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第二旅後來做的戰場複盤讨論結果,當時起到決定性阻滞效果的,是在密埃河裏的曙光号,這艘船上的兩蒙蒂尼機槍、一們七五艦炮和一門萬物死臼炮的攻擊,對沖擊騎兵的側翼進行了非常有效的殺傷。
當然了,曙光号的側翼打擊隻是重創了馬寶的漢軍騎兵,貌似對中間的“真鞑子”----滿洲鑲藍旗騎兵的損害并不大。
顯然,愛新阿的陣亡沒有讓這五千輕騎的滾滾洪流停下來,甚至連阻滞的作用都沒有。
然而事實上這些騎兵也根本無法停下來,他們中的絕大多數甚至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家統帥已經陣亡,而後方的号手和鼓手由于沒有得到任何其他指令,仍然在起勁地吹号和擂鼓,于是,對于前方的騎手們來說——就算是他們已經知道統帥陣亡,但隻要自己還沒落馬,那就隻能在勇往直前了——否則的話,逆流而退的唯一下場就是造成混亂,然後自己被後面前進中的大隊騎兵踩成肉泥……
說時遲,那時快,輕騎兵啓動僅三分鍾之後,奔騰向前的騎兵集團終于遇到了強大的阻滞力量——五九式步槍和蒙蒂尼機槍的射擊。
在雙方距離四百米左右的距離上,這些火器幾乎是同時開火,至此,沖在第一排的輕騎兵們,終于感受到了那座無形的、用彈幕組成的“堤壩”,僅僅在幾分鍾前,他們親眼看到重甲騎兵們所遭遇的場景,現在,他們正在用生命去體驗——子彈呼嘯着從耳邊擦過,原本緊密地排列在一起向前沖鋒的騎手們紛紛中彈倒地,受傷的人和馬倒在地面上形成一道綿延百餘米寬的障礙,幸存的騎手們突然發現,每個人之間的間距忽然擴大了許多,而在他們的身後,騎手的慘叫聲和受傷戰馬嘶鳴聲不絕于耳。
緊接着,這個命運又落到奔馳在第二排的騎手們身上,當他們驅使着自己的戰馬,躍過由前排戰友的屍體壘成的“矮牆”後,他們之中又有幾乎一小半的人和馬,再次用屍體壘起了第二道“矮牆”,随着時間的推移,曠野中形成了第三道由倒斃的騎手和戰馬構成的“矮牆”,然後是第四道、第五道……
終于,在付出重大犧牲後,大清的勇士們距離敵陣隻有百步之遙了,馬背上的騎手們可以透過不遠處那濃重的硝煙,時隐時現地看見那裏站着一排排的敵人,他們頭上圓滾滾的頭盔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們的火铳在不斷噴出灰白色的煙霧——這些久經沙場的騎手們知道,隻要再堅持數十息的時間,他們就能沖到敵人的陣前,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就能用手裏的彎刀砍向敵人的血肉之軀,用強弓之箭去貫穿敵人的身體——如果自己還活着的話。
此時,這支從剛出發時擁有五千多騎兵和一萬多步兵的進攻隊伍,到現在隻剩下不到三千騎兵仍然在沖鋒的道路上奔馳,這不到三千騎兵中,絕大多數是“真滿洲騎兵”----鑲藍旗騎兵。
而那些作爲降卒被編入鑲藍旗的漢軍騎兵們,此時在戰場上已經所剩無幾,特别是右翼馬寶的騎兵們,抵達陣前的這些騎兵幾乎都是當初沖在前三排的騎手,他們要麽是真正的勇士,要麽實在是退不下來,然而這些騎手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身後,自己的戰友早就把背影甩給了他們。
當曙光号上的“萬物死”臼炮噴射出的炸藥桶再次在自己的頭頂爆炸時,當蒙蒂尼機槍橫掃他們的側翼時,看到前方隊友的慘像的後排士兵們,那些一些沖在最後一排的騎手們,就開始默默的調轉馬頭了,然後,跟着這樣做的,是那些倒數第二排第三排的騎兵們,終于,就像傳染病一樣,撥轉馬頭的騎手蔓延到了倒數第四排……倒數第五排,終于,僅僅兩分子後,這支進攻隊伍隻剩下前半部分……
這種情形也發生在左翼,那裏雖然沒有“萬物死”的當頭驚雷般的爆炸,但方臨佑至少安排了五門九二步兵炮專門打擊那些騎兵,在那裏沖鋒的騎手,屬于祁三升的兩千精銳騎兵,這位曾經是大西國張獻忠屬下悍将的陝西漢子,後來的大明永曆朝鹹甯侯,如今的大清總兵官,如今正死心塌地跟着大清打大明,此時此刻,這位陝西漢子披堅執銳、身先士卒,挺着沉重的長矛策馬沖在隊伍的最前面。
他充耳不聞身後士卒們被炮彈和火铳打中後發出的慘叫,毫不在意跟随在身後的屬下變得卻越來越少,他隻有一個念頭,沖上去!殺敵!“
“勇敢的人也是真勇敢啊,但慫貨也是真慫呢,媽個雞的!賣起隊友來真不含糊啊……”
城頭上的方臨佑一邊在望遠鏡裏瞭望,一邊在心裏默默感歎道。
方副旅長在城頭發出感慨後不到半分鍾,終有大約三千的騎兵接近了澳明聯軍的陣地。
等待這些騎兵的是一片拒馬樁和陷馬坑,戰場實踐證明,拒馬樁加陷馬坑對輕騎兵的阻礙作用比重騎兵明顯。
關鍵的是,當清軍的大隊騎兵依靠高超的騎術幾經騰挪,終于沖上敵人的陣地準備大殺大砍的時候,他們突然發現,敵人的陣型發生了變化----此前,就在清軍的騎手們正在小心對付遍地的拒馬樁和密密麻麻的陷馬坑的時候,不遠處的敵人陣地裏傳來一陣密集的鼓點和軍号聲,緊接着,如爆豆般密集的火铳發射聲突然沒有了,剛才還呼嘯在耳邊的子彈消失了,戰場上隻剩下馬蹄踩踏大地的行進聲和騎手們的戰吼。
此時大清的騎兵們心裏一陣輕松,敵人突然中斷了射擊,難道是敵人膽怯後退了?或者是火铳彈藥打光了?這種情形在過去的戰場上不是沒有發生過…~
于是,大清的勇士們的情緒忽然高漲起來,他們發出的戰吼更加尖銳嘹亮,他們用馬刺最後一次狠狠地刺激胯下的戰馬,讓他們的坐騎爆發出更大的沖擊力,向敵人的陣地發起決定性的一擊。
然而,當近三千騎兵終于克服了敵軍陣前的拒馬樁和陷馬坑,他們高舉着彎刀出現在敵人的面前時,騎兵們卻發現,硝煙散去的敵人陣地裏,原來整齊排列在這裏的人牆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