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之夜,對于依賴光線視物的人類而言,這睜眼瞎的環境毫無疑問是危機四伏。
但對那些習慣了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生活的物種而言,這樣的環境卻是再完美也沒有的主場。
有“人”把玩着身上那件裝飾着繁複刺繡的大禮服,小心地用手絹撣着滿是蕾絲花邊的袖口,一邊注視着遠方的戰場。
它那雙凸起的眼珠,帶着冷血動物特有的黃色水晶體,微微地轉動了一下。
在它的視野裏,那帶着強烈光線和熱度的城塞帶着一股讓他本能戒備的氣息,使得生性謹慎的它終究沒有貿然靠近。
最後,它還是将帶着華水晶戒指的十指收入了禮服之下,向着四周那些跪伏在地的野蠻人做了一個進攻的手勢:
“奴隸們,爲你們的主人獻上生命的光榮機會到來了,去吧,把那座城市的大門打開,作爲你們忠誠于我的象征!”
那是野蠻人們根本聽不懂的異邦語言,但是随着聲音響起,聲音主人所要表達的意思卻清晰無比地傳達到所有野蠻人奴隸的大腦中。
随着這殘忍奴隸主的命令,那些跪伏在地的女真武士發出了一種毫無意義的單調噪音,朝着涿州城再度沖過去!
城頭之上,沈清甯手中那張黃藤符紙猛烈地燃燒起來,黃藤紙的纖維化成了一點點的細碎火星,随着夜風飛散到了涿州城下。
這些看着極不起眼,似乎馬上就要熄滅在夜風中的火星,卻在飄散城下的瞬間,像發現了蝸牛的螢火蟲一般,猛然飛散,而後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處,驟然燃起火焰!
而火焰騰起的地方,是一個個梳着金錢鼠尾頭的女真武士。
烈火在他們的皮甲上燃燒,在他們的衣物上燃燒,在他們的皮膚上燃燒,可是這些女真鞑子卻像是絲毫沒有感覺到烈火灼傷的痛苦,隻是狂亂地嚎叫着,朝城樓上放出骨箭。
女牆之上,一張張蒙着牛皮的大盾早已立了起來,但骨箭撞着牛皮盾牌的瞬間,那些硝制加厚的皮革、厚木闆做的盾底,瞬間就被那些骨箭腐蝕穿透。
時不時地就有中箭後、創口腐蝕擴大的軍卒慘叫着倒地。
沈清甯一劍磕飛一支骨箭,隻是大喝連聲:“朝那些身上發火的鞑子放箭!”
頓時城頭箭矢如飛蝗一般,密密麻麻地亂射下來,時不時地就有女真武士中箭倒地,但是這些女真武士卻是神情平靜如舊,依然朝前面沖過去。
就在此刻,沈清甯探手入懷,摸出一把比米粒大不了的碎石子,猛地朝下灑了出去。
那些碎石子一脫手,頓時化作幾十塊鬥大堅石,毫不留情地将城下女真武士的頭顱砸開了花,腦漿和骨片濺得一地都是。
就連城頭上都傳來了守軍們倒吸氣的聲音。
但沈清甯面色不改,隻是喝道:“衆軍,繼續放箭,将這些鞑子留在城下!”
他的喝聲裏,滿城樓的軍士隻是再度開弓發箭,一瞬間又收割掉了十幾條生命。
但這樣的損傷,卻根本沒有起到吓阻餘下女真武士的作用。那些梳着金錢鼠尾頭的蠻族,依然發出單調刺耳的吼聲,繼續朝涿州城下撞上來。
知州周伯符不知道何時到了沈清甯身後,望着這個場面,不由得搖頭道:“不對,很不對,女真鞑子不該是這樣的戰法!”
