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黃近作别之後,青槐和李扶搖趕路的速度明顯加快了不少,才過了一日便離了官道來到了一座規模極大的州城之中,李扶搖之前在路途上買過一份所謂的大周疆域圖,知道這座州城其實也不算是一般州城,當年大周太祖立國之時便是發迹于此地,當大周建立之後,這座原本叫做崖門的州城便改名叫做了偃師這麽一個拗口名字,現如今,這座偃師城同大周都城少梁,是大周最重要的兩座州城,甚至于當地老百姓還将這座偃師城私底下稱爲第二座京城,由此便可見這座偃師城在大周的地位到底有多重。
入城之後,依着李扶搖的想法,自然是買些幹糧之類的便繼續趕路便是,可青槐反倒是覺得不急,非要歇息一晚再說,李扶搖看着青槐,一臉的無可奈何,他打架絕對是打不過青槐的,可除去打架,要是講道理,這少女不願意聽的時候自己就算是嘴巴說幹了也沒什麽用,遇上這麽一個既不講道理,動手又沒有絲毫勝算的姑娘,李扶搖徹底敗下陣來。
在州城城内某處的一處小客棧要了兩個房間便打算在此地歇息一晚,至于爲何選擇這座小客棧,也是因爲青槐見到這家客棧小院裏有顆枝繁葉茂的梧桐樹的原因。
小客棧地處偏僻地段,客人自然不多,除去掌櫃和自家夫人之外,客棧裏便隻剩下兩個年輕男人。
住進客棧沒要多久,便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李扶搖一看到這場春雨便想起了之前在白魚鎮的那場秋雨,他扯了扯嘴角,轉頭一眼,卻發現青槐早已經提了根木凳走出客棧,坐在了屋檐下靜靜看着這場春雨。
李扶搖來到她身旁,坐在那根木凳上,對此,青槐隻是瞟了他一眼,并不曾怎麽說話。李扶搖伸出手,接了些雨水,感受着手掌傳來的冰涼,笑着說道:“青槐姑娘,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要問你,隻不過一直沒找着機會,現在我問上一問,要是說的不對,你不要生氣。”
青槐瞥了他一眼,“要是真不對,就打你一頓便是,生氣不至于。”
李扶搖縮了縮脖子,但還是很快便開口問道:“我之前在白魚鎮當說書先生的時候,常常說這麽一個故事,說起這蛇修煉到了一定程度之後便能化爲蛟龍,青槐姑娘,你也是蛇,你說有沒有這回事?”
青槐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李扶搖,冷笑道:“蛇便是蛇,爲何要去做龍。”
李扶搖追問道:“到底是不能還是不願?”
青槐平靜道:“不能也不願,凡夫俗子編撰故事的時候總是喜歡拿自己的喜歡去編撰,龍蛇本就不同,蛇如何能夠化龍,再說了,這座山河,包括妖土,都未見過一條龍,誰知道這所謂的龍是不是編撰出來的。”
李扶搖對于山河之中諸事,還有許多傳聞本就不太清楚,現如今青槐說起這龍蛇之屬他也不太清楚,自然也就不敢多說什麽,生怕那少女又拿他粗陋的見識嘲笑他。
隻是看着那顆正經受着風吹雨打的梧桐樹,李扶搖忽然有些不自在。
他忽然感歎道:“這大周真是有些小了,我原本以爲你們說的這偏僻兩個字肯定是有水分的,可現在看來,一點都沒有摻水啊。”
青槐不曾理會李扶搖。
李扶搖正要再歎了一口氣,這便看着從客棧門口走出一個年輕男人,他提着一根木凳,端着一隻大海碗,坐在離李扶搖不遠處的屋檐下,尚未坐下,年輕男人極有禮貌的問道:“在下也想看看雨,想來影響不了兩位,隻不過要真是影響了,便有些抱歉了。”
那年輕男人容貌生得算不上好看,但讓人看着極爲順眼,加上這般行事,便很能博得旁人的好感,李扶搖沖着他點頭,輕聲回道:“公子請便。”
