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堂上那人談起什麽金錢幫,魏野的面色倒是大爲精彩,何茗瞧着搭檔臉色不對,先問了一句:“老魏,你是怎麽回事?這憋着要笑不笑的樣子,比你平常模樣還更陰險許多。”
“金錢幫的幫主不是上官金虹,而是什麽再世端木,也沒有荊無命在身邊效命,這實在很遺憾,不是嗎?”魏野聳聳肩,将竹簡式終端上剛翻出來的小李飛刀系列小說窗口關閉,一面回答一面回頭望了一眼面色古怪的胡斐。
和尋常江湖人不同,胡斐祖上自明末起就是追随闖王李自成的親衛,胡斐少時又和紅花會的三當家結拜爲兄弟。雖說千臂如來趙半山這位暗器名家多半隻是感念胡斐一個半大小子就敢打抱不平的俠氣,然而潛移默化之下,胡斐差不多已經能算是個紅花會的預備役,結果讓他知道自己這位魏大哥卻是個八旗宗室?這玩笑可開得有點大。
魏野笑了笑,說道:“區區一個不入八分輔國公,又不是世襲罔替的****,但凡有些志氣的人物,便不至于守在京師領碎銀子吃老米飯。區區愛新覺羅這四個字,也不值半錢銀子,要知道愛新覺羅家的黃帶子,混到給人當長随、街上當混混的,哪裏又少了?這位端木道友,有機會我倒是要見一見的。”
這話一半是說給胡斐,另一半卻是說給堂中人物聽。
坐在華堂中的人除了鳳天南,便是兩個身穿五雲褂、腰挂荷包、小刀與漢玉頭子的武官。
那個年輕些的五官,聽着魏野這話,眉頭一皺,正要站起來呵斥,卻被年長些的同伴一手扯住,随即笑着開了腔:“外面的朋友不知是江湖上哪一家哪一派門下?在下是太極門何思豪,先給朋友道好啦!”
這何思豪前面說的那話,既是說給鳳天南聽,也是說給魏野聽。而魏野的話說得放肆而又透着些對京師八旗的熟悉勁兒,這一下,便又更引起何思豪的疑心病來。
江湖上道家一脈門派如武當派、昆侖派的名宿高手,他多半認得,便是昆侖刀、碧雞山之類小派門的高手也多半見過,但從沒有聽說過當今有哪個道家高手裝束華貴而年紀又這般年輕的。算算年歲,也隻有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金錢幫之主端木道人,差不多和魏野一個歲數。
更何況尋常江湖大豪,就算自重身份,看不上旗人親貴,說話間也多少有些避諱,隻有那些京城王府裏面出來,連奉恩将軍都夠不上趟,隻能領一個世爵甚至閑散宗室爵位的破落八旗大爺才有的聲口。
有清一朝,随着滿清宗室繁衍愈多,八旗爵位之濫也和明代那幫被當成豬養的朱家人差不多少。這些不能轉入民籍的閑散宗室,光靠着那點微薄祿米也難養家糊口,差不多全都走了偏門生意,碰瓷、寫地狀都算是小意思,拜山頭入教門,從此吃起黑路飯的人物也很不少,偏偏這些人漢民是壓根碰不得,便是正牌子漢官,隻要沒有做到當朝一品大學士的地步,一旦招惹上了也便隻好自認倒黴。
别看何思豪混了一個藍翎子的漢侍衛身份,在江湖上差不多見人就高出一頭兒來。可是一個藍翎子侍衛得罪了一個親王府出來的阿哥?不管那端木道人有沒有從宗室玉牒上除名,這人也是從簡親王府上出來的,正正經經的皇親國戚,單憑旗人宗室大爺的身份,也足夠何思豪喝一壺高的了。若是再算上金錢幫的龐大勢力,那才真是上天無地下地無門,普天下除了紅花會和皇宮大内,再沒有什麽安全地方。
這點細微心思,魏野卻是瞧得一清二楚,他的做派原本也不怎麽像是旁人眼裏那等清淨修持、與世無争的道人,既然何思豪把他認作了那金錢幫之主,仙術士也不否認,就這麽一笑就入了堂中,随随便便地拱了拱手道:“魏某不過是個閑散之人,哪門哪派也不是。不過是我們兄弟幾個偶動遊興,沿途玩賞兩廣風物,卻是遇到了五虎派的鳳掌門好客得緊,索性就來讨一杯水酒吃吃。”
聽魏野說要讨杯水酒,堂上主位上坐的鳳天南将手中一對拳大金丸滴溜溜地盤了幾盤,方才笑道:“魏仙長太客氣了,我五虎派僻處粵省,也談不上是什麽大字号,能蒙朋友看得起,卻是我這個做地主的面上有光。還請入座,先用一杯山茶。”
魏野點了點頭,隻是掃了一眼已經坐在左一右一兩張椅子上的那兩個侍衛,并不邁步坐下。
倒是何思豪被魏野的眼神掃得有些不自在,心中暗道:“他看着我是個什麽意思?哦,是了是了,他是宗室出身,在他眼裏,我這樣的漢侍衛也不過是個奴才,怎麽能占了上位,卻讓他在下首坐了?可是他如今已經出家做了道士,我若是給一個道士讓了位置,落在這鳳老兒眼裏豈不是大大地丢臉?何況此人到底是不是簡親王府出來的那個道士阿哥,還是兩說,若是我錯認了人,豈不是白吃了一個大虧?”
這一想,他又是想起身讓座,又是遲疑猶豫,正在進退兩難間,卻有一個鳳府的家人走到堂下向着鳳天南一打躬道:“禀老爺,酒席已經齊備,大奶奶打發小的來請大爺們入席。”
鳳天南聽了家人禀報,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們便去前面招待各位尊客們到花園吃酒。何大人、魏道長,便請賞老夫一個薄面,讓鳳某一盡地主之誼可好?”
還不待魏野答話,何思豪就搶先答道:“鳳掌門實在太客氣了,我們兄弟身上還領着福大帥的差事,酒是不敢領了,略叨擾些果子便好。”
說着他搶先站起身,卻是在門首立定,似請似站班地讓着魏野一行人走在前頭,倒是把鳳天南搞得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本章完)