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個拖着腳鏈的黑人走到桌子邊時,胡勝擡眼望了望站在他桌前的男子說道。
“說出你的姓名!”
此時阿拉伯翻譯立刻用某種土語對黑人喝道。
“阿裏卡……”
黑人的話還沒有說完,胡勝就下筆在冊子上記了兩筆:
“阿客,男。”
“年齡!”
胡勝寫完這這幾個字後,頭也沒擡又緊接着問了一句。
“你吃過多少回青香蕉?”
胡勝不知道的是,實際上阿拉伯翻譯是用土語這樣問那位黑人的。
于是黑人伸出雙手攤開十指,然後又搖了搖頭。
“他至少吃過十次青香蕉,也就是說他應該在十五歲以上”。
阿拉伯翻譯立刻彎腰低聲對坐在椅子上的胡勝說到。
“何以見得呀……”
胡勝拿眼瞟了一下那個黑人,皮笑肉不笑地對阿拉伯翻譯慢條斯理地問道。
“那是他們部落的風俗,小孩子五歲才能吃青香蕉……”
“唔……不足爲憑……”
此時的胡勝卻微微搖搖頭反駁道。
“但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黑鬼們不識數,超過雙手十指就不知道如何計量了,所以您老就随便猜個數吧……”
這時阿拉伯船員對胡勝解釋道。
“嗯,看來也隻好如此了……”
于是胡勝這才眯起眼睛擡頭仔細端詳了面前的黑人一下下,便下筆寫到:
二十有五。
然後拿起一塊小木牌,瞧了一眼上面的數字,又在二十有五的後面寫下一個“零零一”三個字,再将小木牌遞給旁邊的一個倭人,倭人接過木牌,理開串在上面的麻繩,不由分說便套在黑人的脖子上,然後用生硬的漢語對黑人說道:你滴!一号滴,明白!?
黑人低頭看了看挂在胸前的牌子,然後迷茫的看了看倭人,搖了搖頭,倭人還要再說什麽,旁邊的阿拉伯人趕緊一理哇啦的說了一通,黑人這才明白,自己現在叫零零一号,這才點點頭。
“下一個!”
阿拉伯翻譯還沒有對黑人解釋清楚,此時胡勝又開口喊了起來。
于是又是一陣鎖鏈的響聲過後,便是前面一模一樣的問話。
“姓名!”
“尼亞索……”
“年齡!”
“……”
“胡先生,此男有成年紋身,從疤痕上看,是比較新的,當不會超過十五歲……”
阿拉伯人趕緊對胡勝解釋道。
“哼!我知道你們的貓膩,年紀越小,賣價越好,人販子當然要自賣自誇的……”
不過這是胡勝的心裏話,于是他扭頭白了阿拉伯翻譯一眼,然後在冊子上寫下:
泥耶,男,二十有一……
“你的!零零二号滴明白?!”
倭人随即就把一塊木牌戴到這個叫泥耶的男人的脖子上時,高聲對黑人喝道……
因此整個登記過程非常緩慢,主要原因是胡勝對這群蠻夷的年齡老是搞不清楚,其實無論阿拉伯翻譯還是黑人自己也都不是很清楚,這些人都需要用被登記者自己身上的其他相關信息來确定年齡,其中包括掰開黑人的嘴看牙齒——就跟牲口市場上看騾子馬一樣。
然而德古斯船隊的船員們包括阿拉伯翻譯在内的人對澳洲人的這個程序很是不以爲然,心說爲什麽澳洲人要搞登記這種事情?通常情況下買主隻關心買來的黑奴從外表上看是否有病,再看看胸肌胳膊上的肌肉,隻要有力氣就行,從來不管其他方面,至于名字年齡什麽的,誰關心這些呢?哎,澳洲人買個東西事真多……
不過,看在澳洲人給錢大方是個豪客的份上,船員們還是很積極配合了登記工作。
既然工作做得這麽細,進度就肯定很慢了,侯相麟及時發現了這裏的狀況,于是隻好再把何四指等幾個華人随從派出去,還另外支了兩張桌子,才讓登記的進度有所加快。
