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野此刻也不再多想,掌心用力将真身寶珠舍利望空一抛,皓靈法劍鋒刃一挑,直刺舍利。
劍刺舍利,卻有清朗咒音無端生出:
“唵牟尼牟尼摩诃牟尼耶娑诃!”
此爲釋迦牟尼根本心咒,佛門一切真言根本咒心所在。
舍利與劍尖一觸,瞬間化爲七彩流溢的金色液滴,皓靈法劍上清氣流瀉,托着那滴佛陀真身舍利化成的金液,輕柔地落到了少女額頭。
“自修佛,自信佛,自皈依佛,想要脫離世間苦厄,進入沒有痛苦的莊嚴國土。那麽,你們祈求的佛恩,我今以此釋迦真身舍利,爲汝等加持之!”
真身舍利之中純正無比的佛力,被皓靈法劍緩緩逼出,那一粒金液起初還散出七彩光明,可落在少女額頭後,就變成了一滴淨露,轉眼間已滲入少女那本應不染一絲塵垢的如玉肌膚。
被真身舍利化成的金液灌頂,緊接着便是純正佛光從少女的每一個毛孔間透出。
魏野一路厮殺至今,斬妖邪,誅左道,殺魔神,也砍了不少得了佛門正傳、隐入聖位的和尚,也見識過了那些高僧們的禅念、佛光、身外法相諸般手段。但是,論起光色之純美,心念之純和,佛息之純正,卻都不能同少女周身透出的佛光相媲美。
這才是那位悉達多太子在沙羅雙樹間入于涅槃後,留于人間的遺澤。
青蓮天女身受舍利灌頂間,原本已化作一片虛無的青蓮佛國重又顯現,極目能見,隻有青蓮綠荷蔓延四方,每一朵盛放的蓮花上,都坐着一個飽受折磨的靈魂。此刻,那一張張臉上卻是無喜無悲,無知亦無識,不知是要超生淨土,又或者重入輪回?
日蓮宗僧人花費數百年禅功,彙集萬千信願而成的青蓮法衣,此刻受了仙術士強行以佛陀舍利灌頂,卻是轉眼間洗淨了那些後世高僧旁參法門,重歸佛門根本之理,将這外道問聖的佛寶,化成了真正佛門聖器。
隻是一手主導這變化的人,卻是不快地哼出聲來:“佛門聖器?咱又不是秃驢,要一件佛門聖器有個鳥用!”
仙術士伸出去去,按上青蓮天女懷中那柄通體流光浮金的桃木法劍,和聲一笑:“佛力浸染,終究是外物,不是魏某這口劍的本來面目。三世諸佛,能度化有情衆生,卻度不了無情之物。也罷,你佛門有外道皈依之途,魏某豈沒有旁門歸正之法?既然是魏某的法劍,便受你一場佛光煅形的機緣,又有何不可?”
說到此處,仙術士向着青蓮天女微微一笑:“妹子,這劍替我暫時收好。”
少女雙手抱着桃千金,不言不語,隻是點了點頭。
……
………
景陽岡上,公孫勝面色凝重,望着小師叔周身,一霎是雲氣飛卷,龍騰鶴舞,一霎是佛光漫卷,蓮池寶樹。
如此場面,就連自诩見聞廣博的王虎都是頭一回見識到,面色凝重無比。
從日出到月升,從星隐到霞沒,仙術士不言不動,端坐良久,周身清光湧動、夾雜着道道佛息,看似曼妙的景象,卻不知其中含藏多少險惡。
直到第三天清晨,東天才露曉輝,那件纏住桃千金的青蓮法衣上佛光猛然閃動間,佛息頓時收斂無蹤。
而青蓮法衣的外形也在瞬間爲之一邊,從僧衣化作了劍囊。
隻是這收藏着桃千金的劍囊封口處,多了一粒晶黃玉潤的寶珠,珠身扣住一道紫藤花色的如意絲結,依舊封住了桃千金出鞘之路。
面對此情此景,隻有王虎輕輕地一拍手:“你好像收服了這件佛門法寶,那我是不是該說一聲恭喜?”
仙術士眼睛都懶得睜一眼,冷笑道:“這青蓮劍囊依舊不脫佛門氣息,導它旁門歸正,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魏某随身法劍,依舊不得出鞘,這‘喜’之一字,不提也罷。”
對于這個沒幹勁的回答,王虎絲毫不理,先一拍仙術士的肩膀:“雖然你那把木劍還不能出鞘,可是如今多了一件裝備,哪裏不算是好事?放心放心,這回該我請客!”
