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教先賢說的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興許在老儒生這裏便是最好的體現,這位走過許多地方的老儒生知識淵博,讓李扶搖極爲佩服。
雨未停,倒是身旁的小姑娘終于睜開了眼睛,這個喝了酒便睡了一個好覺的少女睜開眼之後,眼神很快清明,坐直身子之後看了一眼酒肆現狀,也沒多問,隻是發現雨尚未停,便自顧自坐在一旁,神情平靜。
老儒生喝了不少酒,但難見醉意,看見這個小姑娘清醒過來,也不理會,隻是站起身來,拉着那中年婦人到一旁說了些什麽,後者不情不願的思考許久,才點了點頭。
老儒生重歸座位之後,便說道:“今年春末,梁溪那邊便是十年一次的道會了,雖說之前被那位劍仙搶了些風頭,但總歸是道教十年一次的盛會,想來還是會有些趣味,傳言那位道教視作寶貝的道種葉笙歌在這場道會上也會亮相,少年人,跟不跟老夫去看看,這劍山何時都去得,可這道會十年隻有一次。”
李扶搖搖搖頭,倒是看了青槐一眼,後者無動于衷,對于這個看不出境界的老儒生,并不喜歡。
老儒生被李扶搖拒絕,到底也沒覺得尴尬,獨自喝過幾碗酒之後,便說了一聲睡了,便真的趴在木桌上睡去了。
這是這場雨停下之前的第二次。
李扶搖看着那中年婦人,忽然一本正經說道:“今日雖說沒幫上什麽大忙,可還算是有心,掌櫃的就真的不免去我的幾壇子酒錢?”
中年婦人先是一怔,随後捂嘴笑道:“公子還真是個實誠人。”
李扶搖郁悶的不再說話。
青槐卻是忽然從懷裏掏出一件物事丢給那中年婦人,不冷不熱的說道:“這粒丹藥足以治好你的舊疾。”
中年婦人接住那個小盒子,打開之後,果不其然是一顆灰褐色的丹藥,藥香四溢,毫無疑問便是一枚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早在這個青衣小姑娘入酒肆的時候,中年婦人便已經覺得很有親切感,現如今那小姑娘無緣無故的丢出這顆價值不菲的丹藥,雖說讓中年婦人覺得有些突兀,但更多的還是感激。
青槐冷淡說道:“在山河沒了容身之地,便去妖土,哪裏至少要比這邊好得多。”
中年婦人點頭感激道:“若真有這一日,自會動身。”
青槐話不多,說了這兩句話便不想再和這位同是蛇妖的中年婦人繼續交談,隻是轉頭看向李扶搖,說道:“李扶搖,你不許去梁溪道會。”
本來已經拒絕了的李扶搖聽到這個說法,便實在有些驚訝,他詫異的看了青槐一眼,“爲什麽。”
後者有些惱怒的說道:“哪有什麽爲什麽,說不許去便不許去!”
哦了一聲的李扶搖哪裏知道這少女是打定主意要在那場梁溪道會上挑戰葉笙歌,隻怕她沒有打得赢,讓李扶搖看見了便會很丢臉,丢臉的事情,青槐下意識的都不想讓李扶搖知道。
于是李扶搖又說了一句之前說過的話,“那你要小心。”
一旁的中年婦人看着這兩人的樣子,隻覺得好笑。
——
瓢潑大雨中,那一隊數十人的騎卒帶着梁樹的屍首疾馳在官道上,馬蹄翻飛,便驚起一陣陣的水珠。
隻不過很快那位身着甲胄的中年校尉便發現官道前方出現了一架馬車,趕車了的馬夫一身蓑衣,馬車隻是緩緩而行。
這一截官道本來就不寬敞,兩邊相逢,必須得有一邊相讓才行,于是中年校尉朗聲道:“北軍府辦案,閑雜人等相讓!”
原本按照在這延陵北境這邊來看,隻要是報出的北軍府的名頭,對方大抵都會讓開的,除非對面是北軍府内某個軍職更高的将軍,這架馬車仍舊是在緩緩往官道旁靠,隻不過似乎是那匹馬兒來了脾氣,一直不肯往官道一旁去,便實在是耽誤了好些時間。
那中年校尉本來便實在是心裏有些火氣,看到這幅場景更是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而那馬夫幾次驅使馬兒都無果之後,好似賭氣的說道:“不讓了。”
中年校尉冷笑一聲,正欲發難,那馬夫便從懷裏掏出一塊令牌抛出,朗聲道:“刑部出行,閑人走避!”
一個刑部,一個北軍府。一個是這延陵王朝的六部衙門之一,甚至能夠排進前三的衙門,另外一個則是這北境的北軍府,實在是都不好惹。
接過令牌,确認身份無誤,但中年校尉仍舊心裏不想相讓,正欲開口,那馬夫便淡然開口說道:“車廂裏乃是我刑部供奉。”
聲音不大,語氣極輕,但意味深長。
延陵王朝一直流傳着這樣一個說法,境内的修士,一流的在各大書院學宮之中,二流的則是在刑部和皇城裏,至于三流的才會在這邊軍,軍伍之中。
恐怕這刑部的任何一個供奉,拉出來對敵随軍修士,都能穩占上風。
中年校尉咬牙道:“讓開。”
身後的數十騎驅馬相讓,而這位校尉則是親自驅馬來到馬車前,将令牌交回。
不過尚未轉身,那車廂裏便傳出聲響,“那位,怎麽死的?”
若是一般刑部官員發問,他大可以不做回答,邊軍向來都是隸屬于兵部管制,其餘衙門還真的沒有半點管制之權,因此就算是不理會,也合情合理。隻不過現如今發問的既然是一位刑部供奉修士,這便沒有道理可以講了,車廂裏的那位若是不高興了,将這些騎卒全部打殺,想必也沒有什麽人知道今日這裏到底發生了些什麽。
校尉硬着頭皮将想好的說辭都說了一番,然後拱手道:“仙師大人,那處酒肆有個老儒生實在駭然,梁先生這等修爲,竟然被輕而易舉便直接打殺了,若是仙師大人要去那裏,也要小心才是。”
車廂裏那人笑道:“那位老先生既然沒有将你們都打殺了,自然還是分得清楚善惡的,梁樹自己貪圖妖丹死在那裏不算是大事,我倒是想和那位老先生聊上一聊,正好此地離那處酒肆也不遠,權當去避雨了。”
校尉又說了幾句話,車廂裏那人卻都毫不在意,很快這架馬車便穿過這些騎卒,往那處酒肆而去。
馬車繼續緩行,車廂裏的捧書女子正在讀一本書,聲音不大,但剛好能讓那位端坐的讀書人聽得見。
讀書人神态平靜。
翻着一本皇帝陛下親自挑選的書籍的捧書女子,一字一句,讀得極爲認真,讀到後面,女子看了一眼馬車外的光景,忽然輕聲道:“先生,雨停了。”
那位已經不能視物的目盲讀書人笑着問道:“這句也是書裏的?”
捧書女子紅了臉,看着這先生的笑容,隻感覺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