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自天而落。
卷起漫天烈火,劍勢如龍矯騰,火光劍光已成一色,難辨劍影,然而那股焚天煮海的霸道氣息,卻讓四周環境驟然一變,不見劍身,劍威卻無所不在!
被屍骸與血液浸染的地面,濕氣蒸騰而起,野火四面延燒。
隐隐間,這一劍之威已經有了些魏野當年一劍飛落羌軍之前、阻住賀蘭公去路的味道。
那柄周天烈火劍,出自滄浪雲台對外銷售劍器的部門切雲镂雪閣。
和百煉青罡這種專做定制劍器生意的劍器商不同,滄浪雲台通過切雲镂雪閣拿出來銷售的劍器,都是制式裝備。
或者更确切地說,切雲镂雪閣出售的制式劍器都是殘損劍器與劍胎回爐加工而成,雖然就祭煉之術而言,此種劍器雖然也屬于仙劍神兵一流,卻缺乏真正仙劍那樣的獨特個性。
也正因爲缺乏個性,這類劍器也就難有孕養成靈,蛻變進化之望。
但是切雲镂雪閣拿來出售的上品劍器,前身皆是劍仙中人采五金之英、天材地寶,養煉千百年的神兵。隻是不知爲何而遭了劍斷人亡之劫,被滄浪雲台取來,投入地肺玄爐之中重鍛爲劍器。
因此上,在制式劍器這個領域,切雲镂雪閣輕而易舉就成了同行們難以望其項背的行業領頭羊。
魏野訂購的這批周天烈火劍,其祭煉手法出自一派名爲雲霞觀的散仙宗門,說起來也不算是劍仙偏好的劍器,而是法劍一類。
原本的周天烈火劍能發三昧真火,爲道門中人煉魔護身之寶。而切雲镂雪閣拿出來大批量出售的制式周天烈火劍,放棄了單純追求精純的三昧真火,反以勾招天地間的火元見長,倒是和道海宗源門下弟子所學更爲匹配。
烈焰中,有着粉紅色章魚腦袋的奪心魔,卻在瞬間消失了。
而後,它在烈火席卷的荒原間再度出現,隻是已經到達了地段邊緣。
和五色龍族這種喜歡劫掠财寶,然後在成堆貴重金屬上面睡覺的大蜥蜴不同,這種被稱爲奪心魔或者靈吸怪的章魚頭生物,一貫不喜歡正面作戰。它們那強大得過分的精神力,能讓它們随意施展各種危險的心靈感應型異能。
使用精神力連接受害者,用無形的觸須操控别人的精神活動,甚至直接破壞對方的精神世界,是這類章魚頭最擅長幹的事情。
但如果是生存時間較長、對心靈異能的操縱得心應手的高等靈吸怪,它們的心靈異能就會提升到對現實世界的幹涉上去。
譬如這種幹涉空間的傳送異能。
在王聰兒掌中的蓮光定魄鏡光華一閃,依然分毫不錯地照定了那個拿着卷軸的靈吸怪,它手中的卷軸露出了銀色的複雜線條,勾勒出大篇異世界的咒文。
随即,那些咒文開始在皮質的卷軸上燃燒起來,銀藍色的光芒籠罩了奪心魔的全身,扭曲的光線在它的四周結成了海面漩渦般的波紋。
對方的身軀被扭曲的藍色光門所包圍,随即,藍色的光消失無蹤,靈吸怪也不知去向。
燕伏龍低下頭,望了一眼對方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娘的,瞬間移動也就算了,還帶着傳送門!”
王聰兒捧着蓮光定魄鏡,向着燕伏龍說道:“當家的,那怪物走的似是神念之術一路,師君賜下的這面寶鏡專破神念之術,剛才對那怪物生出反應,對方卻走得太快,留它不得!”
“媳婦啊,就算師君賜下的法寶有了反應,可你要能幫爲夫把那章魚頭留下來,如今咱們公母倆就能帶着烤章魚丸回去向師君請賞了!”
“啐,都做了這麽多年道官了,說話怎麽還是這麽沒規沒距的,像是個綠林大王!”
“哈,我是綠林大王,那我的媳婦不就是壓寨夫人?”
“這麽大的人了,還貧嘴!”