話還沒有說完,仙術士卻猛地睜開眼睛,望向陽谷縣方向:“這股似是而非的佛門氣息,又是摩尼教中人在搞事?”
……
………
事物之間,總是有所聯系的。
就在仙術士以道力威逼,用佛陀舍利利誘,強行改造了青蓮法衣的同時。
距離景陽岡數千裏外的海南島上,也正是如光和尚領着犬養毅爲首的高官們踏出岩穴的那一刻。
就在此刻,陽谷縣中的佛寺尼庵,忽在同時敲響了晨鍾。
悠揚的鍾聲中,一絲血色在那些金身佛爺的眼中一閃而沒。
地藏庵那座輕易不許人接近的文殊閣内,手托日月的文殊菩薩,雙眼帶着笑意,座下青獅很謹慎地聆聽着四周鍾聲,而後向天猛然一聲獅吼!
鍾聲遮掩間,沒有人能聽清那聲獅吼,隻有青獅咆哮間,有一道純然佛息,飄飄揚揚直入雲空。
這道佛息直上雲天,将雲層瞬間逼開,隻要這景象維持一眨眼的功夫,就會被有心人察覺發現。
但就在同時,那些供奉在文殊菩薩面前的磨合羅童子,一雙雙眼睛同時望向天空。
随即,便有一股草木青意,從這些磨合羅童子的身上散出,從它們手中握着的蓮花蓮蓬上散出,從它們身邊的袖珍小花園中散出。
這股草木氣息飄然而上,頓時将雲天間的變化重又遮掩起來。
綠樹環繞的文殊閣間,更有一股純青的光罩微微浮現,竟是将文殊菩薩像散與青獅散出的佛息,層層籠住,不令一毫氣息散離于外!
但是,這重精妙無比、專門用于藏匿氣息的佛門結界,卻出現了一絲破綻。
在文殊菩薩面前供奉的那些磨合羅童子中,有了一個空缺的位置。隻有那座袖珍小花園孤零零地放在哪裏,而本該安身在花園裏的白玉磨合羅童子,卻不知道去了哪裏。
……
………
原本坐在地藏庵正殿,帶着滿庵尼姑做早課的薛尼姑,第一個察覺了地藏庵中的變故。
一聲“不好”還來不及出口,便有風起于半天,炎氣縱橫于雲空之上。
有人帶着一股多日來積壓下的氣不順,低喝出聲,震蕩薛尼姑的耳畔:
“原來如此,陽谷縣大寺小庵,環繞縣城,尼姑和尚,成群結隊。原來隻是爲了以佛門香火遮掩這道佛息。”
話說一半,那人忽然發出一聲“咦”,随即恍然大悟:“這氣息還真像文殊師利的般若金剛之相,然而文殊師利幾時多了這麽一個女身法相?還不現出真身來!”
一聲清喝,隻見半空之中火劍縱橫,化成一道火網,就朝着地藏庵延燒而下!
在這片火網籠罩間,地藏庵後園文殊閣内,一道強大無比的氣息,随着煥然光明直迎而上。
光明中,一位騎獅女神頭戴金冠,背後雙手托起日輪月輪,餘下兩手握住的不再是金剛劍與經箧,而是權杖與甘露碗,放出燦然神光,抵住了火網下落。
魏野的聲音從雲際傳來:“原來不是文殊師利那個智慧菩薩,而是波斯古神阿納希塔。諸神智慧的女兒,司掌生命、星宿、戰争、财富與命運,也是蘇美爾人的伊南娜女神,巴比倫的伊什塔爾女神,幾時混入佛門,冒充了文殊菩薩?雖然你的諸多神相裏,也有不少智慧女神的特征,但是距離文殊師利還是有些距離。”
光明凝成的女神沉默不語,隻有神相仍舊強撐着重重的火網。
但冷不防地,仙術士又加了一句:“差點忘記了,阿納希塔不但是生命之神,也是司水之神,用洞陽真火來煉你,豈不是魏某的不智?”
