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萊汀瑞德家的一員,就算是受到整個家族排擠的妮西科絲,依然享受着她應得的那一份家族福利——
每個月,都有一小筆資金供這位血脈返祖的術士大小姐自由支配,這是萊汀瑞德家給與家族中每一個合格施法者的經濟支援。
這筆錢不算多,但也不算少,足夠支付一個法師學徒在學習魔法的道路上大部分的開支:抄錄魔法、法術材料、購買魔寵和煉金術器材、租賃法術實驗室。
但是對血脈返祖的術士大小姐而言,探尋魔法的奧秘隻需要捕捉血脈中的龍血記憶,那麽這些“凡人的奧法探尋之道”就顯得格外無聊而且可笑。因此,萊汀瑞德家供給妮西科絲的這筆金錢,很快就變成了價格不菲的魔法卷軸、附法戒指、反射鬥篷、儲物手袋這類的魔法道具。
戈莫斯找到這位一心想要入行的貴族大小姐的時候,她正站在頭骨港某條小巷中的一間破爛的魔法道具商店裏,打量着那個幹癟醜陋、滿身帶着腐敗黴味的老太婆兜售的一個小瓶子。
那是用整塊翠綠通透的祖母綠雕琢而成的一個翡翠瓶,瓶蓋則選用了帶着美麗花紋的缟瑪瑙,雕刻成一隻活靈活現的斑紋蜘蛛的模樣。
老太婆用法蘭絨的珠寶盒托着這件精美的翡翠瓶,向這位出手闊綽的貴族小姐熱情地推銷着:“您的眼力真不錯,美麗的小姐。這隻翡翠小瓶正像您看到的一樣,是幽暗地域的卓爾工匠們雕琢出來的精品。這樣漂亮的翡翠和缟瑪瑙,就算是在專門開采寶石的盾矮人都市裏也很難找到,是隻有幽暗地域深處的卓爾城市才能夠開采的寶物。而且——”
随着醜陋的老太婆壓低了嗓門,隻有妮西科絲才能聽到的聲音從這個幹癟醜陋的老太婆的嘴裏傳出來:“……正如小姐您見到的這樣,這隻翡翠小瓶其實是一個卓爾魔法師打造的寶物。這隻瓶子看起來是那麽的精美而可愛,隻能放在首飾盒裏把玩,但它事實上是一件陰險的武器……”
“哦?是怎樣的武器呢?”輕輕梳弄着一縷金黃色的鬓發,萊汀瑞德家的大小姐很配合地提問道。
老太婆很熟練地拿起了翡翠小瓶,小心翼翼地将雕成蜘蛛模樣的缟瑪瑙瓶蓋取了下來,一翻手,将缟瑪瑙蜘蛛的腹部向上露出,在缟瑪瑙蜘蛛的腹部中央,卻藏着一根極細又極長的鋼針。鋼針上隐隐帶着魔力強化過的鋒芒,雖然隻是一根細針,顯然也有着一擊破甲的力量。
“就像您看到的這樣。”老太婆将缟瑪瑙蜘蛛遞到了妮西科絲手裏,“這隻附加着魔咒的翡翠瓶能夠将距離您最近的活物縮小,然後捕捉進瓶子裏頭。然後,您隻需要擰緊瓶蓋,那麽您的俘虜就會被瓶蓋上的鋼針穿個透心涼……”
老太婆的介紹還沒有結束,就被萊汀瑞德家的大小姐打斷了:“貨物很好,我要了。”
一面從儲物手袋裏随便翻出一小袋寶石,妮西科絲一面将老太婆手裏的翡翠小瓶接了過去。
老太婆的眼睛在妮西科絲拿過翡翠小瓶的時候,飛快地掃視了一下周圍——沒有看到保護這位貴族大小姐的随從侍衛,就連行人也沒有一個。
沒有目擊者,也就沒有犯人,老太婆立刻尖叫了一聲,發的怪叫裏似乎是某種失落的語言,随着她的尖叫聲,翡翠小瓶的瓶口閃動着惡毒的光芒,将要選擇被它吞噬的不幸者。
但是有人以更快的速度,更強橫的态度,對翡翠小瓶下達了咆哮般的命令:“魔瓶啊,将這個老鬼婆吞噬下去!”
