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義德說到這裏,竟然站起身來抱拳行了一禮,朱北國見了趕緊起身還禮,說陳大哥且勿客氣,大哥與我澳洲貿易,本是互惠互利之舉,其實小弟所建之言,無非是請陳大哥造買船隊直接南下,澳洲在南洋有兩處島嶼,三個港口,與西人土人者不同者,澳洲港口均是自由港,無身份國籍限制,凡和平公正貿易之船,往來進出不禁,至于貨源,澳洲貨物可金銀可易貨,小弟早已請示國内各大公司,凡來港貿易之船隻,進價易貨童叟無欺一視同仁,因此,鄭陳兩位大哥均可将澳洲所需之貨物運輸到這些港口販賣,至于易貨貿易品種章程,兄弟這裏有清單,澳洲貨物的樣品小弟也存在碼頭的貨棧裏,陳大哥可随時參觀,水路如何走法,小弟願親自帶領各位大哥走一趟……
當時朱北國的一番話說得陳義德四目發光,因爲朱的幾句話就把聽者最關心的兩個關鍵因素都點到了——航路和貨源——可以說信息量極大。
然而朱并沒有明确講出價格、購買量和貿易程序等等其他生意要素,因爲朱北國明白,這個時代的生意經跟舊世界截然不同,這是一個交通相對困難、物質比較匮乏、信息非常閉塞的時代,在這樣的環境下做生意,掌握貨源和商路是一切生意的根本,套用一個術語叫"賣方市場",而且是全方位的賣方市場,做生意的門檻很高——在這個時代,不是隻要有錢就能去做生意的!
在賣方市場的大環境下,資本不是最關鍵的要素,準入與信息才是決定性的要素!
所以朱北國在這裏首先強調了準入制度——我們的港口是自由港,是個人來就能買到商品,沒有任何準入限制,第二是信息——去港口的商路是對你們開放的,我甚至可以帶你去。
顯然,朱的這些說法時至今日對鄭忠信也起了作用,而且鄭掌櫃也絕非泛泛之輩,心裏當然明白朱北國的說辭對自己意味着什麽,這簡直就是給自己打開了新世紀的大門。
何況澳洲貨物的品質又是如此的優秀,如今的澳洲貨就是财富的代名詞,誰有澳洲貨,誰就處在利益漩渦的中心,當然,肯定也明裏暗裏地伴随着競争甚至争奪,有時還沾染了血腥,因此,其實澳洲貨的買賣對一般海商來講,門檻是相當的高……
另外,對于鄭家而言,還有自身的優勢——鄭家依托東南沿海和東瀛三韓,南下做的海上貿易是沒問題的,甚至包括到西班牙人和荷蘭人控制的大員島收購鹿皮和硫磺,平日裏,鄭家就把這些貨物運到馬尼拉賣給西班牙人,然後再把南洋的土特産運到澳門、東瀛和三韓賣給葡萄牙人和當地的商人,不過,諸如此類的"小生意"因爲需求的問題,一直做不大。
然而就在兩年前,鄭家澗内的掌櫃就聽到在澳門發生的事情,然後就把注意力轉移到這個傳說中擁有"魔力"的澳洲人身上。
尤其是在後來,得知澳洲人對硫磺木材等大宗貨品需求量極大後,鄭家掌櫃的心思便活動了起來。
而且自己自己的好友陳義德久居馬尼拉,隻要想去打聽知道,以陳所處的身份位置,不僅能讓鄭家接觸到西班牙人高層的某些秘密,更能從往來的海商那裏獲得大陸及南洋各個方面的信息。
這兩年以來,鄭家掌櫃不斷地風聞了一些關于澳洲人的傳說,就在一多以年前,另外一位來自澳門的華商給他帶來了一套精美的玻璃茶杯,據這位華商說,澳洲人相貌與漢人無異,隻是口音服飾大不一樣,所用文字也是缺筆少畫,但是比東瀛漢文筆畫多一些,所以澳洲人應該也是華夏分支,澳洲人自稱先祖躲避蒙元之禍遠遁南洋,距今已近四百年矣,子孫繁衍文明延續于海外極遠之南洋,因緣際會肇建國家于海島,澳洲人有秘技,操鐵船,使快炮,以商立國,其俗近蠻夷,且國無世襲君長,國中大事皆群議而定,婚姻有媒娶之法,然皆可聽憑男女私定,曰"婚姻自由",澳洲人尚"自由貿易",凡與之交易者,無論地域身份皆無拒絕,故有澳門四家華商最先與澳洲人貿易,獲利豐厚……
于是他立刻鼓動陳義德去探探路,而陳義德也深知其中的好處,于是就這樣毅然決然地斷跟着伊舞綾号去了紫霞島……
隻是從那時起,陳義德就跟澳洲人捆綁在一起了,當時西班牙人的船隊在蘇祿海被打劫,數十萬兩白銀不知所蹤,陳義德告知鄭家掌櫃後,這位聰明人立刻就清楚了,坊間傳說明面上是西夷海盜和蘇祿海盜聯手搞的事,而實際上,幾乎一定就是又澳洲人的首尾。
直到從陳義德的口中得知,澳洲人聯合蘇祿國王,把打劫西班牙運銀船的事情嫁禍國王的政敵,輔佐國王重新奪回了權力,接下來,澳洲人又跟西班牙人在和魯港外打了一場小架,這讓鄭忠信和陳義德都感到一種莫名的興奮——這片海域最強的海上力量,居然在澳洲人面前碰得灰頭土臉,最終兩手空空、灰溜溜地返回了馬尼拉……
最終,澳洲人的強勢和澳洲貨貿易上的利益讓鄭家掌櫃下定決心要攀附上澳洲人這顆大樹,當他聽聞澳洲鐵船抵達金廈,與鄭家大肆貿易後,他立刻再度聯系上了陳義德——何況自己已經受到洪旭的委托,要找陳義德合作,探讨鄭家船隊南下直接與澳洲人做生意的可能性。
鄭家大掌櫃深知,如果沒有澳洲人的保護傘,他駛往南方的船隊絕對會成爲西人的盤中餐,他的情報來源很廣,已經有不少渠道得知英國人和法國人在帝汶島外海域的遭遇,外國商人要想進到新安港跟澳洲人做生意,必須闖過荷蘭人和葡萄牙人的聯手封鎖——荷蘭人和葡萄牙人爲了盡量壟斷跟澳洲人的生意往來,不僅決口不提澳洲人的港口位置,還對包括本國商人在内的所有其他海商封鎖澳洲貨物的所有情報,當然,這樣做的效果其實是非常有限的,在澳門、安汶、占城、馬六甲、馬尼拉和巴達維亞的酒館與妓院裏胡天胡地的海員們根本沒有保密意識,更沒有保密的義務,不少英國法國西班牙和意大利的海商隻需要一杯朗姆酒就能從這些水手嘴裏探聽到澳洲貨物的大概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