話音未落,玄靈寶印猛然自空中按落,不論是佛光凝成的女神虛影,還是作爲支撐點的文殊閣,同時都被那一方寶印引動的壓力,按成了粉塵。
薛尼姑這時候已經顧不得别的事情,隻是尖叫着朝地藏菩薩神台一鑽。可是她身體胖大,那供桌壓根就提供不了多少遮掩之處。
就在此刻,一道道烈火延燒而至,地藏菩薩像上閃動着一股慈悲氣息,稍稍一阻烈火去勢,随即這尊貼金泥胎的菩薩像就整個地被燒化。高溫下,泥胎燒熔,成了高溫的液态玻璃,直流淌下來,将薛尼姑整個人都裹在了這閃動白光的高溫液體裏,轉眼間就不見了這老尼姑的肉身。
隻有幾粒微微閃動光澤的舍利子,還在未凝固的流質玻璃裏晃動着。
但除了薛尼姑,烈火焚燒間,木梁化成飛灰,磚石變成沙礫,如此的烈焰中,雖然小尼姑們手中的經書轉眼就炭化成灰,卻沒有一人随着她們的庵主化成舍利子。
不但地藏庵如此,陽谷縣十餘處寺院庵堂莫不如此。
佛堂、佛像、佛經,紛紛化成了粉塵灰末,可是全陽谷縣的寺院,卻隻有薛尼姑一人死去。
而也隻有薛尼姑一人,留下那幾粒舍利子。
“沒有法子,魏某這一把火,純以佛息爲引。可魏某從來沒有想過,陽谷縣這麽多和尚,居然隻有地藏庵裏那老尼姑一人身具正經佛門修爲。應該說,這陽谷縣隻有些假和尚假尼姑,反倒免得魏野手上沾染太多無辜的人命,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半是感慨半是揶揄的歎息中,立身在山神廟前的仙術士手一招,半空中丹靈如意飄然落下。
他剛剛收伏青蓮劍囊,原本青蓮法衣的封禁幹擾之力消解了一半,又正逢地藏庵中佛息沖霄而起。
雖然有佛門禁制瞬間發動,險險就要瞞了過去,但是佛息中那一股魏野再熟悉不過的摩尼教光明意,卻是瞬間讓仙術士捕捉到了。
這一次,魏野祭起丹靈如意與玄靈寶印痛下殺手,本以爲好歹能逼出什麽厲害人物,可沒想到,整個陽谷縣,身具佛門修爲的,卻隻有那一個成天拉皮條的薛尼姑。
雖然放火的時候,隐隐有一道禅念遙遙感應而來,但是那背後的人見機得倒快,隻是遙遙望了一眼,随即就縮了回去。就算是魏野,一時間也沒捕捉到對方真身藏匿于何處。
……
………
海南島上,翻開僧兵送上的地圖,确定了五相考察團落腳的地方是五指山的西部,如光和尚的勸服也已經到了最後一步:
“就算首相與各位大臣,一時間并不能消化這個事實帶來的沖擊。那麽最起碼諸位也應該明白,本山在時空轉移技術上已經有了非常大的成就,否則,諸位怎麽會從高野山直接來到亞熱帶的海島内陸?”
荒木貞夫與大角岑生對望一眼,依舊沉默不語,然而犬養毅卻是直接開口了:“就算有了這種超越人們想象力的技術,但是我很難相信,貴方會用這些技術來支持帝國的發展。如果貴方真的有如此的熱忱,那麽我相信,帝國數千年來的曆史,不應該是那樣。”
點了點頭,如光和尚贊賞地看了一眼犬養毅:“首相閣下說得沒錯,之前的曆史,本山并沒有幹涉。不但本山如此,任何一個接受了完整諸神傳承的集團,都有着同樣的戒律,并不會輕易地将神代的技術交付給塵世的人們。但是本山做出這樣的決定,自然是出于我們對這個世界最大的善意,首相閣下請不要懷疑我們的誠心,盡管放心地……怎麽回事!”
一聲驚呼,如光和尚如遭電擊,随即猛地轉頭望向東北方向。
那裏,似乎有一股讓他感動恐懼的力量猛然發動起來。
随即,作爲連接兩個世界間的錨點,猛地被拔除了一處。并不是錨點被封印或破壞,而是轉眼間就被徹底抹殺幹淨,不留絲毫痕迹!
如光和尚感應到這一切的時候,卻猛地雙手一合,右掌覆蓋于左拳之上,正成摩利支天隐形印:“唵摩利支耶娑诃!”
摩利支天隐形印成,如光和尚周身如入蒸籠,瞬間皮膚變得通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