說罷,燕伏龍猛地擡手将劍訣一勾,那口周天烈火劍長吟一聲,刺入地面。餘勁所至,帶起席卷荒原的火旋風,将四周散落的屍骸卷入烈焰之中,轉眼就化作了灰白色的骨灰,散落地面。
一面運使周天烈火劍,燕伏龍一面感慨道:“這裏的民戶絲毫法術不懂,也沒有道官駐守村落,一旦遇上這樣厲害妖物,便是千百條人命被葬送,真是可歎、可憐……這樣的亂世景象,終究還是要我輩收拾起來。媳婦,那咱們這對鴛鴦大盜,就去看看師君在這地界布置的涿州分舵受了多少戰損再說!”
……
………
龍興觀内,仙術士輕輕将丹靈如意在手中敲了幾下,搖了搖頭:“這個燕伏龍,還是那麽個毛糙糙的脾氣!劍出如龍,天火燎原,這場面看着不小,但實際殺傷力又如何?大炮打蚊子,屁用不頂!這些年來,率領軍團作戰,養成了這麽個重炮主義的作風,一對一的鬥法都能出這種纰漏!”
“奪心魔這種喜歡用觸手鑽開頭骨吞食腦漿的怪物,雖然天生有着強大精神力和智力,但除了那些破壞他人精神力的旁門左道,整體實力算不上高。隻是它們的心靈異能裏多是些蠱惑、欺騙人心的手段,可以說是進行敵後破壞的好手,對這種奸猾對手,就應該用蓮光定魄鏡攝住了它的心神,再慢慢料理才是。可惜那兩口子都是些喜歡看火炮連發的暴力分子……”
評價過了自家道官的戰術水平,仙術士的目光卻落在了那片海藍色的臨時傳送門上:“基于心靈異能開發的瞬移、時間加速之類手法,往往是通過強大的精神力,讓四周生物對時間流動的感知錯亂,從而達成的一種虛假技巧。但是這定向傳送門散發的法術靈光,倒是讓我覺得很眼熟啊?”
略略把那些研究傳送門技術的魔法學派過一遍,仙術士随即一點頭:“著名的傳送卷軸業壟斷大鳄,赫拉迪姆兄弟會出産的定向傳送門卷軸,無須法術知識,無須魔法道具使用技巧,扯開就生效,無危險無副作用,号稱連猴子都會用。最重要的,每個卷軸的銷售價不過數枚金币,簡直是魔法卷軸廠商中的絕頂良心價。”
“但是爲什麽赫拉迪姆兄弟會出品的傳送門卷軸,會出現在奪心魔的手中?”
雖然赫拉迪姆兄弟會的傳送門卷軸被星界之門的商人們賣得滿世界都是,但流通到奪心魔的手裏?那就等于是星界之門的商會在對星界之門的消毒對象進行資敵,在查封工作上,LHG的效率可不像它一貫的官僚主義那麽遲鈍拖沓。
事實上,赫拉迪姆兄弟會出品、經由星門商會銷售的傳送門卷軸在賣出之後,就會變成一次性消耗的個人綁定道具,根本沒有二次轉手的餘地。就連卷軸上的咒文也經過了信息屏蔽處理,想要通過抄寫法術卷軸的方式進行法術解析,也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誰叫赫拉迪姆兄弟會如此有商業頭腦,與星界冒險者合作之後,第一時間就在星界之門辦理了術法專利許可證?
“那麽問題來了,這些奪心魔從哪裏得到赫拉迪姆兄弟會的傳送門卷軸的?”
赫拉迪姆兄弟會所在的時空點,著名的庇護所世界,在星界之門的名聲很響亮。
譬如在那個孤立于特異時空中的星球上,人類是天使與惡魔混血的後代,譬如那個星球上,人間、地獄和天堂沒完沒了的三方混戰。
譬如,庇護所世界的地獄位面中,高熱的岩漿帶來了高純度、大儲備的黃金資源,以至于星界之門不得不限制庇護所世界的金币和金礦的對外流通,免得對大部分金本位時空點造成貨币震蕩。
還譬如這個星球上的傳送卷軸和回複藥劑是如此高産與廉價,在星界冒險者的介入下,使得赫拉迪姆兄弟會爲首的數支法師派系,成功壟斷了相關的産業鏈。
說起來,魏野的熟人裏,就有一位在庇護所世界進修魔法的死靈法師,沒準能從他那裏獲取些情報?