當日照頭頂大家都饑腸辘辘的時候,登記工作總算是做完了七八成,這時遠處的幾聲牛鳴吸引人衆人,五輛大牛車從東邊過來,每輛車上面有三五個大小不一的木桶,一陣飯香飄來,讓人群中出現了一陣騷動。
胡勝等人見飯點到了,便立刻停下筆,招呼登記過的和沒有登記的黑人就地坐下。
然後還回頭對阿拉伯翻譯說聲請,便帶着後者向遠處的牛車走去。
顯然這是要開飯了,德古斯船隊的船員們早就聽說澳洲人的飯食美味,哪怕是國王吃的也比不得澳洲人的,所以他們對即将到來的午餐很有期待。
顯然船員們、包括這位翻譯對澳洲人飲食的期待沒有落空,剛剛走進近牛車,這群阿拉伯船員們就立刻聞到羊肉湯的味道,對,還有炒菜,老遠就能聞到濃重的椰子油的油香氣,另外還有白米飯,以及中國人的面食----大白面饅頭,而最誘人的,則是大塊的煮羊肉和蘿蔔炖排骨的香氣。
船員們很興奮,果然跟着澳洲人就是吃得好,這個傳聞一點也不誇張,對于平時在船上隻能吃長蟲的黑面包和長蛆的鹹肉的水手們來說,眼前的食物簡直就是天堂裏的美味了。
阿拉伯翻譯也跟在胡勝身後亦步亦趨,這時發現自己的老闆德古斯先生和澳洲人的“議長”孫先生,以及侯總督大人和另外一位年青的澳洲人也談笑風生聯袂而來,幾個澳洲人還笑着跟胡先生打招呼,并且對自己也微笑點頭,還招手讓他們倆一起過來。
然後,幾個大人物居然親自動手從牛車上拿起木碗筷子和勺子,開始在木桶裏舀飯舀湯,德古斯先生居然也說笑着跟澳洲人一起做同樣的事情!
這是什麽情況?
阿拉伯翻譯此時有點懵懂了,這些大人物不是應該有一個單獨的進餐環境嗎?
好吧,德古斯先生現在很忙,吃這些東西也是常理,老闆在船上跟船員吃的基本一樣,問題是爲什麽孫先生和總督大人他們也吃這些木桶裏的飯食呢?
他們不是應該在總督府裏擺宴席嗎?
阿拉伯翻譯望了望遠處漂亮的總督府小樓,再看看牛車,突然有點猶豫不決,懷疑這牛車上的飯菜不是給自己準備的,想到這裏他居然遲疑地他停下了腳步。
然而他一擡眼,卻看見胡勝已經徑直地走到木桶旁,笑着從那位總督大人手裏接過木勺,給自己的碗裏舀了滿滿一碗白米飯,這才回頭看見仍然站在原地發呆的翻譯,便笑着招呼他過來。
好吧,看來确實是一起吃同樣的飯了,翻譯在心裏感歎一句,便小心翼翼地上前拿碗舀湯,此時的他有點口幹舌燥,當溫暖的肉湯順着喉嚨漸漸溫暖到他的胃時,一種幸福感油然而生,味道真的很好啊……
阿拉伯翻譯不禁咂摸了一下嘴,心想裏面一定放了不少香料吧,問題是而這僅僅是一碗普通的菜湯啊,果然澳洲人的飲食是國王一樣的标準.....
此時此刻,阿拉伯船員都和大家一樣,也去取了飯菜離開了牛車,走進到不遠處的一座棚子裏座下,笑嘻嘻的邊吃邊聊天。
然而,一個令人更吃驚的事情讓這位翻譯差點給肉湯嗆到,這時,一個土人帶着一隊黑奴居然也排着隊在那輛牛車邊上舀飯舀菜!
此時此刻,坐旁邊的一群阿拉伯船員們也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碗,然後又看了看遠處的黑人,他們也不相信自己吃的跟那些黑奴一樣……
不,他們難以置信的是,黑奴們吃的跟澳洲人和的總督大人的也一模一樣!
此時胡勝好像也看出來衆人的詫異,于是淡淡地對坐在身邊的阿拉伯翻譯說,此乃我邦慣例,官民雖多有不同,然平日吃食大多一視同仁,汝日久便知,勿要詫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