這位周知州在涿州城裏做了這些年,政績平平,聲望平平。他做官也要好處,也聽人關說,說清如水、明如鏡實在談不上,但也不是那号刮地三尺的剝皮官,隻好說是平庸之輩。要說這周伯符最有名的,還是他那一日不進青樓就食不下咽的怪癖,還有全涿州都家喻戶曉的懼内名聲。
對這麽一位人物,雖然大家看他官位面上,總還要恭敬一番,心裏頭多少就有些那個。
但此刻,這位涿州知州頂盔掼甲,半蹲半縮在親衛們的鐵盾後面,倒是一派能吏氣派:“不對,不對,這般拼死地打呆仗,不是女真鞑子的路數。雖然都說女真滿萬不可敵,那也隻是比我大遼兵将多了一股決死敢戰之氣,而不是這樣無智地上前送死。何況女真也喜歡金珠财寶,更要搶掠人丁爲奴,沒有這樣亂殺一氣的道理。這不像是女真精銳,反倒像是些心神俱喪的瘋狗一般,所以此事不對,還得……”
話未說完,一支骨矢就擦着前面鐵盾落下來,周伯符眉毛微微一跳,朝沈清甯一點頭:“總之城防之事,就多多勞煩沈君擔待,本官先走開些,走開些……”
一面說,這周知州又把身子一縮,下了城頭。
看了一眼周伯符的背影,沈清甯隻覺得心頭警兆更強烈了些。
是女真不是女真的,這事情且不必說,但從那些來犯之敵畏懼朱砂這點看,就帶着明白無誤的妖邪影子。此刻聽着周伯符的話,沈清甯就更加戒備,探手入懷,又拈出數道黃藤符紙,正欲催動符令,卻周身猛然一僵。
一種冰冷又黏滑的感覺席卷了他的全身,似乎有什麽東西纏繞着他的身軀,然後如蛇似蔓般的無形之物拂過他的臉頰,不容拒絕地撬開了他的牙齒,從舌面上攀援而下,進入喉嚨——
無形的觸手最後在氣管中猛然一振,從咽喉直入胸腔,以一種玩弄俘虜般讓人厭憎的姿态,摩挲起他的心髒。
一種麻痹全身的異樣感覺,讓沈清甯的瞳孔猛然收縮,他全身失去平衡般地朝前倒下去。
就在此時,雲紋劍輕吟一聲,一道炎氣自劍身透出,化作一道火針,在他拇指少商穴處一刺!
洞陽炎氣随即透穴而入,刺痛間,卻讓沈清甯精神一振,那種讓人惡心而恐懼的感覺驟然退去!
……
………
毫無憐惜地注視着自己的奴隸紛紛倒在無望的沖鋒下,它稍稍轉動了一下自己的口器,表達了些許不屑。
作爲常年生活在地層之下的尊貴統治者的一員,它的視覺并不依賴光線的折射,而是憑借能量的變化。
它的視界中,那座地表生物修建的城堡顯得那樣寒酸,甚至最弱小的低等種族部落,也可以攻陷它。
但在城牆上立着的那個人類,很明顯是一個施法者,不論是精神還是身軀,都比周圍的人類高出一大截,在它的感知中就顯得格外惹眼。
虔誠的祭司、博學的法師,特别是那種兼具強健和聰慧兩種要素的生物,總是讓它感到格外地興奮。
那是最美麗也最可口的獵物。
而且有施法者協防的城堡,防禦力也就随之增強了很多倍,單憑那些奴隸很難突破城市的防禦,但是如果由它親自動手的話呢?
在它的視界中,可以看到對方的身上閃動着法術的光輝,但那都是趨向火焰、陽光、守序、善良等領域的光芒,但唯獨少了防禦類的守護邪惡類法術運作的痕迹。
那麽對于善于使用心靈力量的它而言,對方就像是一個空有強悍蠻力,卻精赤着身子的野蠻人,是最容易俘獲并玩弄的餌食。
将修長的手指擡起,它放出了屬于自己的心靈,朝着對方連接過去,将它許多年來捕獲獵物後,那些獵物享受它之愛撫的感覺傳遞過來。
那是能讓意志薄弱的智慧生物瞬間崩潰的感覺,但很快就會沉浸在其中,享受着它從耳道伸入對方大腦,那無比刺激而震撼的愛。
但很快地,它用精神構建的共感神經,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灼痛感,帶着不容置辯的可怖氣息,沿着它的共感神經延燒而回!
連串地噼啪碎響中,它以最迅速的動作切斷了和獵物共享身體記憶的精神連接。稍稍地将那種恐懼感從精神世界中抹除,它很惋惜地看了一眼左手無名指上那隻露出裂痕的華水晶戒指。
這種深埋岩層下的特殊寶石,可以幫助它強化力量,讓它的心靈與四周的智慧生物接觸得更爲容易,并且可以大幅度地存儲冥想後溢出的精神力量,讓它能夠長時間地與敵人周旋。在它的城邦中,像它這樣擁有多個華水晶道具的專家不多。
但是現在,如此珍貴的華水晶戒指卻碎裂了!
