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艾魯什還介紹說,按照當地的規矩,如果僧王不開口,跪下的人們是不能說任何話,甚至念佛号都要僧王先開口,之外,隻能沉默,任何話都不能說,哪怕對着僧王歡呼也不行。
對此朱北國隻是歪嘴一笑。
他當然理解這個做法,在專制橫行下的東方,人們也沒有圍着大人物歡呼的傳統,嗯,也許在幾千年前有吧,但後來壓根就消失了,因爲統治者不允許----因爲,稍微聰明一點的皇帝或者國王都清楚,與其讓民衆愛戴自己,不如讓民衆害怕自己,畢竟實現前者要花費的代價比實現後者要貴得多。
此時的朱北國真的感覺到“時間過得很慢”是一個什麽滋味了,這個場景慢到自己能感覺到四周的空氣都凝結在一起,感覺到炙熱的陽光正在慢慢地透過自己身上穿的那件帆布長袖制服,慢慢地灼烤着他的脊背,不一會,就讓他大汗淋漓了。
現在,朱北國有點後悔穿這一身衣服了,艾魯什在昨天晚上給他展示了一套将在一個月後裝備第三旅的作訓服:硬帆布單沿軍帽---順便一提的是:按照三旅士兵的強烈要求,迷彩色的帽子上不帶任何綠色;帆布翻領長袖四衣兜雙排扣夾克衫,帆布馬褲式褲子和一雙帶有雙孔透氣孔、皮制護腿和加強帶的帆布面牛皮幫軍用叢林靴,這種靴子底很厚,裏面居然還夾帶了兩片防刺腳的薄鐵片!
全套服裝顔色爲熱帶叢林迷彩,當艾魯什把一位身着全套作訓服的第三旅突擊隊員帶到朱北國面前時,自己就立刻就喜歡上了這套看起來很帥氣的制服,于是艾魯什隻好送給朱哥一套試穿,然而他忽略了一件事,現在穿确實有點太熱,關鍵是透氣性不太好,看來要給華盛紡織周王兩位大佬提個意見——這種帆布作訓服面料至少需要混紡一些透氣性好的棉紗進去,不然的話不是很适合這裏的天氣……
此時此刻朱北國的腦子裏正在胡思亂想,于此同時,距離他隻有幾步遠的地方,數名身披袈裟,赤裸着半臂的僧人緩緩無聲地将一副步攆放到草地上,端坐在步攆椅子上的僧王并沒有起身,隻是高聲念了一句佛号,然後,僧王身邊的弟子們也開始念佛号,那聲音産生的共鳴,居然讓不遠處叢林裏的飛鳥開始在半空中盤旋,四周的圍觀群衆也跟着吟唱起來。
于是半跪在朱北國旁邊的艾魯什,輕輕碰了他一下,這才讓朱的思緒回到眼前的事情上來,隻見朱北國把頭埋的更深了,雙手合十跟着四周信衆的節奏衆人高聲念着佛号,當四周的聲浪達到高潮時,僧王終于緩緩地起身,當僧王的雙腳踏上草地的時刻,四周衆人的詠念突然停止——除了朱北國、艾魯什還有跟着兩位以及在後面敷衍着哼哼的二十來個年青人。
圍觀群衆對這個現象并沒有什麽異樣的反應,顯然,人們認爲,這些外來的異鄉客由于不熟悉這些規矩,沒有跟上衆人的節奏,這二十幾位還在那裏念佛号,關鍵大多數還念得既不标準也不高聲,在四周突然變安靜的情況下,頓時給人很突兀的感覺。
然而還是小艾比較靈醒,他第一時間感到了四周的情況變化,趕緊用身體碰了碰半跪在旁邊的朱哥,然後扭頭瞪了一眼身後的年青人,這才把自家人的尴尬表現止住,朱北國偷眼觀望,一擡頭卻看見僧王那寬大的紅黃色僧袍已經在自己的眼前,僧王的僧袍下露出來的因爲常年赤腳行走導緻有一些變形的雙足和瘦骨嶙峋小腿判斷,這位僧王不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宗教貴族,而是一個苦行僧……
于是朱北國不禁擡起頭來,卻正好與僧王的俯視下來的雙目交彙。
那是一張顯然是被陽光中紫外線過度照射的廋臉,嘴角挂着微笑,由于眼眶深邃,朱北國居然感覺這雙眼睛是沒有眼白的,隻有晨星般的一雙深深的雙眸俯視着跪在草地上的這群外鄉人。
片刻後,一個人紅袍僧人出現在僧王後側,他用當地語言高聲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後,突然用類似南京官話的漢語說道:
“告知爾等外鄉人,站在你面前的是,達磨悉提的衣缽傳人,孟族人、緬族人、諾開人和克欽人的精神之王,上下緬甸的護國教主,蒲甘以南佛主供壇的最高住持,大勃固王國的國師,沙廉城的領主,達磨悉提六世僧王陛下。”。
朱北國在聽完了這一長串頭銜的“自我介紹”後,立刻朗聲回應道:
“澳洲聯邦貿易特使朱北國,在此拜見僧王陛下!本人代表澳洲聯邦政府感謝僧王陛下對澳洲聯邦的支持和幫助,祝願雙方的友誼長存,并因此造福兩國人民……”。
“遠方來使,可免禮起身,禮若唯以敬吾,則不必行之大,若以敬佛,天下蒼生,吾佛唯爾心敬見誠焉……”
僧王低沉而略顯滄桑的聲音,忽然打斷了朱北國的外交辭令,讓朱北國略感訝異的是,僧王居然用的是相當标準的北方漢語,這讓他想起關于僧王曾經遊曆北方的傳說……
“……然吾奉觀音菩薩神喻,知爾等澳洲,乃離棄舊邦投入新世而來,如今渡南極之大洋,駕火輪,載奇貨,行商貿,欲興大業于荒海,實不易之。
佛曰衆生皆平等,吾等既有法緣,故允爾等借此方圓之土資生産業,布施利益于衆生,不負菩薩及女神所托爾……”。
此時,僧王說話的聲音根本不大,朱北國甚至認爲,僧王的這番話隻是說給自己和身邊的幾個澳洲人聽的,那些稍遠一點的圍觀群衆,不僅根本聽不清楚僧王陛下此時正在說什麽,而且可能連僧王的說話聲都聽不到。
原因是僧王說講番話的同時,朱艾謝米萬等人正恭立于僧王面前,并且垂頭合什,接受着僧王的摩頂,于是四周的圍觀群衆們立刻跟着念起了佛号,現場的氣氛比剛才要顯得輕松熱烈且嘈雜許多......
僧王的觐見儀式很快就結束了,沒有繁文缛節,沒有更多的話語,甚至連日常的寒暄都沒有,僧王說完這一席話,便頭也不回地回到船上,然後在鼓樂悠揚中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