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這麽個地方碰見那位學宮讀書種子顧緣,其實不管是李扶搖還是顧緣,都不會想到的。
李扶搖坐着還沒起身,小姑娘便已經蹦蹦跳跳來到了李扶搖身旁。
當日聽自家先生說,這個白魚鎮上的說書先生那日可是和那位出現在白魚鎮上的劍士大叔學劍去了,她至始至終都沒有見過那位劍士大叔和那條青蛇妖,可是卻見過李扶搖的。
一直都對劍士感興趣的小姑娘顧緣這一次真正見到了有可能是一位劍士的李扶搖,實在是有些興奮,因此一時間便已經忘了身後的師叔,蹲在李扶搖身旁之後,顧緣仰起頭,認真問道:“先生之前說你去學劍了,有沒有去那座劍山?有沒有登上去?有沒有拿到劍?”
顧緣四處打量,沒有在李扶搖腰間看見有劍,有些失落道:“原來沒有劍啊,那就是沒去那座劍山,後來也沒學成劍啊!”
李扶搖笑了笑,之前小姑娘喊他的時候他便将兩柄劍都已經收起來了,現如今膝上就一方劍匣,顧緣沒有看到其實也很正常。
李扶搖歎了口氣,輕聲道:“去了那座劍山的,不過真沒登上去,劍山上面的劍也是一柄沒拿到啊……”
李扶搖話還沒說完,顧緣便揮手打斷道:“沒事,先生說了,做劍士沒那麽簡單的,你沒能當成劍士,很正常的。”
這種近乎安慰的話語,讓李扶搖都有些無奈。
他張了張口,沒說出話,倒是在他們身後的周宣策慢悠悠開口說道:“顧緣丫頭,你這個沒眼力見的,不知道這小子這會兒差不多已經是第二境甯神的劍士了?”
顧緣仰起頭,看向李扶搖。
“那你還說你沒有登上那座劍山?”
李扶搖想了想,低聲笑道:“沒有登上那座劍山,但是在山腳學了劍,沒能在山上取劍,但是在山崖底下找到一柄别人不要的。”
顧緣翻了個白眼,向李扶搖介紹道:“那位就是學宮裏的周師叔,你之前見過黃近吧?現如今黃師兄就在周師叔的藏書閣裏。”
李扶搖站起身對着周宣策拱手行禮,後者微微額首。
周宣策盯着李扶搖,看着在他身旁的那方劍匣,古怪開口問道:“山河之中其餘劍士都是腰間一劍,爲何偏偏你有一方劍匣。”
李扶搖笑而不談此事。
周宣策也沒有深究,畢竟這個青衫少年并不是學宮學生,也隻是第一次見面,問得太多,反倒是自己失禮。
李扶搖站起身,将那方劍匣重新負在身後之後,才朝着周宣策說道:“之前我和黃近同行過幾日,他去茱萸鎮搶親的時候也是我陪同的,我的對黃近觀感極好,現如今他到了學宮,實際上也理所應當。”
周宣策冷哼一聲,對于這件事,顯然也是沒有什麽交談的興緻。
李扶搖沒來由想起了和言餘的第一次見面時候的場景。
當時兩人雖然說不上劍拔弩張,但實際上也并不友好。
李扶搖揉了揉臉頰,這算是他自己找的事情。
略微顯得有些尴尬。
李扶搖很快便打破僵局問道:“這趟出門,沒和言先生一起?”
顧緣扯了扯嘴角,點了點頭,隻不過要去哪兒,一點都沒有告訴李扶搖。
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
周宣策背着書箱往前走了幾步,這便是要顧緣走了。
顧緣看了看李扶搖,眼巴巴的看着他。
李扶搖一怔,随即問道:“什麽?”
顧緣指了指李扶搖的劍匣。
意思很明顯。
李扶搖搖搖頭。
顧緣瞪着一雙眼睛,“爲啥?”
“下次見面再給你看。”
顧緣神情古怪。
李扶搖一臉理所當然。
顧緣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說道:“李扶搖你就給我看看嘛,就隻有這個機會了,言先生不在,周師叔沒那麽死闆,要是在其他地方,肯定沒人和你說半句話。”
李扶搖搖頭笑道:“那樣我求之不得,就怕你們這些學宮先生一言不合就要打殺我。”
顧緣鼓着腮幫子,“怎麽了,真以爲咱們學宮一點都不講道理?”
李扶搖笑着搖頭,沒有多說什麽,要是真講道理,當年那件事,就不會在他身上發生了。
顧緣不知道李扶搖在想什麽,但好像也知道要是李扶搖打定主意不給她看劍匣裏的劍,她是怎麽都沒辦法的。
搖了搖頭,顧緣不樂意的說道:“下次見面一定要給我看!”