那是龍語,一種天生就适合與魔法溝通的語言,也是大部分施法者必須掌握的語言,随着龍語,一股強大的魔力排斥了老太婆的咒語。随即這個醜陋的老女人飛快地縮小,被翡翠瓶吞入了瓶腹内,就像一隻飛蟲被變色龍的長舌卷入肚子裏一樣。
在翡翠小瓶通透的瓶身上,依稀可以看見一個全身半腐爛的醜陋身影在徒勞的舞動着,但是随着缟瑪瑙蜘蛛瓶蓋的落下,這道醜陋身影随即被蜘蛛瓶蓋上的魔法細針穿透,頹然倒地,化爲一灘腐爛的膿液。
滿意地将戰利品放回到儲物手袋裏,妮西科絲轉過頭來,盯着小巷的另一頭,從儲物手袋裏拿出了一支短魔杖:“誰在那裏?出來!”
戈莫斯從陰影裏微微有些尴尬地站了出來,像大部分人所認知的那樣,他身上穿着一件精靈獵人們最常見的深綠色獵裝,隻是頭上沒有戴三角帽,隻是用樹葉形的祖母綠發卡裝飾着長發。
任誰看,這都隻是一個親切友好的精靈男子,挂着再親切也不過的笑容:
“妮西科絲小姐,我隻是聽見了您熟悉的吼聲,所以過來看看,當然,我什麽東西都沒有看到。”
對戈莫斯的話,妮西科絲毫不理會,隻是擰開了缟瑪瑙蜘蛛模樣的瓶蓋,把翡翠瓶裏黃綠色的膿血倒了出來:“你看見了也無所謂,這家店的老闆是一個老鬼婆,是誕生于腐爛沼澤和黴變枯林裏的魔法生物,她們除了對魔法寶物的品味還不錯之外,就隻懂得欺騙和謀殺。殺死一頭老鬼婆,就算是我那個善良誠實得讓我惡心的伯父,也找不到理由責罵我。”
随着黃綠色的膿血流淌,這間魔法商店裏那些精美的魔法道具轉眼間就消散了光澤。鑲嵌着寶石的魔法匕首變成了挂着爛肉的手骨,号稱附帶了各種偵測魔法的水晶球,化作了猙獰的骷髅,而那個據說封印着懂得有限許願術的風巨靈的黃金油燈,則是一個半萎縮的嬰兒木乃伊。
毫無疑問,這間魔法商店裏大部分的貨品都是老鬼婆使用幻術魔法僞造了形态與魔法靈光所制造的幻象。
隻有妮西科絲手裏的翡翠魔瓶,才是這間黑店裏唯一的真貨。因爲對老鬼婆這種幾乎沒有正面戰鬥能力的魔法生物而言,也隻有這隻暗藏陰險魔咒的死亡翡翠瓶,才能夠讓它有機會暗算那些踏進這家黑店的“肥羊”。
但是在妮西科絲這位返祖覺醒了藍龍血脈的女術士面前,老鬼婆這樣的低等魔法生物根本談不上什麽勝算,就連對翡翠魔瓶的控制權,都在妮西科絲的龍語裏被瞬間奪去。
捏着那隻翡翠魔瓶,妮西科絲立刻注意到了戈莫斯的目光也正落在這隻魔瓶上面。
繼承了藍龍血脈的女術士,也完美的繼承了龍族對于自己收藏品的貪婪吝啬品性,她漂亮如青金石的藍色瞳孔在一瞬間縮起,像蛇瞳一般盯着戈莫斯:“怎麽,你對這隻魔瓶也有興趣?”
“當然不。”饒舌的奴隸販子第一時間糾正了這個說法,“我隻是要提醒您,妮西科絲小姐,這隻翡翠魔瓶的做工我非常眼熟,看上去它應該是出自幽暗地域,而且應該是魔索布萊城的法師學院流出的道具。”
對此,龍脈女術士隻是反問道:“那又怎麽樣呢?”
戈莫斯露出了一個不失尴尬的微笑:“衆所周知,幽暗地域所制造的魔法物品雖然精巧而且強大,但是它們卻有一個緻命的缺陷。當這些魔法物品長時間地暴露在陽光中後,卓爾精靈的魔法鬥篷會腐爛到變成破漁網,而卓爾精靈使用精金鍛造的武器則會鏽蝕到不堪揮舞。雖然翡翠和缟瑪瑙這類寶石本身不會受到日光的影響,但是如果這隻魔瓶長時間暴露在日光下面,那麽它上面恒定的魔力也會消散幹淨,最後變成一隻普通的寶石瓶。”
對精靈奴隸販子的說辭,萊汀瑞德家的女術士隻是随意地點了點頭,将自己的戰利品收入了儲物手袋裏。
做完這一切,她才轉過身來,注視着面前的精靈:“戈莫斯,你和你那些僞善的同族不一樣,也很理解我的目标。難道你終于想通了,願意引薦我參加你們商會在安姆的地下奴隸市場了嗎?”
