋的一縷劍氣,在門塵山十年,離開了那座山之後,也沒有消散,想來以後也沒有消散的可能,其實隻要他願意,他花個幾百年時間,一樣能走到登樓境,至于有沒有希望成爲劍仙,朝風塵不敢說。
可是成爲登樓境又如何,即便是成了又一位劍仙又如何,朝青秋在過往的日子,沒見得真過得很舒心,劍仙即便是殺力最強,在面對着這麽多的三教聖人的時候,一樣有很多需要掂量的。
就拿之前北海斬殺大妖一事,朝青秋當真是想斬一位大妖?
朝風塵認爲不是的。
既然劍仙殺人也要看局勢,那他成爲了劍仙又如何。
所以朝風塵才想着改換思路,一人成了劍仙,不如讓山河裏的劍士都多起來。
做成大事,需要天時地利與人和。
當然,要是沒有朝青秋在北海斬殺的那位大妖,現如今他做起來會更困難。
現在來說,要簡單不少。
隻是依然不算是太簡單。
朝風塵從最容易的江湖劍派入手,花了差不多半年時間,做了一個雛形,隻是他又發現一件事,要從小邑樓開始做,還需要做些其他的。
人心這件事,自然做不到全部人心齊,那便隻能做到大部分人相同。
朝風塵要做的便是把那少部分人逼出來,閉關是借口,李扶搖要下山則是意外之舉,但實際上李扶搖即便不下山,他也會找個借口讓李扶搖下山。
現在不就是看出了一些嗎?
朝風塵想到這裏 ,忽然笑了。
還給他送了一份禮物。
想到這裏,朝風塵便推開了門。
時隔多日之後,再次出現了很多人眼前。
現在是四個人。
柳甯和三位長老。
本來便在苦苦支撐的柳甯一看到朝風塵,大喜過望。
三個長老則是臉色難看。
四人收劍而立。
朝風塵看了一眼那三個長老一眼,不等他們開口說話,三人喉嚨處便出現了一道傷口。
朝風塵尚未出劍,便有如此威勢,讓柳甯安穩不少。
他也沒能開口,朝風塵便笑道:“山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柳甯躬身站在他身後,想着難不成掌門這是故意布下此局。
朝風塵往前走了幾步,轉頭吩咐道:“你去竹樓裏準備些食材,等會我要和李扶搖吃一頓火鍋。”
他說讓柳甯去準備,便是說讓他一起。
朝風塵想了想,又說道:“叫上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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