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周的宮闱之中死了人,雖說身份并不重要,但怎麽也算不上是一件小事,因此有人發現這具小太監的屍首之後,很快便上報了上去,宮裏的侍衛很快便将其處理,隻不過這件事卻是在内廷并沒有掀起什麽風浪,畢竟這馬上長春宮便要舉行宴會,犒勞将士,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大周天子的臉面自然有些挂不住。
司禮監秉筆太監譚寶領着宮中侍衛在長春宮緩行,身後的侍衛統領是當年的北邊軍退下來的功勳武人,戰功卓著,對于這個在宮中僅次于宦官第一人掌印太監蘇謹的秉筆太監,實際上并不太過敬畏,不過這一番探查案子,卻是不得不和内廷直接聯系,順帶着也應當和内廷的權勢宦官打上交道。
兩人來到案發現場的那處宮牆拐角,屍體早已經擡離此處,就連血迹都被清掃幹淨,甚至爲了不讓旁人知曉,這裏也并未保護起來,來到拐角處,侍衛統領随意問道:“聽内廷所言,這孩子打小從進宮便不喜歡多說話,做事也是小心翼翼,在宮裏這些年生一件事都沒有辦砸過,也并無招惹其他人,那這麽看來,爲何被人謀害緻死?兇手更是将他的心肺砍了個稀巴爛。”
譚寶作爲内廷中僅次于掌印太監蘇謹的宦官,平日裏也隻有對着大周天子的時候才輕聲細語,現如今面對着一個侍衛統領,也不曾如何翻臉,隻是平靜說道:“宮中的事情,遠比外人想得更複雜,許統領雖是宮中人,但内廷裏的門道實在也不太清楚,這孩子雖說入宮之後并未招惹其他人,但因爲長得清秀,宮中不少人都在打他的主意,可若是說誰和他有這樣的仇恨,非要置他于死地,我倒是實在想不出來。”
宮中糜爛,自古有之,并非僅僅是皇室而已,這些自小便進宮來的太監也是如此,隻不過在内廷中的關系盤根錯節,過于複雜,倒也沒人想着去管。
許統領蹲下身子,背朝着蘇謹,感歎道:“宮中仵作勘驗屍首,發現這孩子死的蹊跷,雖說整個後背都被利刃劃開,更是将體内的内髒都給砍爛了,可看起來,那些傷口竟然都是由内到外,這也就是說,那傷口應該是從穿透前胸劃破的後背,可仵作無論如何看,前胸也沒有半點傷口,于是仵作便懷疑這是從嘴裏伸入的尖銳之物,正好腸道也已經毀壞,這種可能倒是很有可能,隻不過這等異物伸入嘴裏,勢必會引起那孩子的不适,我們卻沒有見到半點污穢之物,實在是有些蹊跷。”
許統領由于是背對着譚寶,因此并不知道在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那位司禮監秉筆太監的臉色便越來越難看,等到他轉頭起身之後,譚寶明顯神情便有些萎靡。
看着這位侍衛統領,譚寶尖聲說道:“許統領與我說這麽多,我可不懂。依着我來看,将平時與那小子有惡的幾個太監找出來,一番用刑便可。”
許統領點點頭,沉聲道:“若是沒有别的線索,也隻有如此了。”
譚寶捂住心口,輕聲道:“還有兩件事,是之前宮裏太監們說的,不知道許統領有沒有興趣聽上一聽,當然,這兩件事,前一件事倒不是什麽大事,傳出去便已經傳出去了,至于這後一件事,還希望許統領聽過之後三思,切勿輕易付諸于口。”
許統領疑惑應下:“許某知曉輕重。”
譚寶點點頭,開口說道:“宮中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一隻貓,本來不是什麽大事,可這隻貓長得奇怪,一身毛皮都是青色的,因此有小太監動了心思,想着抓住它獻給宮中的某位娘娘,可後來在宮中尋覓,卻是不見那隻貓了,生出心思的小太監以爲這隻貓已經出宮去了,便不再放在心上,數日之後,那小太監又看到了,這一次,那隻貓竟然是在宮牆上口吐人言。”
許統領一驚,“口吐人言?”
