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渦帶起旋轉的光線,不同波長的光線具備不同的顔色,最終在主教的腳下編織成了斑斓的色塊。隐隐約約地可以看到扭曲的水面之下,那與主教對峙的異界之人的面孔。
那是一個秃頂的紅袍老者,還有一個雙眼鮮紅如血的年輕女子。
哪怕僅僅是隔着漩渦,也能聞到一股子對面傳來的墓穴深處的朽爛黴味。
在主教的臉上,一種混雜着掙紮、抗拒與沉醉的神情浮現出來,似乎有兩個靈魂正在争奪這個身軀的主導權。最後,取得了主動權的那一個靈魂,操縱着那雙碩大而又蒼白的眼球,望着漩渦對面的人。
不論是崇拜着邪神的主教,還是藏身在墓窖中的黑魔法師,簡直是天造地設般的一類人。
可惜不管是秃頂的紅衣法師,還是長相怪異的主教,看待對方的神情都隻能用厭惡來形容。
但紅衣法師的目光還是聚焦在了主教的掌心,就算他很好地掩飾起了對那些散發着幽藍月光的寶石的貪婪眼神,目光的聚焦還是出賣了他。
主教握着滿把的寶石,向着紅衣法師展示着他的貨物:“這是來自深海下面、在混沌的子民降臨大地之時,就開始積蓄魔力的許德拉之石。操縱亡者的你,需要源源不絕的負能量來達成目的,這是你最好的選擇了。”
注視着主教手中的許德拉之石,紅衣法師沉思片刻方才說道:“你要交易什麽?”
“活人!”主教聲音高亢地回答道,“過去的我,爲神明獻上了至少三千場的燔祭。然而不論是羔羊還是男孩,都不足以取悅那位神!隻有獻上強壯而又有力、充滿智慧與勇氣的祭品,才能夠獲取神的喜悅!我請求你們将符合這樣标準的祭品帶到我面前來,記住,我隻要活人!”
主教的這個要求,紅衣法師并不感到意外,向着紅眼女子一點頭,那女人臉上露出了一個隻能說是殘忍的笑容,随即就轉身離開了。一動,她身上綴着的一片片金屬小牌叮叮地亂響。
漩渦間的異光在交易确認的一瞬間就黯淡了下去,主教像是極爲疲憊地歎了一口氣。
身後一直虔誠跪着的鳳天南,終于抓準機會開了口:“大人,何必非要舍近求遠,去找活祭,南武林道上的武林中人,總能找着一兩個合用的吧。”
知道鳳天南是在賣好,然而主教還是用一種尖利的嘲諷般的聲音回答道:“金錢幫正在江南全力清掃教會的分部,這個時候,捕捉成名的武林高手,隻會給教會引來更多的敵人!而活祭的宰牲,必須要聰明而又強壯,最差也是你這樣的武林高手才合用,而捕獵這樣的人,又要花費多少的功夫?安靜地守候在這裏吧,要不了多少時候,祭品就将送到這裏,我們也可以迎接最後的盛大祭禮!”
被主教一通訓斥,鳳天南不敢再多話,隻得重新又跪了下去。
僅僅是過了茶許時光,漩渦之中再度閃動起殘忍的白光,一隻隻石制棺木從水下浮了上來,倒仿佛它們不是用玄武岩雕琢的粗苯家夥,而是僞裝成石塊的木闆一樣。
在無蓋的石棺中,幾個全副武裝的男人靜靜躺在那裏。
他們身上所披的甲胄,不是鳳天南所見過的任何一種,看上去是用輕便的皮革綴連起來的裝甲,但卻似乎給了人一種金屬質地的錯覺。
三具石棺就以三角形的位置圍攏在主教的身邊。
那個紅眼睛的女子的聲音從漩渦的另一頭傳了過來:“劍士、遊擊兵與德魯伊祭司,雖然隻是銀牌級的冒險者,但是要壓抑住我的趣味活捉到他們,也是相當不容易的哦?隻是很遺憾的,這個隊伍裏的魔法詠唱者在這三個男人的保護下,從我的手裏逃跑了。啊啊啊,都是因爲小卡吉做了那樣不近情理的要求,才讓獵物從我的手心裏逃走了。說到底,會有更多的冒險者會來讨伐我的吧?小克萊好~害~怕~喲~”
雖然說着畏懼的言語,然而不管以多大的善意去聆聽,都隻會察覺到這個女人對即将到來的殺戮盛宴的欣喜。
對這樣心靈扭曲而又堕落的瘋子,身爲邪神的祭司,主教也隻是以一種打賞在舞台上表現出色的醜角般的寬容心态回答道:“神啊,是這樣愛着世界,用生物們以生命譜寫的畫卷而欣喜,不管用生命描畫出的是怎樣殘忍荒唐的畫面,神都會含着愛意與贊賞去欣賞它。你對神的愛,我已經體會到了,那麽這是我交付給你們的報償。”
一面這樣說,主教一揚手,便有大塊的許德拉之石落入了漩渦之中。
随着許德拉之石落入漩渦,這場交易也差不多該拉上帷幕,然而在漩渦的對面,紅眼的女子卻開了口:“神的愛是這麽回事嗎?那麽讓我也一起觀賞一下你如何取悅你的神吧!”
從這聽起來嬌滴滴的請求裏,主教能聽見的隻是一種病入膏肓的晚期施虐癖,卻依然極有風度地點了點頭。
随即,他不再理會漩渦的那一頭,而是滿臉虔誠地從懷中摸出了一把雕刻着耶稣倒吊在十字架上的短劍,開始唱誦起一首詭異的贊歌:
“穿過食屍鬼守衛的沉眠之門,
越過慘白月光下的夜之深淵。
經曆了無以勝數的誕生死滅,
我的目光已能洞察萬事萬情。
破曉前我掙紮着尖叫,在驚恐中被瘋狂所擒。
我與地球在晨光中共同旋轉,
其時天穹被火焰和蒸汽充盈。
我曾目睹宇宙張開漆黑大口,
黑暗的星辰漫無目的地運行。
運行在恐怖未知之中,癡愚、幽黯,亦無名。
我在無盡的洋面上滑翔而過,
頭頂密布着不祥的灰色陰雲。
此時分叉的閃電将雲層撕開,
随即回蕩着歇斯底裏的哀鳴。
那是無形魔鬼的悲歎,它們升起在海面青零。
我蹒跚登上坑穴縱橫的山脈,
那貧瘠光秃的山脈君臨平原。
我滿掬豪飲惡臭升騰的泉水,
淙淙泉水滲入沼澤以至地間。
有物栖于滾沸的湖泊,我不敢再向那裏轉睛。”
(盜泉子注:本詩來自洛夫克拉夫特的原作,寫于1917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