那本該是華水晶承受過量精神力沖擊之後才會出現的情況。
用不着什麽深刻的分析,它就選擇了離開。
作爲最睿智而高貴的智慧生物,它沒有将自身暴露在危險中的興趣。
一陣異常的波動,它的身軀漸漸隐沒于空氣中,但就在此刻,黑夜中卻有一道電光亮起!
黑色的天幕被電光徹底撕裂,一艘龍首小艇遍體生雲,滿是煞氣地對準了下方的它
龍首小艇之上,頭戴方冠的少婦,手中擎着一面背分八卦的蓮花鏡,一手提劍,疑惑說道:“當家的,你看下面那妖物,怎麽生了一個章魚腦袋?”
她的身旁,一手提劍的燕伏龍搖頭道:“好媳婦,不要管是什麽妖物,師君法旨發下,叫咱們夫妻救奔涿州城,又賜下寶鏡、仙劍,肯定有用意。别的不論,咱們先把這妖物拿下再說!”
說罷,燕伏龍劍訣一點法劍的八卦劍镡,頓時法劍通體生光,猛然脫手飛出!
……
………
易州城龍興觀内,一卷畫軸展開在牆壁上,仙術士手中握着丹靈如意,望着那個出現在龍首雲舟下方的生物。
橢圓形的頭顱上光溜溜地沒有毛發的存在,那滿布黏液的皮膚上分泌着讓人惡心的黏液,而那對黃色的凸起眼珠,還有口器周圍滿是吸盤的觸手,都讓人想起了一種很适合用來料理的海産。
章魚。
隻是這章魚的頭顱卻是粉紅色的,搭配上黏滑的外皮,看上去就更惡心了許多。
望着那隻長着章魚頭,身穿華麗禮服的怪物,竹簡式終端頓時将一排排數據送進了仙術士的視界:
“發現了E級消毒對象靈吸怪。靈吸怪,一名奪心魔,生活于某些特定時空中的危險生物。該物種天然具有強大的精神力與智商,然而其社會構造極爲低下,處于奴隸制度内。此種生物以智慧生物的大腦爲食物,具有強烈的種族主義特征,會将所有它們發現的智慧生物掠爲奴隸,進行殘酷的精神控制。如果發現活體靈吸怪及靈吸怪聚集地,請盡速進行消毒滅活工作。如果發現者不具備讨伐能力,我方将在十分鍾後組織并投送讨伐隊伍,并給與舉報者相應的獎勵。”
就像滅四害這類的衛生運動,在老鼠和蟑螂絕迹前,永遠都不會退出曆史舞台那樣,星界之門也有類似的消毒對象。
一般說來,因爲冒險者守則的約束和監察,奴隸買賣、活體實驗之類行爲都在絕對禁止之列。但種族滅絕這項禁止條款下就多了些可操作空間,比如說,如果一個種族被星界之門數據庫列入了消毒名單,那麽它們在星界冒險者出沒的時空中,就會很快地變成岌岌可危的瀕危物種。
而靈吸怪這種天生就不能與其他智慧生命和平共處的怪物,自然也毫無疑義地登上了消毒名單。
甚至在魏野離開洞光靈墟,踏入易州地界的時候,竹簡式終端就開始不斷地刷新各種信息。
“因果律監測反饋出現異常信号,您現在所處的區域内發現了消毒對象活動反應,我們将盡快分析詳細信息,請保持聯絡,配合我們的工作。”
“發現了靈能類法術活動的痕迹,E級消毒對象靈吸怪出現概率爲百分之七十五,請盡快組織消毒滅活工作。主動組織消毒滅活工作的冒險者,可以向我方提出消毒補助,我們準備了豐富的補助資金與獎勵,感謝您的參與。”
“您提交了消毒滅活工作進度報告,根據您的報告及讨伐隊人員能級,我們将幹擾靈吸怪靈能運作的志怪級法器蓮光定魄鏡配發給您,感謝您的合作。”
看着畫卷中那面蓮花銅鏡,仙術士一咂嘴:“靈吸怪又豈止是玩靈能這麽簡單?玩魔法的也有不少,光一面蓮光定魄鏡,哪裏就能應付得來?還不得我貼上一口周天烈火劍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