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泉的泉眼冷得比渣男的心還冷。去人間做任務的小姐姐們都說,變了心的男人是最壞的,愛你時濃情熱意,簡直要把你烤熟;可一旦不愛你了,那心冷得呀,比三冬臘月的風還冷,看一眼都會讓人直打冷戰,寒徹骨縫。
可我覺得,變掉的人心再怎麽冷,也還是沒有冰泉的泉眼冷。
難怪金翅鳥會發燒生病。這徹骨寒意,就是神仙也抵不住啊。幸虧我剛換了身新毛。厚又密,根根完整。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剛吃了冰核的原因,在冷過一會後,再往裏遊,就沒一開始那麽冷了。泉眼裏有很多冰核,像散落的珍珠。明明是幽深黑暗的泉眼,但漏進一點天光,冰核們争先恐後地反射它,像琉璃,又像夜明珠子。我老覺得裏面住着龍。
因爲下來一趟不容易,我滿滿抓了兩大把冰核,裝好了,才往回遊。可不知道爲什麽,我一遊,泉眼就晃,好像要地震,吓得我咯噔咯噔趕緊遊。冰核們咯噔咯噔追我——難不成真住着龍?
我停下來,冰核也停下來。
我撿起一個對着天光看,晶瑩剔透,很美,但并沒有龍。
我又往外走,冰核們不肯放棄,又跟上來。但這次就慢慢的,安安靜靜的,像一隻小狗狗。我沒養過狗,我弟養過。狗狗也喜歡他。連我們一起出去,路邊的野狗都喜歡追他。有特别狂的,哈喇子流一地,張嘴就咬人的。也有溫順的。
我記得有隻小黃,個子小小,年紀不大,一直跟在我弟腳跟旁,走得安安靜靜。那天我們都以爲它會跟我們回家,但陪我們走到一個岔路口,它就不了,擡頭看了我們一會,逡巡了一個來回,歡快地繼續往前。而我們,就拐彎回家了。我從來沒見過那麽安靜,又那麽有主見的狗子,所以一直記到現在,覺得它簡直是我妖生偶像。
現在這些漂亮的小冰核們,就安安靜靜地跟着我,親切的,就像那隻小狗狗。我很想念它。但我知道,那孩子那麽有主見,無論在哪,一定都過得很好。因爲想念老朋友,我就沒有走很快,而是盡量把這種感覺拉長一點,讓那些冰核們慢慢靜靜跟我走。
走了一會,有的冰核不跟了,轉身回去了。有的還跟着,安靜不吵腦。
不知道金翅鳥下來的時候,它們有沒有跟他。又不知道,九裏有沒有下來過,看沒看到過這一幕。我很好奇,就把九裏的日記本拿出來,翻開看。一開始沒有,但我不甘心,坐下來一頁一頁翻。功夫不負有心人,果然在末尾的夾縫裏看到短短的一句:
龍不住在龍宮裏,它住在泉眼裏;魔不住在血火裏,它在人眼睛裏。
是跟魔族有關的,意思應該是說魔族最厲害的不是血火,而是眼睛吧。或者說破綻。反正就是這個意思,我決定待會出去了再找他們試試。但眼下我感興趣的是前一句。原來真的有龍,還就住在這裏。我撿起地上的冰核,一個個看。看不到龍的痕迹就丢掉,再看另一個。
冰核們以爲我陪它們做遊戲,排好隊,一個一個自己爬到我膝蓋上,等我翻牌子。場面一度非常有序。我們玩得很高興,但我始終沒找到龍。最接近的一個,是帶瑕疵的冰核,它瑕疵的角度在天光下看,特别像龍鱗。說不定,冰核就是龍脫落的鱗呢。
龍這個物種,除了在畫冊裏,我從來沒見過。畫冊裏的龍都有鱗,又特别威武,龍須龍爪龍角龍眼,全都很霸氣。那顆像龍鱗的冰核勾起了我心裏的癢癢蟲,我抓着它,重新折返,往泉眼深處走。冰核們咕噜咕噜跟着我往回走。
我在冰核裏找了很久,凍得手腳發麻,鼻頭紅紅的,張嘴就是白白的哈氣。可找來找去,還是沒找到龍。失望之下,受不住凍,隻好回去。
金翅鳥看我撈了一堆冰核回來,不以爲然。我跟他說是拿來對付魔族的,他馬上躍躍欲試,要跟我一起去。可老烏龜說他燒還沒退,不讓他去。金翅鳥就求我,說讓我等他,病好了一起去。當着老烏龜的面,我也不好說什麽,便把那顆像龍鱗的拿出來對着太陽照,問金翅鳥見沒見過龍。
神仙果然是見多識廣,金翅鳥竟然說他見過。我趕緊把冰核給它,問他那是不是龍鱗。金翅鳥舉着冰核對着太陽照。冰核很冷,太陽照耀下,周圍一團白氣。我很怕它會蒸發然後消失不見,就催金翅鳥快點看。金翅鳥皺着眉頭說他也沒湊近看過,不知道龍鱗脫落後是不是這個樣子。嗨,原來是說大話。
我搶回來,拿去問老烏龜。老烏龜活得久,但很少出無界山,如果它見過龍,那八成就是在無界山。但老烏龜說無界山沒有龍。老早老早之前有一隻,後來跟九姑娘打架打輸了,就被九姑娘趕跑了。
我一聽就知道不妙。老妖婆的日記本上說龍不住龍宮,住泉眼,原來不是描述,而是氣龍龍亂占地盤,所以犯壞把人家趕跑了,真是過分。我跟老妖婆不同,我很喜歡龍,如果我看到它住在泉眼裏,我肯定不打它,不僅不打,我還要跟它做朋友,經常串門。
老烏龜笑眯眯地說,祝你如願。
這老龜精真的越來越精了,三兩句一開口就知道怎麽諷刺人。我好心好意跟它交流見龍的心得,它就隻知道擺出一副老長輩的樣子欺負人。它老家夥雖然老,但又不是我們家族的,幹嘛老用這副樣子看我,一點也不尊重,是不是欺負我沒六合簪打不死他?
我暗搓搓往老烏龜的龜殼裏塞了一顆冰核。剛開春,給它回回寒。老烏龜哈秋哈秋不停打噴嚏,腦袋撞到龜殼上,一個小包連一個大包,别提多滑稽了。它老先生受不了,哈秋哈秋地回了窩,卷着三層被子睡大覺,說趁早捂捂驅寒,别等真感冒了就來不及了。又嘀咕:“這波不是流感吧?”
我看着它的啥樣子,很不解,問金翅鳥,明明是塞了冰核,老烏龜怎麽不知道。金翅鳥說我傻,說老烏龜是裝不知道,免得我撕破臉打它。又說冰核是好東西,對它們這種水生東西大補,它吃了延年益壽,幹嘛要跟我挑破?
老烏龜果然狡猾。而且,它都那麽老了,還想着延年益壽,真貪心!
可既然大補,金翅鳥吃了爲什麽會死?
金翅鳥說他是火象的,激不得寒。我說你不是兜率宮太上老君的徒弟嗎?怎麽還講就這個?而且啥火象水象我是不大懂。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象。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做風象,可以飛得高高的,自由自在。金翅鳥搖着頭說,不是這麽算的。
我不管他,飛得高高的,去找惡魔族複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