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到旁邊的紅尖頂就是聖保祿學院吧?那是東方的第一所西式大學,據說裏面有一個印刷所,那是一座有金屬制版的印刷廠,是利瑪窦繪制萬國圖的地方,獻給明朝皇帝的地圖就是在這裏繪制的,我還記得,那位著名的徐光啓徐大人也在裏面做過禮拜……”
“我沒聽錯嗎?”
“朱哥說徐光啓還在這所大學裏學習過?”
“當然學習過,好像還在這裏接受了洗禮,終于成爲一名虔誠的基督徒。”
說這話的是魏鴻,他在出海前曾經泡在電腦資料室裏很長一段時間,了解學習到不少曆史知識。
“炮台山上那座白色的建築是聖母雪地殿教堂吧?跟我當年去澳門旅遊時看見的參觀不完全一樣啊!”
站在旁邊的魏東籬感慨道。
“嗳?怎麽沒有看見東望洋燈塔呢?”
“哦,對了,還沒修呢……”
“趕快讓大夥整理内務,告訴小夥子們,都搞得精神一點,我們要真正踏入這個新世界了,這是一個具有曆史意義的日子……”
此時妮可号駕駛艙裏的顧晉放下望遠鏡,在對講機裏對徐志吩咐道。
然後回頭又看着孫老,看見後者還拿着望遠鏡在出神地瞭望,便笑了笑說:
“孫老,您老也該準備準備了,下一步您唱主角,我們都是龍套……”
“别說什麽主角龍套的了,我現在心裏其實很緊張呢,畢竟這是我們的第一次在這個新世界正式亮相啊,呃……這算是開啓咱們的第一場公開場合的外交活動了吧?”
“當然是的啦,其實也沒有啥可緊張的,咱們在全體大會上讨論過各種情況,現在照着商量好的決議做就是了……”
顧晉對孫老風輕雲淡地回應道,看得出來,後者确實有些緊張。
顧船長所說的全體大會決議,指的就是出海前的那次全體大會所讨論的内容----我們的貿易戰略,具體的說就是悶聲發财和高舉自由貿易旗幟,以及那個重要宣言:
“門戶開放,利益均沾”。
當然這隻是一個框架性的東西,以後至少還需要一個比較詳細且系統的書面文件。
這個任務交給了朱北國和李俊明,在大家眼裏,凡是涉及到這類事情,兩位屬于标準的專業人士。
這份文件就是後來流傳後世的著名曆史文獻:
《一六五七年澳門宣言》。
在船隊北上航行的這段時間裏,大夥也多次讨論到澳門的形勢和抵達澳門後應該采取的行動步驟。
最系統最全面的一次讨論是在十二月上旬,那時船隊剛剛抵達紫霞島,大夥還在忙着在紫霞灣修碼頭,晚上無事,不知道又是誰在大夥聚會的餐廳裏挑起了話頭,大概是火塘俱樂部的人吧,總之他們經常會聚在一起發起“重大話題”的讨論。
這一次的讨論是關于我們今後的外交戰略問題,于是大夥交給朱李二人一個任務:要求兩位先給全體人員作一次詳盡的主題報告,主題内容是介紹關于澳門的各種制度以及跟清廷、荷蘭人、西班牙等西洋各國的關系等情況,尤其是要研究一下目前澳門跟清廷的關系等等。
關于這個研究報告,兩位早在起草《澳門宣言》之前的時候就做了出來,這是一份很詳細的研究報告。
在這次讨論會上,首先是朱北國主講澳門的曆史和現狀,特别講述目前澳門所處的曆史地位和與周邊勢力的關系等問題。
朱北國說,澳門目前是這個時代的歐洲唯一的一塊位于遠東大陸上的領地。
根據傳教士和航海家的旅行筆記裏描述,這裏是東西方冒險家的夢幻之城,是一座繁華的自由貿易港口,是葡萄牙人苦心經營了近百年的“天主聖名之城”。
目前,這座港口城市僅有不到兩平方公裏的面積,城牆内的常駐總人口大約有五到六萬人,華人和西洋各國人比例大概是二比一,此外,城裏還有少量阿拉伯人、黑人、日本人、南洋土著,甚至還有美洲的葡萄牙西班牙混血人。
所以,此時的澳門是這個時代名副其實的國際都市,流動人口很很多,根據文獻記載,日常流動人口大約跟常駐人口數量一緻,如果遇到集市和節日,附近的當地漢民也會來澳門趕集經商,在那些日子裏,整個澳門地區的人口就會暴增到十幾萬人的規模。
爲了防禦海盜,這個城市除了西面的内港外,其餘三面都用城牆圍住了,并在一個高地上,那個叫東望洋山的地方上設立了數座炮台。
然而朱北國立刻強調說,這個時代的澳門,不是大夥通常想象的那樣是一個獨立的殖民地城市,非也!
澳門這個城市與葡萄牙人在全世界其他地方建立的殖民地完全不同。
首先,從法理上講,澳門的葡萄牙總督對當地的華人沒有管轄權----哪怕是住在澳門城裏的華人。
各位不用驚訝,因爲至少在法律上是這樣規定的,所謂的澳門總督,在大陸的官方眼裏僅僅是一群“洋夷”的夷酋,是負責每年給轄地香山縣令交地租的代表人。
至于對夷人們的管理,大明一直遵循“在華夏則華夏之,去華夏則蠻夷之”的理念,既然華夷風俗有異,又不肯與我華夏同俗,那麽縣尊大人就懶得費心去管,交由爾等蠻夷“自行約束”罷了。
換句話說,澳門在法理上,司法獄訟權是歸大明或者大清香山縣令的。
其二,這裏的土地也不屬于葡萄牙人,“洋夷”隻是租住而已,每年要交租金五百餘兩白銀。
另外,還要定期到前頭軍寨的“守澳官”處----多由香山縣丞兼任,繳納定額商稅,如果跟大陸華人有大宗交易,還有另外的稅額。
這是從大明朝起就傳下來的規矩。
不過,眼下是大清的天下了,這些規矩有了些許變化。
首先是定額商稅增加了不少,大清現在還有“殘明餘孽”,很需要銀子,葡萄牙人當然是胳膊扭不過大腿,隻好花錢買平安。
還好,這也造成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好處,原來在海面上還有大明的水師在澳門港外稽查收稅,而現在大清卻沒有了,這是因爲葡萄牙人給的銀子足夠多,其次是大清的統治者們玩不來水師,朝廷不願意大力建設水師這種既費錢還不好控制的兵種。
所以如今這西江和珠江口外的海面,居然成爲葡萄牙人和西洋各國船長們的天下,對于澳門的葡萄牙人而言,這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吧。
不過,這種情況好像也沒有持續多久,十幾年後康熙滅了台灣鄭氏重開海禁,大清的水上稽查船就出現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