“當然不,”精靈奴隸販子理所當然地拒絕道,“在深水城活動的每個同行都知道,萊汀瑞德家的家主阿托那閣下已經放出風聲來,不管是誰,膽敢在深水城裏引誘美麗的妮西科絲小姐參與這類肮髒的生意。那麽萊汀瑞德家絕對有能力讓那家商會再不能在頭骨港立足,并且會大力支持正義神殿、豎琴手聯盟在安姆的廢奴運動。”
說到這裏,戈莫斯輕輕聳了聳肩:“您知道的,您的家系也是深水城裏的名門,雖然不能夠影響整個北地,但是影響深水城和安姆地區還是有資格的。”
不出戈莫斯所料的,隻要提到妮西科絲那位可敬而正直的伯父,這位女術士那如同藍龍一般的暴烈性格就再難壓抑。從女術士的嘴裏爆出了一連串的龍語,這種天生就與魔力相聯系的語言,此刻卻是爆出無數讓卓爾精靈都必須稱贊的污言穢語,甚至隐隐有了一絲亵渎邪言的味道。
不用說,那些污穢到了亵渎的語言,都是妮西科絲在詛咒她的伯父。
當妮西科絲終于發洩完了怨氣,她站起身來,狐疑地盯着面前的奴隸販子:“深水城不允許奴隸交易,就連奴隸黑市也常常辦不起來,而且最近秘密領主們還在推動更嚴格的禁奴令,那麽你爲什麽還留在這裏?”
“爲了追捕逃奴。”戈莫斯一臉很遺憾的模樣聳了聳肩,“您應該聽說過最近發生的那場安姆貴族的滅門案吧?很不幸,那個屠戮了整個貴族莊園并逃跑的卓爾奴隸,是經由我的手在黑市上賣給那個人類貴族的。而一個恢複自由的卓爾奴隸,會遵照那位殘酷的蜘蛛女神的信條,對我進行複仇。所以爲了我個人,也必須要将這頭可憎的黑皮雜種抓回來,送到正義神殿去接受他應得的懲罰。”
對這套說辭,妮西科絲滿臉上都寫滿了“不相信”,龍脈女術士直接就打斷了精靈的話:“别傻了,戈莫斯,正義神殿接受所有人的申訴。就算是滿手血腥的卓爾奴隸,一樣有資格控告你的那些生意。一個逃跑的奴隸,最好的結局不應該是被我們重新抓住,殘酷調教,然後再度賣出去嗎?比如賽爾這個紅袍法師之國就不錯。”
戈莫斯盯着面前的女術士一眼:“妮西科絲小姐,并不是我輕視您的力量。但我依然要警告您,當初捕捉那個奴隸的時候,我們商會損失了好幾個出色的戰士……”
然而女術士隻是拍了拍自己的儲物手袋,那裏面裝着大量的魔法道具,還有她新入手的那隻翡翠魔瓶:“我當然能夠抓到他,對于施法者而言,這是一件非常輕松的事情。現在,你可以把他的模樣告訴我了。”
精靈奴隸販子像是如夢初醒般地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然後拿出了一張速寫般的畫稿,畫面上的卓爾精靈帶着連兜帽的魔法鬥篷,打理整齊的短發、胸口挂着的紅玉髓護符都顯得極樸素,但卻依然無損他英俊的外貌。
“我可以确定,他現在就是這個模樣。”戈莫斯信誓旦旦地說。
……
………
就在奴隸販子和準備入行的奴隸販子交換着逃奴情報的時候,新開張的木鞋兄弟合作社裏,以伊德裏爾·雷蒙蓋頓身份活動的下元太一君正捧着一柄長劍,将它安置在桃花心木的劍架上。
這柄劍的劍柄做成了張開雙翼的銀龍,修長的龍頸正好構成了劍的護手,金綠寶石鑲嵌的龍眼讓人恍惚覺得這柄劍是有生命的活物一般。
在櫃台後,站着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他穿着翻領禮服,像一個體面的商鋪負責人一樣,向着伊德裏爾·雷蒙蓋頓先生行禮。
“伊德裏爾·雷蒙蓋頓”先生滿意地點頭:“很好,托杉·艾南,從今天起,你就是木鞋兄弟合作社深水城分部的負責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