李扶搖點頭,“一定。”
然後顧緣朝着李扶搖招招手,這才準備去跟上師叔周宣策的腳步。
隻是走過了幾步,周宣策忽然便停下腳步,然後李扶搖心有所感,兩人同時望向南方。
這片湖泊周圍不遠處是一處茂密叢林,可此時南邊便有一股極爲強大的氣機顯露,而且看樣子,不會是什麽善茬。
李扶搖轉頭看向顧緣,之前道種葉笙歌下山被人襲殺一事在梁溪那邊傳得沸沸揚揚,知道這世上到底有許多人都不願意見到這位道種在修行路上走得太遠,可那也是在葉笙歌離開了梁溪境内才發生的事情,畢竟在梁溪境内,還真沒多少人敢打她的心思。
可現如今這是什麽情況,同樣是讀書種子的顧緣尚未走出延陵便有人按耐不住了?
周宣策眼神深邃,面無表情的看着前面遠處,一身氣勢隐而未發,但隻要他願意,片刻之間他便能暴起殺人。
比起來殺人,周宣策更想看看是誰敢打顧緣的主意。
學宮派系複雜不假,可明争暗鬥也好,嘴上吵得兇也好,都不還沒出現過這種局面。
從無到有還是一直暗中積勢,都不好說。
來不及細想。
遠處林中便有一青衫男人長掠而來,男人面容以某種法器遮擋,看不真切,但一身氣機十足,明顯便是沖着周宣策而來。
周宣策一步踏出,大袖招搖。
這位藏書閣的管事讀書人一拂袖,身前便起大風。
李扶搖站在遠處,默然無語。
儒教修士,之前也殺過,隻不過那一位比起這一位,還真是天壤之别。
看不清面容的青衫儒士在大風中緩步前行,哈哈大笑道:“周先生多年未曾出手,今日再見,仍舊是風采依舊,甚至還更甚往昔,隻不過既然如此,爲何還要自降身份,護着這麽一個丫頭遠行?”
周宣策衣衫被大風吹動,身前更是狂風大作,湖畔石子被風卷起,氣象駭人,那看不清面容的青衫儒士站在大風中,就算是仍舊前行,但實際上衣衫也被不少石子擊中,并且留下了許多窟窿。
周宣策面無表情說道:“哪家書院這麽舍得,以一個朝暮境的修士來探路?”
那人哈哈大笑,“有周先生坐鎮,晚生其實不敢放肆。”
說是不敢,可片刻之間,就在兩人之間便出現了一座恢弘石碑,石碑上文字隐約不可見,但綻放出些金色光芒。
這塊石碑一出,面前大風立即便止!
以碑鎮風。
周宣策跨過幾步,手中便莫名其妙多了一方硯台,
儒教某位聖人的本命法器便是一方春秋硯,是儒教至高法器之一,周宣策這一方自然不是那一方春秋硯,但仍舊是藏書閣裏不差的法器之一。
他掌管着藏書閣,裏面法器其實大多都有涉獵,這趟出遠門也挑了些東西,其中一樣便是這方硯台。
周宣策手持硯台向前潑墨。
墨汁落到石碑上。
掩蓋金色光芒。
然後這位老先生便一指輕點到那塊石碑上。
石碑瞬間出現斑駁裂痕。
世間修士打架,到底都不是人人都自負如觀主那般,不動用任何法器,其餘修士打架,其實比拼最多的便是法器而已。
世上像周宣策這般境界高深足以拿起一件無主法器便得心應手的修士仍舊不多。
墨汁用以抑制那座石碑威勢,這一指便是周宣策的境界體現。
第二指之後,石碑已碎。
大風再起。
那看不清面容的青衫儒士開始後退。
周宣策一步踏出,冷聲道:“晚了。”
他要伸出手去抓他。
可一隻手伸出,那人卻已經遠退數十丈。
周宣策皺眉:“縮地成寸?”
青衫儒士笑道:“與周先生過招,自然要想好萬全之策。”
周宣策冷笑道:“也不見得。”
話音未落,這位在學宮裏輩分奇高的老先生便來到青衫儒士身前。
同樣是伸手去抓他。
這一次,青衫儒士已經不在原地,反而出現在了顧緣身前。
周宣策這一次眉頭真的皺得極深,此處布有陣法!
這一次等他掠出之時,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那看不清容貌的青衫儒士這次伸出手去抓顧緣。
顧緣一驚,沒來得及反應。
刹那之間,遠處的一道劍光閃現。
有一柄劍刺向青衫儒士。
劍氣十足。
青衫儒士一怔,随即心頭怒火萬丈,之前無數次的推演,便是爲了這轉瞬即逝的片刻機會,可爲什麽現如今還是出了纰漏?
若是說周宣策還有後手便算了,可明明這一劍就不是儒教修士的路子。
他怒而轉頭,李扶搖手握青絲的一劍遞出。
這位朝暮境修士拂袖。
李扶搖便感覺被一塊巨石擊中胸口,一陣劇痛,倒飛出去。
那青衫儒士沒有逗留,即刻便走,機會隻有一次,下一次便真要把命留在這裏了。
即便他退得夠快,仍舊被周宣策一指點在後背。
青衫儒士胸中氣機紊亂,但還是咬牙遁入山林。
周宣策站在原地,沒有去追。
隻是看向那個被擊飛的青衫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