聯通了冒險者交流頻道的仙術士,很快就看到了臉色蒼白的死靈法師古瑞格斯。
和過去比起來,有着一頭棕黃色短發的少年顯得比過去高了些,但比起沉迷書本的學院派法師們,他的身材顯得更爲強壯,這種兼有肌肉和柔韌性的纖細身段,會讓人馬上聯想到舞蹈家和花樣滑冰選手。
而比起之前的兜帽長袍這種樸素打扮,古瑞格斯現在換上了一件淺黑色的連帽鬥篷,鬥篷上的細碎符文抽象地展露着亡者世界的風光。
而在他那雕琢成骨骼模樣的腰帶上,系着一柄質地彷如象牙的短匕首,匕首蟠曲如蛇的刀身,閃動着一樣的光芒。
仙術士的目光在這支匕首的手柄處掃過,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條蟠曲如蛇的龍紋,那是拉斯瑪教團所信奉的世界守護者星辰巨龍“塔格奧”的紋章。
這種象牙般的匕首,是隻有獲得了拉斯瑪教團認可的死靈法師才能獲贈的魔法武器。據說拉斯瑪教團的第一任領袖門德恩,就在拉斯瑪與塔格奧的指導下,從遠古的英靈手中獲贈了聖者遺骸所轉化的一柄蛇形匕首,作爲他的武器。
或者說,持有這匕首的拉斯瑪教團死靈法師,才是真正明了生死之間的平衡、被塔格奧與拉斯瑪所祝福的死靈法師。
仙術士一聳肩:“恭喜你了,小古,終于從見習生和侍僧這樣的半吊子轉職,成爲正式的拉斯瑪教團祭司中的一人。不過,拉斯瑪教團一向追求苦行和禁欲,都是些爲了追求平衡而壓抑自我慾望的家夥,蘇姑娘知道你最終還是和那些苦行僧前輩走上一條路了麽?雖然之前你就很有點三無傾向,但是變成三無系的好男人,卻未必是好事情,這樣下去蘇澈會哭的。”
“如前輩你所知道的那樣,平衡之道的堅守者都是慾望淡薄的人,就像我的指導者紮爾前輩那樣,我們是爲了守護而存在的施法者。與紮爾前輩行動的期間,我确認到了這點……”
“聽起來就像是迷弟在談論偶像一樣……好啦,我不管你那位紮爾前輩是什麽人,對拉斯瑪教團中這些膚色蒼白、瞳色淡薄,匕首玩得比盜賊還好的近身流同行暫時也不感興趣,這次找上你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
“請說吧,具體的情報交流費用,之後和蘇學姐去談就好。”
“死要錢這點上倒還和蘇澈是一家人……庇護所世界中,最近有什麽特殊的事件發生?我不是說你們那裏沒完沒了的三方戰争,而是說在庇護所世界活動的冒險者裏有沒有比較奇怪的人?”
“因爲星界冒險者們的湧入,暫時形成了人間、地獄和天堂間的平衡狀态,赫拉迪姆兄弟會都從隸屬于正義天使泰瑞爾的法師組織變成了魔法卷軸與煉金術商會,來自多元宇宙的冒險者無時無刻不在造訪此處。奇怪的人,那就更加說不清楚了。”
仙術士一按額頭,輕輕歎息一聲:“我就知道會這樣……拉斯瑪教團作爲這個世界的守護者,你們沒有什麽特殊的情報嗎?”
“作爲少部分通過了平衡之道試煉的冒險者,前輩你知道的,我們拉斯瑪教團是個隐世而保守的組織,并不願意和星界冒險者深入交往。教團一直認爲,和異世界的訪客過度交流,會将其他世界的戰亂帶到這個世界上,就連我在這個世界的活動,也必須二十四小時接受紮爾前輩的随身指導……”
“辛苦你了。”仙術士一搖頭,正打算說幾句客套話就切斷聯系,古瑞格斯卻突然想起了什麽:“不過在沙漠王國魯高因等地,最近發現了一些并非受星界之門管轄的時空旅行者。因爲這些流浪者對當地的幫助不小,在獵殺惡魔中也有出色表現,所以大家默許了他們的存在,但很快這些人又消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