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陽光正好，天高雲淡。

林天恒站在郡城最高處，林家主宅的高樓之上，俯瞰着熙熙攘攘的郡城，心中一時頗爲感慨，城中當真是一年比一年繁華。

一個黑袍男子在林天恒身後恭敬而立，如同一座石像，更像一隻影子，正是林君影。

林家這處新宅乃是林天恒突破大宗師之後，大齊先皇一并賞賜的，占地六百餘畝，乃是林家現在的大本營所在，郡城中大多數林家人都生活其中。

這棟高樓則是林君豪之父林健良主持修建的，足有十六層，可以看到小半個郡城的風光，同時也象征着林家在靈川郡的權勢與地位。

林天恒向下一瞥，便看到了林家演武場上，一群小輩正在練功修行，朝氣蓬勃，尤其是用劍的小家夥們，個個精神抖擻，一副打了雞血的模樣。

自從今早聽聞老祖親自賜下了一門高深劍法，學會後還有可能得到老祖的賞識，小家夥們便一個個摩拳擦掌，都想争取在最短的時間内學會老祖傳下的劍法，争的面見林天恒的機會。

林家十五歲以下的小輩有專門的教頭統一傳功授藝，如今教授劍法的教頭還未現身，學劍的小輩們便如同一幫等待上課的小學生，大多數人都在乖乖等候，不過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者亦有之。

“哥，你說老祖賜的劍法會不會很難啊？”一個服飾華麗的少女問道，她手中握着把短劍，劍鞘上都鑲嵌着數顆寶石，光彩熠熠。

“難又如何，以你哥我的劍道天資，想必定然是第一個學會的。”少女身旁高出她半個頭的錦衣少年意氣風發道，舉手投足間都顯示出濃濃的自信之色。

二人眉眼之間頗爲相似，應當是同胞兄妹。

“那哥哥學會之後，一定要教我呀。”少女看向少年的目光中滿是崇拜之色，顯然是對自家哥哥信心十足。

“那是自然。”少年點點頭，欣然接受了妹妹崇拜的目光。

正在此時，林天恒注意到一個瘦小的身影偷偷從大門溜了進來。

這是一個小女孩，看上去隻有八九歲的樣子，穿着府中最下等的仆人才會穿的粗布衣裳，她懷裏緊緊抱着一把用粗布包着的短劍，仿佛這短劍是什麽稀世珍寶一般。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接近練劍弟子們所在的方陣，悄無聲息地站在了最後，站定之後便低下頭去，不僅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甚至連目光接觸都沒有。

旁邊的小家夥們看到小女孩到來，紛紛下意識地跟她拉開了些許距離，每個人都是一副不願與其親近的模樣，甚至不少人眼底都帶着不屑與鄙視。

在林天恒的努力下，林家的家風還是不錯的，衆人雖然都不喜小女孩，但是也都十分克制，并沒有發生那種當面羞辱的事情，隻是低聲議論兩句自是免不了的。

“哥，那家夥又來了，你說她天天抱着把木劍到處跑，連把像樣的劍都沒有，也不知道還練什麽劍。”之前的少女跟少年抱怨道。

“好了，你少說兩句，按輩分來說，我們還要稱她一聲姑姑呢。”少年微微皺眉，呵斥少女道。

少女吐吐舌頭，倒也不以爲意，反正不知爲什麽，她就是瞧不慣這個所謂的小姑。

小女孩似乎對這一切早就習以爲常，隻是定定地看着懷裏的短劍，仿佛其餘的一切都與她沒有任何關系。

小女孩懷中的劍确實是由木頭打造，但是她依然十分愛惜，沒有劍鞘便用粗布包裹着，視若珍寶。

林天恒看到這一幕，頓時皺起了眉頭，這小女孩明顯同樣是他林家小輩，要不然也不會有資格前來聽武學劍，但是她的待遇竟然連大多數下人都不如，這真是成何體統！

“去查一下那小孩子的身份。”林天恒對林君影吩咐道。

“是。”林君影領命而去，很快便取來了小女孩的情報。

“此女名叫林子晴，現年十歲，乃是二房林君威一次醉酒後與一侍女孟氏所生，因林君威原配劉氏強勢霸道，孟氏母女這些年來的生活一直頗爲艱難。林子晴因爲其低微的出身，受到了其他少爺小姐的歧視，甚至不曾煉體。因爲其酷愛劍法，才被允許前來旁聽。”林君影彙報道。

“混賬！”林天恒低聲吓罵道，林君影的頭立時又低了一分。

“我都說過多少遍了，什麽狗屁出身！是我林家子就該一視同仁，哪有什麽高低貴賤之分！”林天恒怒道，他一向就是這麽要求小輩們的。

隻不過每一件事都是有弊有利的，林天恒看重天資與能力，無視嫡庶之分，這樣雖然湧現出不少可用之才，但是同樣是林健立一脈崛起的根本原因，埋下了分裂的禍根。

況且就算林天恒不注重嫡庶之分，小輩們就都能做到這一點嗎？顯然是不可能的。

林天恒的兒子們也許可以在他言傳身教下做到一些，但是他們娶回來的那些夫人們呢，這種東西都是深深刻在她們骨子裏的。

除非改變整個世界，整個制度，否則即便林天恒身爲林家老祖，他一個人的努力還是不足以徹底改變這一切的。

聞言，林君影瞳中光彩閃爍，對林天恒的崇敬之意更盛。

封建社會的等級總是十分森嚴的，若不是林天恒開明，林君影作爲一個下人之子根本不可能有今日這般修爲與成就，對于林天恒，他是發自内心的感激與尊崇。

“是否要屬下派人将此事通知林君威？”林君影問道，說罷他方才覺得有些逾越，低首等待林天恒指示。

“暫時不必，且再看看吧。”林天恒擺了擺手，并不在意，轉頭繼續看向演武場。

此刻，教授劍法的教頭已經到了，小輩們圍成一圈，就等教頭傳授「獨孤九劍」了。

林子晴此時依然被排擠在最外面，她個子矮小，隻能在兩人之間的縫隙中艱難地捕捉着教頭的身影。

“林子晴，你到前面來。”教頭開始授劍之前，特意點了林子晴的名字，并将她叫到了前面。

看着林子晴低着頭緩緩擠到了前面，教頭心中無奈地幽幽一歎，他知道這丫頭的情況，所以每次都會特别照顧一下，但是林子晴還是習慣縮在後面，讓他無可奈何，隻能每次都來這麽一出。

殊不知，正是教頭的特别照顧，使得林子晴更加受到其他人的排擠。

‘這門劍法無須内力，隻考悟性，希望你能抓住機會吧。’教頭深深地看了林子晴一眼，他知道林子晴是個練劍的好苗子，這次當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是能夠趁機搏得老祖的賞識與喜愛，也便該林子晴出頭了。

林天恒見到教頭這般作爲，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看來他的林家終究還沒有在反派家族漸行漸遠。

“這教頭名爲林子鑫，乃是四房庶子，在族中也算是不得志的那一種，所以可能比較清楚林子晴的感受吧。”林君影适時說道，他剛剛可不隻是查了林子晴一人的情報。

“如果他有真本事，有機會的話，多提攜一下這小家夥吧。”林天恒随意道，林君影點點頭，暗暗記住了這個名字。

林子鑫當然不會知道，今日他一個不經意的善舉，會爲他日後帶來了多大的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