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啊，當時的确有很多人想不通，特别是火塘俱樂部的成員，他們堅決反對，七嘴八舌的說王大師，您老的安然公司是怎麽回事？！你王大師在自家地裏擴大種植三大雜糧和花生那是咱們自家的生意，一點問題都沒有，然後您老人家在紫霞島擴散各種種子給農戶，跟澳開行合作搞農戶貸款種植，好吧，都是自家人，也是好生意，畢竟所有的收獲都在自家人手裏。
可是現在呢，您老人家居然想把種子給擴散到大清去！這大清内陸又不是我們的地盤，種子撒出去，收獲又不歸我們，您老這是在幫助大清朝廷嘛，而且是幫了人家，人家還不會感謝的那種……”
這廂代小山聽得頻頻點頭：
“呃，這話……聽着貌似……挺有道理啊……”
朱北國一笑，說道：
“呵呵，王大叔嘛，你是知道的，在幾位老人家裏面，他是最不喜歡火塘俱樂部思想理念的老人之一了，而且王大叔總是喜歡跟他們怼，以前開會的時候，經常拿各種風涼話敲打這些愣頭青大清，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然後呢？”
“還能怎麽樣？然後就怼上了呗！老王先是義正詞嚴講了一番大道理，說咱們内陸的漢人不僅被滿洲旗人欺壓做二等草民，還要飽受戰亂之苦、被清王朝的剃發易服、禁海令、遷海令苛政肆虐，還吃不飽飯！
你們就真的忍心看嗎？你們良心不痛嗎？都是漢人同胞呐！”
正當大夥一時間啞口無言的時候，王大師忽然笑了起來，說你們别告訴我說，你們這些皇漢是爲了所謂的漢民族的未來，必須摧毀清王朝政權，因此就必須讓那片土地先變成人間地獄！
合着吃不飽飯的不是你們對吧！如果因爲所謂的大義而餓死人，那這個大義就要打引号了----那是魔鬼的大義，不是人間的大義……”
“我靠！王大叔這麽說話，那火塘俱樂部的人豈不是要炸了！”
朱北國搖頭歎道：
“可不是滴！當場就有人摔杯拍桌了，其中幾位激烈的還說那些漢人活該！特别是東林黨的文人，除了内鬥就是當漢奸，要不就是一腦門漿糊頑固不知通變，把好端端的江山社稷硬是給葬送掉！這些們和他們的後代在接下來的數十年裏被清王朝整治得一塌糊塗家破人亡，那更是活該！反正我們就是不允許這些糧食作物擴散到清王朝控制區域裏……”
“哎，吵得這麽厲害啊？最後呢？”
“最後是孫老他們幾位出來打圓場，說讓大夥先耐心聽聽老王的後續解釋再發表意見，大夥這才消停了一下，然後呢，王大叔也穩定了一下情緒，換了一個比較誠懇的語氣繼續發言。
他說，其實還有一個關鍵因素是----我們根本擋不住擴散，如果我們不主動提供，别人也會得到的。
爲此王大叔解釋說，幾十年前，第一批番薯是怎麽到大明的福建内陸的？不就是有華商從呂宋偷偷運出去的嗎？
當時的西班牙人使勁封鎖也白搭，事實證明，一種有效的作物一旦播種出去，就根本無法阻止擴散！
如今，紫霞島逐漸開放爲自由港是大勢所趨了，華商到紫霞島做生意的船隻現在就已經有不少了，荷蘭人和葡萄牙人也來了，而且以後會越來越多……所以，以其藏着掖着，不如大大方方地推廣，至少還能落個人情好名聲呢！況且這年頭，生意要想做大，沒有好名聲是不行的……”
代小山沉吟片刻點頭道：
“老王說的倒也是，我記得喬老太太當面教育後輩說，那些小生意，做的才是生意，而大生意，做的就是人品了……”
朱北國點頭同意：
“是啊，喬家當家人嘛，沒點真知灼見如何擔當偌大的家業?”
代小山再度默默點頭，又說道：
“嗯，不過呢，如果王大叔僅僅是用這些個冠冕堂皇的說辭，就能把火塘俱樂部那幫人說服？我是絕對不相信的，應該還有其他内幕吧？”
朱聽了哈哈一樂道：
“你這位大神醫啊，在外面闖蕩見識多年，看問題果然還是有眼色的，其實老王，還有孫老他們，早就把幕後的理由已經告訴你們了，如果你仔細查查最近幾個月到半年前的電報就知道了，擴散這些種子是安然公司的一個戰略性謀略！”
朱北國的語氣變得堅定有力起來。
“此話怎講？”
“你知道，作物的品種會退化這件事嗎？本人倒是記得，老王在幾年前就很明白地給我們講過的----這些舊世界的作物種子在新的時空培育成功後，從第三代或者第四代起，其退化速度恐怕比在舊世界來的要快。
老王的解釋是：因爲劇烈的環境變化導緻的，屬于我們必須面對的自然規律，而交給喬家的種子，恰恰是第三代，估計種植了一兩代後，産量和品位會下降不少……”
“加速退化……會退化到什麽程度呢？”
“相當的厲害，我是見過，比如番薯，第一代的種子是舊世界帶來的，品種很好，結出來的番薯也非常大，含糖量口感很好，但如果不優選種子，胳膊粗的番薯種到地裏，有至少三分之一會退化成隻有指頭粗，口感味道都退化了……”
“我靠！這麽厲害？！”
“是啊，退化速度快得令人發指是吧？隻是那時候，你們哥幾個已經來澳門了，沒有趕上幫忙收番薯，我記得老王當時對我們說過，如果我們不搞優化種子的科學研究，恐怕舊世界帶來的作物會很快退化到跟這個時空的作物沒有什麽兩樣的地步。
當時老王就說，要想讓我們今後在農業生産方面保持産業優勢，就必須搞雜交和科學育種……”
這時車廂裏陷入短暫的沉默，然後朱北國又說道：
“關于這件事，王大叔一直沒有公開，隻有孫老他們幾位老人知道，王大叔開始的時候，根本就不打算說的，但是他也知道，此事遲早要讓大夥了解，所以在那次議會讨論上，讓他突然心有靈犀地改主意了……”
“決定搞擴散？”
“是的，搞種子擴散，當時，王大叔把這個種子退化的情況給大夥一說，會場裏頓時就鴉雀無聲了，而且大夥居然暫時忘記了剛才的争論，不少人開始擔心起我們的糧食問題起來，然而王大叔卻對在場的人說，種子退化雖然對種植者一方不利，但對于擁有種子培育技術的一方，卻成爲整個産業鏈條的關鍵掌控者，關鍵是，我們有條件在不遠的将來、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擁有其中的一些關鍵技術，畢竟很多技術資料都是現成的，比如雜交技術、生物激素生産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