譚寶點點頭,“此事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因此宮中便無人相信,大家便當作了笑話,可這第二件事,便與這隻貓有關。”
許統領不說話,等着譚寶開口。
譚寶正色道:“就在這孩子的屍體被發現之前,也就是早朝時,有人曾在這個方向聽到過一聲貓叫,有人見到蘇掌印從此地而過,依着仵作估計的案發時間來看,前後差不到多少。”
許統領驚怒道:“你是說蘇掌印和此事有牽連?!”
譚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許統領不要再說,他輕斥道:“依着蘇掌印在宮中的地位,沒有必要做出此事,要讓一個小太監神不知鬼不覺的死去,哪裏需要這麽麻煩,我說出這些東西,不過是想着讓許統領心裏有底而已,哪裏敢牽連上蘇掌印。”
許統領抱拳,有些猶豫的開口說道:“那今日之事,要不要禀報陛下?”
譚寶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笑着說道:“許統領不是第一天在宮裏當差了,自然知道該說些什麽,不該說什麽。隻是這件事若是沒有個說法,想來在陛下身前也交不了差啊。”
許統領神色複雜,最後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什麽東西來。
兩人不再此地停留,轉身離去,皇帝陛下現如今正在長春宮召開宴會,此事現如今也不好上報,許統領正好可以回去捋一捋。
兩人身影漸漸消失。
不多時之後,此地方才來了另外一人。
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蘇謹。
蘇謹站在原地,看着漸漸消失的兩人,神情平靜,他伸出左手,手上鮮血淋漓,那半截貓屍依舊柔軟,蘇謹将其扔到地上,片刻之後,貓屍竟然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
無頭貓屍轉過身來對着蘇謹,“想不到這地方竟然真有你這等已經邁過青絲的前輩,是我愚蠢,自以爲這種地方實在是不該有修士在此,死得其所啊。”
雖然無頭,可聲音卻絲毫不差的傳入蘇謹耳中。
蘇謹冷聲道:“我不想殺你,你這修爲境界被我吃去一半便算是對你的懲戒,你現在便可離去,隻是再讓我發現你出現在宮闱之中,便無論如何都要取了你的性命,讓你數十年修爲都付諸東流,屆時你便知道今日我對你到底是有多仁慈。”
那無頭貓屍作揖,以示感激,當并未立即離去,反倒是問道:“前輩既然已經有這番修爲,無論是前往妖土,還是隐入山林之間都大有可爲,爲何偏偏待在此地這座小皇宮中?”
蘇謹擺擺手,對此并不作答。
貓屍也不糾纏,很快便跳上宮牆,消失在蘇謹的視線裏。
蘇謹看向遠處,方向正是北方。
走過幾步,蘇謹身軀急速變小,竟然便化作了一隻毛皮黝黑的貓,它走在宮牆上,神色落寞。
這座皇宮裏的衆人都以爲這位蘇掌印從小入宮,服飾了前後兩代大周皇帝,可誰知道,他入宮之前,曾在那座京口山上的學宮聽課,還是某位夫子的得意門生,學宮裏的有教無類,在那些年到底是并不是口頭之說而已。
隻不過雖說是在學宮裏聽課時間不短,但實際上性子還是極爲暴戾,當時便犯下過錯,隻不過實在是它的那位先生實在不忍心讓它被逐出學宮,便想替他壓下來,可即便是如此,也是被一個學宮學子發現了此事,那人當年便已經修爲極高,對付他本來便不在話下,因此很快它便被那人給傷了,若不是有自家先生攔下,說不定早就成爲了那人所殺的第一位妖修。
可經此一事,它在學宮也呆不下去,被先生逐出學宮之後,竟然又遇上了那人,那人一路追殺他,直到大周境内,他被大周先帝所救,而那人則是被學宮的老夫子給帶回山上,根據蘇瑾得到的消息,也知道那人現在的日子并不好過,甚至可以說是極慘。
看向北方,蘇瑾口吐人言,“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