那年輕男人再看向青槐,青槐面無表情,也不曾說話,他便就沒有開口,隻是坐下之後,便坐在木凳上開始吃飯。
說是吃飯,便真是吃飯。
李扶搖遙遙看去,那年輕男人的大海碗裏還真就是些白米飯,除此之外,别無他物。
可偏偏就是這麽簡陋的一碗白米飯,這年輕男人吃得極爲認真,甚至期間一次頭都沒有擡,李扶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發現這年輕男人用手中木筷扒飯的時候總是在前一口飯剛剛咽下喉嚨的時候,兩者銜接的很緊密,但看起來也很自然,好似練過了許久了一般,一點都不覺得生澀。
大約過了半刻鍾,那年輕男人将最後一口飯咽下,才心滿意足的擡起頭,将大海碗伸出屋檐下,接了半碗雨水,仰頭一口喝下,這才放下碗筷,朝着李扶搖笑了笑。
李扶搖忽然覺得這人極有意思。
隻不過還沒等到他感歎,客棧門口便又走出一個年輕男人,這個男人同之前走出來的這個男人如出一轍,端着一隻大海碗和提一根木凳。
李扶搖仰頭看去,那位長相和之前這位有八分相像的男人,碗裏卻盡是綠油油的青菜,沒有一粒米飯。
然後在李扶搖詫異的眼神之中,那年輕男人便開始吃飯,隻不過吃飯兩個字好像真有些不太應景。
應當是說……吃菜。
但不管怎麽說,那年輕男人吃飯時卻一點都不像之前那男人一般認真,反倒是極爲随意,期間對于甚至還挑出幾張賣相不好的青菜扔掉。
又過了半刻鍾,這位也吃完了海碗裏的東西。
他把碗筷放下,和之前這男人一起坐在屋檐下看着雨。
李扶搖隐隐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可隻聽到後面踏出客棧的那男人惱怒的說道:“大兄,我不懂。”
之前那個顯得極有禮貌的年輕男人平靜答道:“我也不懂。”
兩人對話在李扶搖聽來有些莫名其妙,可想來那兩個男人很清楚其中的意思,因此李扶搖也沒有生出什麽異樣的情緒,倒是青槐冷冷說道:“裝神弄鬼。”
青槐的脾氣一向都不太好,更何況是在這注定沒人惹得起她的大周,她便更顯得有些肆無忌憚。
隻不過這句話顯然在那兩兄弟看來也不是什麽大事,因此也都沒有生氣,隻是之前那個開口喊大兄的年輕男人對李扶搖笑着說道:“這位公子,你家這位,脾氣可不太好。”
李扶搖無奈一笑,心想着我可鎮不住這位,要是等會這位要出手了,我可幫不了你們兩兄弟。
隻不過李扶搖心裏想着的慘劇還是沒能發生,因爲很快他便聽着這座小客棧外響起一陣馬蹄聲。
很快,有一隊甲士便來到院前。
在李扶搖的視線裏,小院木門被人一把推開,有個一身甲胄,腰間懸刀的年輕将軍踏入院中。在他身後的一衆甲士雖說都是手按住刀柄,但都不曾踏入院子裏,這些早已經跟着自家将軍多年的士卒知道自家将軍雖說看起來極好說話,但心底總是驕傲的,要是不小心打破了他這份驕傲,後果也是挺嚴重的。
在春雨之中,那年輕将軍沒有撐傘,發髻雖然微亂,但也并未散落。
看着屋檐下坐在木凳上的兩個年輕男人,年輕将軍問道:“跟不跟本将走?”
那位極爲儒雅的年輕男人站起身,平靜道:“既然好不容易從那處天牢裏走出來了,哪裏是說回去便回去的。”
年輕将軍擺擺手,“好了,既然要打就打,廢話什麽。”
說完這句話之後,那位年輕将軍便朗聲道:“偃師軍府辦案,閑人速速離去!”
客棧掌櫃夫婦早在院門外出現這麽一隊甲士的時候便已經關上門躲得遠遠的了,那麽這院子裏便隻剩下李扶搖和青槐這麽兩個閑人了。
那麽這番話便是說的是他們兩位了。
李扶搖正要站起身,忽然便想起了這兩位吃飯時的場景,身子不由一頓。
也就是這一頓,小院子裏便早已經生出了一道閃亮的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